再一瞧,素雪已然酣然入梦,睡得香甜。
大概素雪此刻心情也很是得以缓解和安慰,她的唇角大大地上扬,笑容像孩子一般纯洁干净……
梦里,一团暗灰……柔顺下垂的枯草……好长好长,直垂到地上……
云天峰,炙炎堂内。
火,越烧越起劲儿。火苗“呼呼”地向上直窜,整个洞内火光冲天。喷涌着张狂的火舌四下侵袭,犹如一条条身材娇小却进攻凶狠猛烈的小火龙。它们尽情地夺取着一切可以掠夺的物和人;尽兴地燃烧着一切可以燃烧的情与景……掠夺着、侵袭着、放纵着、恣情地毁灭着。这便是火焰。只消一旦燃烧,不到万物枯朽决不罢休。
眼下,这把熊熊烈火中包裹中的三人全数呛得不省人事。
蒙面女子的表情藏在面纱之下,只看得见一双含笑的眼睛。那是一双如此媚人的海子,此刻却这般怖人。明亮的眼眸中透出不屑于嘲弄:人,很脆弱,一把火烧过去,无论是绝代佳人还是丑陋驼背,都会化为一大块,乌起抹黑的人炭。
火刑。向来是她最喜欢使用的死刑。看着这片旺盛燃着的烈火,她仿佛看见了自己心头那似千年寒冰的冷漠在逐渐消融掉。她是那么怕冷惧寒,却要一直住在这处处冷冷冰冰的“一线天”。
火,很温暖,暖到她心头,暖得足以将一切寒冷恐惧都驱散。
火在继续烧,三人危在旦夕。
一条身影扑进火海,火星跳跃、火光四溅。
崇山峻岭,悬崖陡壁,云雾缭绕,飞禽绝迹。
山上的风光与山麓风景迥然不同。山麓春光明媚,陌上花开,流水潺潺,鸟语花香,纵然潜伏着毒蛇猛兽,却也是给人一种放松安然的情调;但此地生灵绝迹,草木罕生,连空气都给人一种窒息冰冷的压抑感。这里比起云天山脉其他地方更加不像七月光景:有风、无雪,萧索、萧杀。
“素雪,你觉不觉得,越来越冷了呢……”薛仕锦再次紧了紧早已裹得不能再紧的衣服,却仍是抵挡不住彻骨的寒意。
真是……早知道这样昨天扔什么衣服嘛?纵是将盘缠尽数扔了也该要背着衣服的……
“忍一忍,锦儿。”素雪也是禁不住冻得牙齿打架,“这是……正常的山地反应。你也晓得……山顶总是要比山脚冷得多,越往高处走,越会觉得冷……高处不胜寒嘛。”
“这也寒得太不对劲儿了点呐。”仕锦对着手心吹口气,可是吹出来的也是凉丝丝的冷风,“你不觉得,这里比起山脚下冷的不止几倍十几倍吗……”
“不要说得太夸张了,再坚持一下,很快就会找到‘一线天’了,到时候请了神医,我们就回家。那时你再想烤多久的火我都不会拦着你。”
二人一边哆嗦一边走着,只觉身上衣物越加难以抵御得了这刺骨严寒,生怕一停下脚步就会很快被冻死在这高山峻岩之间。
石块颜色的一阵风刮入火海,火苗四射,喷着火舌的火光四溅,三个熏得灰头土脸的人被送了回来。
向信阳的白色衣裤被熏得变了颜色,靴子只剩下残破的皮片,脚亦有些烫伤;向日升的披风已经差不多报废了;柳梧的身体倒是完好无损,只是衣服难看得够呛,人也是早已经深度昏迷,毫无感知。
“石块”飞出站定,“好险好险,若我晚来一步,这三个倒霉的笨蛋岂不成了短命鬼?”
蒙面女子氏璧愤怒地瞪向那“石块”,刹时间用惊愕取代了懊恼,“飞鹰?你回来了?”
飞鹰微微一楞,当下开口道:“我当然是要回来,今日正是师尊交待我们返回来复命的最后期限。”
四下环视,蒙面人又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人?灵鹫呢?”话里带着恼火,带着怨恨,却也藏掩不住了思念和关切。
飞鹰正思忖着该如何圆了这个谎,只听一嗓子划过炙炎堂的石壁。“氏璧!我把他们交给你是让你看管审问,不是叫你不问青红皂白地烧死他们的!”瑾儿怒气冲冲地奔进来大声质问蒙面女子,本来还想再骂几句,但忽然想到那日用追魂索不慎伤及了氏璧,便将已到口边的话咽了回肚子里。
“烧了又怎样?”蒙面女子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敢擅自闯入‘一线天’,他们无论如何也是活不成!”本想再借机讽刺挖苦瑾儿几句,可突然想起那日在夺命扣上见着的血迹,便悻悻地闭上嘴。
炙炎堂内地面的石板上扫过一阵狂风,积水潭上掀起波浪,石洞中空穴来风,吹得狂野,吹得猛烈。石壁上青苔被连根拔起,蛛网残破摇曳。
三人齐刷刷屈膝跪下,高声道:“弟子拜见师尊!”
没见着人影,但见三人面前火堆烧得怪异,从石壁上传过厚重浑劲的声音:“飞鹰何在。”
飞鹰朗声答道:“弟子在!”
声音透过石壁清晰传来:“你与灵鹫二人此次下山任务完成得如何。”四周石壁上传回很是遒劲的回音。
“弟子二人幸不辱命,托师尊之福,任务得以顺利完成!”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儿紊乱牙凉,其实心里担忧得要死。灵鹫这会儿还没露面,飞鹰的汗珠大滴大滴顺着额角淌过腮边……一滴一滴敲打着冰冷的石板,汇入积水潭中。
雄浑有力的声音还在继续:“很好。灵鹫!”
没有人回答。
石壁上传出的声音似乎有些动气,继而提高了几度:“灵鹫!”
依然静谧如初。
石壁跟着震动起来,雄厚苍劲的声响贯穿整个石窟:“灵鹫!为何不回本尊的话。?”这次的回声格外响亮怖人,三个弟子伏在石板上不敢出声。
豆大的汗珠滚了一地,飞鹰深吸一口气,壮着胆子开了口:“师尊,灵鹫……不在这里……”
“那他到哪儿去了?”石壁依旧在振动,“你去把他给本尊唤过来。告诉他。不管他在哪个山头上吹风,都得即刻滚回来见本尊!”
飞鹰为难地应声“是”,继而艰难地站起身来,刚一转身,只听一个熟悉得不可再熟悉的声音响起:“弟子灵鹫,问圣尊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