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儿!”
不远处一少女喊着青霜剑的主人跑过来,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王淑浣的姐姐王芙芝。
回首——物是人已非,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不施脂粉的素净脸上,冰冷无欢。
“浣儿。”王芙芝跑到一身男装的女子面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姨丈要你速速下山,咱们一道回冥叶城去。”
“姐,你瞧。”王淑浣仰起头看着天,一头黄灰色尤如枯草的长发直垂到地上,“秋高气爽。”
王芙芝顿一口气:“还要等……”
唇角的笑容稚嫩,倔强:“等到我的灵魂随着肉体毁灭于天地,抑或身躯化为尘土,长埋地下,亦或者焚身以火,灰飞烟灭……至死方休。”
“如果这是你的选择。”王芙芝苦苦道,“如果……”
“这是我的选择。”女子仰头看着湛湛青天,强迫自己的晶莹泪花止于眼眶,“公子……天凉好个秋。”
徜徉于山水间,一颗心即使消逝,亦魂归于天地之间。
前世里,是谁负了谁。让我遇见你,爱上你,相顾已无泪。
你像风,像火,点燃我的梦,却又一刹那隐于尘世,让我寻不见……
十七年后。
青埂崖下,风声呼啸,山虫绝迹,万径踪灭。涧中碧水深波,倒映着万里晴空的天光云影。少年立在青峰峻岭之间,眼底透出一丝桀骜。每日生长在这重山叠翠之间,吸取山川天地之精华,享受钟灵毓秀之锻造。此人眉心生着一粒黄豆大小的黑痣,一头长发垂至腿胫,黄灰草色,黯无光泽。
眼光凌厉地收敛在眼帘后,调整呼吸,耳后细碎的声响令他心下一凛,那人敛声聚气听了一刻,便微微勾起唇角,左手一推,一股剑气劈开旁处草叶,那剑气所至之处草叶纷下,露出一张稚嫩的脸孔。
“镇魂好生厉害,连我苦练多日的龟息功都听得端倪。”草泽后竟让出一位十三四岁模样的妙龄少女,长相清纯甜美自然不在话下,尤其出众的是其一双美目,脉脉含情,承载着无限浓郁深情,莹莹婉转,水波流连。
唇角微笑不减分毫,凤目慢慢张开,眸子里清明澄澈,干净凉爽的薄荷茶香从周身缓缓溢散,薄唇启声:“璃浣妹子这门独门功夫自是精妙,若非修习时日尚短,假以时日,我自然是没法寻得你所在。”
美目少女“格格”一笑,朗声道:“镇魂便再接我几招,与我好生切磋一番。”语毕既翻掌和身利手劈向名唤镇魂的这位少年。
雕栏玉砌的楼阁庭院,和煦的微风令人神清气爽,一位举步雍容的妇人款步来到湖心小亭,眼中充满爱怜地望着正在拭琴的女儿,柔声道:“我儿,娘亲吩咐厨房做了几道糕点,去尝尝可好?”
少女闻言不禁抬眼含笑道:“娘亲,您不妨去问问爹爹要不要尝上一尝,女儿且不饿。”
妇人脸上不禁显出娇嗔满足之态,不由增添几分年少时的柔情:“你爹那个样子,怎么和他正经说话?他素来只喜吃些海鲜鱼虾,这会子又不知耍玩到了哪里去,你且去尝,自不必管他。”
年轻姑娘手离琴弦,起身向母亲略一作揖,依言道:“霜儿谨遵娘亲吩咐。”
这时,突然从旁跃出一位华衣公子,年纪且四十上下,脸上竟尚未脱尽稚气,跃至妇人身侧站定,兴奋地冲着少女道:“霜儿,你娘亲又背着我和你聊些什么,快说与爹爹听听。”
竟不想这位老爷竟是少女的生身父亲,当真从言行举止到行为动作没有一丝严父的模样,只在细瞧两人眉眼才发觉两人相貌竟有七分神似,稚气未脱,天真烂漫。
两人过了三十余招,并肩躺在草甸上,美目少女微闭双目,浅笑道:“你真得要下山去?镇魂,别傻了,那不是你的地方。”打从见到那蒙面的妇人,他就变得怪异之极。
黄灰色头发的少年不所谓地说:“不属于我也不妨,我从没想过什么地方是一直属于我的。”
“镇魂,你还在埋怨我的娘亲吗……”美目少女忽地张开美眸,一双眼睛直射入旁的人的双瞳,“因我娘亲收养了你,却不肯告知你生身父母是何人?”
全无所谓地捋着长发,少年的声音似乎没有任何变化:“璃浣,我没有埋怨淑浣姑姑的意思,她于我有养育之恩,我无以为报,只不过,我对于寻找父母亲的执着,也是不可能会轻易磨灭的,哪怕是有一线关于他们的痕迹,我都会不惜一切去追寻他的踪迹。”
美目少女沉默了,她不由心下念着母亲曾对她说过的话:“风流俊俏英雄年少,一线山川生离死别。”那便是镇魂的爹娘了。只可惜,英雄气短、红颜易老。
“镇魂,答应我。你一定要活着回来,无论走到哪里,陇安才是你的家,冥叶城天水山脉才是属于你的地方。”
黄灰色头发的少年不由默默叹了一口气,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霜儿,过几日便是你十六岁的生辰,娘亲没有什么可以送你的,这枚珠子是你爹爹的随身之宝,可以保佑你平安喜乐,娘亲为你将它镶嵌做成一条珠链,且收着吧。”美貌妇人将用珠链穿好的一枚龙眼大小的玉珠挂上爱女的颈子,“好生保管,这可是你爹爹的心爱之物,妥帖置着,莫要丢失。”
那嫩面男子好生委屈,脸上现出与年纪不符的稚气:“这是我哥哥交予我的传家宝贝,我本是无论如何都不肯离身的……霜儿,你一定要好好戴着,切勿丢了……”
青霜抚过脖子上的珠链,甜甜地来口道:“霜儿谢过爹爹娘亲,一定日夜挂着不敢离身,爹娘放心罢。”
望着女儿,美妇不由忆起那人来,那人活在恣意风发的年岁,如今一十八年岁月悄悄滑过,竟自一别之后再不曾相见,恰似泥牛入海,急水滩头,再不甚么消息。
到底不过年少轻狂时的人面桃花。
最终,还是错过了……
灵鹫啊灵鹫,你怎地就这样放心地把弟弟丢在我这里,再不来看我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