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就这样以一个十分突兀的方式散去了,众人纵然心有不满,但只要一想起那少女凄婉的眼神,都难免心软。各自暗忖:“还是回去洗洗睡吧!”
曹端和朱马二人一边走,一边各自寻思,也不似往日那样互相打诨插科,说些半荤不素的话儿互相取笑。
最后,还是马富贵率先开了口了,他惋惜地说:“今天真是太可惜了,若是那小娘子再晚到一刻钟,说不定那方大个子就倒下了,也不至于留下这桩悬案,让人心理痒痒的!”
曹端罕见地正经说道:“不然。今天要是再往后斗下去,胜负还很难说呢。我看多半还是我会输。方才一上去占了点上风,完全是因为他被我言语相激,情绪失控了,才会露出那么大的破绽。一旦他进入了决斗的状态,要想再制住他就难了。这个人,你们以后最好不要随便招惹,听见了吗?”
马富贵听他说得郑重,也不敢怠慢,连忙答应。他是久尝过曹端拳脚上的本事的,听他尚且自认略逊一筹,心下不免有些发凉。
忽地,他看见朱松一副怔怔的样子,想起方才曹端嘱咐的时候,他竟毫无所觉一般不为所动,心下大奇,忙推了他一把,问道:“老二,你在想什么呢?遮莫是在想方才那小娘子,那可惜了,恐怕你是臭水有意,鲜花无情了。没看见人家看大哥的时候那副水汪汪的样子吗?那就是所谓芳心暗许,暗送秋波了。你啊,就死了这条心吧!”
曹端笑着骂道:“啊,行嘛,老三,你现在这成语有长进啊。一下子便把我和老二的魅力水平作出了一个准确的比较,好!不过,老二现在恐怕是没有心情为那小娘子烦心了,他烦心的恐怕是一个胖子!”
朱松闻言,眼神一亮,顿时恢复了平日嬉皮笑脸的神态,诞着脸,向曹端道:“还是大哥知我啊!大哥既然知道我心中所想,就一定有办法的,是吧?要不,您怎么是我朱三的那位玉树临风,风liu倜傥,才高八斗,英明神武,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的绝世大哥呢?”
马富贵听得此人“马屁神功”竟有超过自己的趋势,不由大为不爽,忙打岔道:“胖子有什么好怕的,他要是敢出什么阴着,老子接着他的便是,怕他个球啊!”
曹端笑道:“胖子不学无术,太保一个,自然是没有什么可怕的,但是他老子可是堂堂的户部主事,那可是一块难啃的骨头啊!”
马富贵道:“户部主事又怎么了?管得着咱们婺源城的事情吗?就是户部尚书,也不能轻易把手伸到地方上来吧!咱们有什么好怕的?”
朱松摇头道:“你这人两耳不闻天下事,一心只知吃喝嫖,哪里知道这其中的厉害。自从先太皇太后升遐今上亲政之后,朝廷贬黜元祐诸子,又重新启用熙宁党人主政,大有重开当年王荆公新政的态势。而我父亲乃是范二相公的门下,自然逃不开‘熙宁党人’的嫌疑。如今,朝中那些饕餮小人正无时无刻都等着我父亲等人行差踏错,好一举将我们发配到岭南开荒去。事情既然做下了,我又岂会怕!若是因为我的一时冲动让家中两位老人跟着南徙蛮荒之地,有些于心难安而已。”
说着,他脸上现出“悲愤绝然”之色,却拿眼睛不住瞥向曹端。
曹端已经近些时日的恶补历史,已经知道了所谓“元祐诸子”便是以司马光为首的保守派,而被“范二相公”便是范仲淹的次子范纯仁,他乃是所谓“元祐诸子”的中坚人物之一;而“熙宁党人”便是王安石为首的改革派了。
原来,当今宋皇赵煦承跸之初,由于年幼,由太皇太后高氏垂帘听政。高氏重用的是元祐党人,司马光便是在她的支持下尽费新法,直把他的死敌王安石气得丢下一句:“君实(司马光字)辈也太胡闹了。”径去地府找阎王爷告状去了。
不想到了后来高氏刚刚归天,小皇帝方开始亲政,朝廷的天空立时来了个倒转,小皇帝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召回熙宁党人,大肆贬黜元祐党人,商议尽复熙宁变法之事。
不仅如此,主政的熙宁党人还对元祐党人进行了疯狂的打击报复。即使以范纯仁的德高望重,都被远远的安置永州(今属湖南),其余诸人更是多有被发配岭南的,而且逢大赦之时,小皇帝还会特意下旨对这些人不加恩典,就是有人上书给他们另觅良地安置也被一口拒绝。这也是本次大赦没有他们的份的原因。
在这个情况下,熙宁党人的门生故吏人等也不得不缩起头来做官。在任上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把无祸当享福,战战兢兢的。其中的典型代表便是本县的知县相公,朱松的父亲朱赟。
马富贵对这些事情自然是稀里糊涂得一塌糊涂,只好把目光投向了曹端。
曹端见二人的目光都巴巴地集中在自己身上,忸怩一笑,道:“你们别这样看着我嘛,多不好意思啊!我这人就是善于捉对淫湿一点,武艺高强一点,长得比潘安宋玉帅一点,但你们也不能这样觊觎我的美色嘛!怎么说,你们好像也是男人呐!”
马富贵听得暗暗赞叹,大哥就是大哥,这样高难度的自吹自擂居然“浪浪上口”,怪不得人家背后都称他作曹丕的哥哥曹痞。
朱松此时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不过,他此时也知道曹端心中一定是有了定计,才会恢复了胡言乱语。于是,他讨好地在曹端背上锤了几下,道:“大哥有何奸——妙计,就不要卖关子了,小弟可是心急如焚呢,难道您就忍心看着小弟被心火焚死?”
曹端笑道:“小子有前途啊,三天两头的往清风巷跑,心火还这么旺盛,别是把鹿茸血当稀饭喝的吧?”
朱松尴尬地笑道:“大哥取笑了!”
曹端见逗得他也差不多了,便说道:“我这里有一个很简单的奸计,你父亲若是案计施行,一定让那胖子挨揍又担惊。有分教:趁他病,要他命!”
朱松大喜,连忙催问,曹端也不再卖关子,便将那‘奸计’细细说了一遍。朱松听了,不由有些担忧,道:“计是好计,只是大哥您也看见了,东城那些人都是一些怕事之徒,能为我们所用吗?”
曹端笑道:“这你放心便是,这个从心理学角度上来说,叫做‘趋众心理’,任是怕事之徒,这种心理是不会不同的!”
朱松嘴上念着“趋众心理”四个字,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