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今年的清明时节已经到了,却并没有那令人断魂的霖霪细雨,阳光倒是非常烂漫。曹端早早就按照原计划来到矾楼门外侯着。
经过自己的迎春酒楼的时候,看见那外面人流如织,大异以往无人问津之态,心下大为欣喜。他最近是不便在自家的酒楼现身的,因为现在他的“英雄事迹”已经是迎春酒楼的一个大卖点,他这个主人公以“回到老家,经营家族生意”为名,一直不露面,不仅加强了神秘感,使人更为好奇,更避免了许多被人认出来导致不必要麻烦的危险。
大约辰时刚到,便见矾楼里出来一双人影,那男的约莫二十几岁光景,大概因为少年老成的关系吧,他须鬓皤然,面如冠玉,神清气爽,端的是一个极为难得的俊俏男子。那女的约莫十四五岁的光景,半生半熟的脸面似桃花含露,微凸微凹的身体如白雪团成,行步轻缓,体态婀娜,端的是一个十分少见的美娇娘。这二人走在一起,当真应了那句“笋条儿游治子花朵儿俊娇娃”,乍看上去端的是良工琢就一对璧人。
只一眼,曹端便能肯定那男的便是那个贾奕了,而那女子便是那日抵死不从的清倌姐儿了。他再偷偷瞄了那女子一眼,心跳加速了一下,暗忖:“这贾七端的是好眼力,这姐儿他日若是长成了,必定是那个马六娘一般的销魂人物,当真是了不得了。”
二人来到一辆马车前面,那贾奕正要伸手去搀扶那姐儿上车,不想那姐儿不动生色地缩回玉手,自己使力爬了上去。那贾奕毫不尴尬,微笑着跟着爬了上去。若是旁人见了,定然以为是这贾七官人心胸开阔,风度怡然,曹端却知道,他不是心胸宽广,而是知道这姐儿今日定然是逃不过他的手心的,因此并不急于一时。
因是闹市区,马车行进倒也不算迅疾,以曹端的脚力,很轻松地便能追上。马车就这么缓缓地朝着东城而去,最后来到隋堤之上停了下来。
这隋堤其实就是汴河之堤,只不过因为这汴河乃是当年隋炀帝所开通的京杭大运河的一部分,因此,这河堤也称作“隋堤”。当年,炀帝建运河的时候,便在沿途的河堤之上广植杨柳,而这几百年来,隋堤上的杨柳非但没有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成为过眼烟云,反而越发枝繁叶茂,长势喜人。就这样,“隋堤烟柳”便成了“汴京八景”之一。
此地杨柳依依,翠色如幕,层层叠叠,微风吹过,柳絮翻飞,端的是如梦似幻,亦梦亦幻,美不胜收。此时,汴河的水上,晨雾尚未消散,这丝丝细柳笼罩在若有若无的霭霭烟林之中,更增神秘的美感。
此时车上的二人已经下了车来。那姐儿本是紧绷着俏脸,不发一言,抬头忽地看见眼前这番光景,眉头渐渐舒展了开来。
贾奕在旁边见了,心下大喜,暗道:“大计售矣!”他低下头轻轻地说道:“李小姐,小生知道你身世凄凉,为了让你不再忆起往昔伤心之事,这才特地在这清明佳节请了你来,到这地方一则度此良辰,二则舒缓心情。你看,小生这安排可还满意?”
他嘴里说道是不让这李小姐想起往昔伤心,却偏“不经意”地揭了揭这疮疤。果然,李小姐闻言,刚刚微微放松的心情立时便又沉了下去。
贾奕见了,“惶然”说道:“李小姐,我说错什么了吗?真是对不起,我只是——”
李小姐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贾相公不必自责,不干相公事,是奴家自己想起一些伤心之事罢了!”
贾奕脸色终于缓和下来,赔笑道:“小姐今日既然出来了,何不尽抛过往伤心,好好地游历一番,也不枉出来一遭呢。我看这样吧,那边有小舟出租,我去租了一台,咱们泛舟河上,一边欣赏景致,一边吟诗作对,岂不妙哉!”
见到李小姐还在犹豫,他又说了一句:“听说易安居士也常来这汴河泛舟哩!她的不少泛舟的词作都是在这汴河之上写就的,我们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和她遇上呢。”
那李小姐闻言,终于缓缓地点了点头。贾奕大喜,道了声:“请小姐稍等!”便飞也似的向前租船去了。
过了好一阵子,他回来将李小姐领到一处小舟之前,说道:“小姐请上吧!”
李小姐四处探看了一番,奇道:“这小舟之上,怎么没有艄公在的?”
贾奕笑道:“在这美景之中畅游,自然是自己操舟为妙了,小姐难道忘了小生老家可是江南水乡呢。说句不很狂妄的话,小生的操舟之技可是难有匹敌的!”
曹端在旁边听得暗笑:“操舟之技?我看你很是想展示下自己的操人之鸡才是,不愧是太学里一等一的人物,后天便是大比之期了,今日还有闲情来做此勾当,看来真是成竹在胸啊。”
正思索间,那李小姐已经上了小舟,贾奕在外面阴阴一笑,也快步跟了上去。
曹端回头望去,见旁边还停着几条小舟,便走过去交了一些定金租下了一条,催动船桨,跟着贾奕的小舟而去。
这时候,河面上的小舟多了起来。这时候的清明节虽有扫墓的,但不像后世那般盛行,这时候清明节最流行的事情是出来踏春。而作为“汴京八景”之一的“隋堤烟柳”自然是很多人的目标去处。也正因为如此,随着朝阳的升起,河面上渐趋嘈杂,小舟多了起来,这也为曹端的跟踪提供了便利。贾奕此时心下正自暗庆得计,哪里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