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好赌，这是我很久之前就知道的事。
老妈很久之前就离开了家，是因为老爸的赌瘾还是别的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上次见到她，已经是十五年前了，当时她身边，还没有这个陌生男人。
“你确定是她？”老妈离家时我还年幼，没什么印象，虽然对面前的这个女人有一种特殊的亲切感，但我还是想再垂死挣扎一下。
“是哟。”他回答道，“XXX，44岁，十五年前和你爸爸离婚，对吧？”
我点了点头，眼睛仍直勾勾地盯着我十五年没见的母亲。她和另一个男人挽着手，满脸笑容，往我们所站的地方走了。
“快跑！”我拍了拍他的手臂，自己第一个蹿进了一旁的小黑巷子里。
“你不要跟他说说话吗？”他仍然呆站在原地，高高的个子下投出一个细长的影子。
“不！快过来！”我尽量压低了声音，朝他挥了挥手。他这才一颠一颠的向我跑来，还恋恋不舍地向前方望了一眼。
“喂，你说，她还记得我吗？”我和他走在走在夜晚的河边，前面十多米处的路出了故障，灯闪个不停。
“怎么老喂来喂去的，我比你大这么多，好歹也要叫一声叔叔吧。”他不开心地砸了咂嘴。
我瞄了瞄他的侧脸，大概有四十多岁了，可看他的谈吐，倒像是只有二十多。要不是他长得老，也不能把当时欺负我的那群小混混吓跑了。
“诶，算了，你不愿意就别叫了。我也不想被别人叫叔叔，显得我老。”他像是看开了一样。
“那我叫你什么？”我意识到，认识他这一个多月以来，我一直都是以“喂”来称呼他的。
“叫我老张就好了。”他随口回答道。
“老张？这不是更老吗？都带老字了！”
“别管那么多啦。”他是个很怕麻烦的人，“不过，我觉得你现在去找你妈妈，她就算认得你，也不会回到你们家了吧。”
“我就没这么想过。”我两手交叉放到脑后，“现在回去不就是羊入虎口吗？我老爸，又开始赌了。十一年前，不知道从哪来了一笔钱还上了之前的赌债，过了几年安稳日子，最近又闲不住了。而且，”我不知不觉地压低了声音，“他好像也在外面找了个女人，他脱下来的外套上，有香水味儿呢。”
“这不正常嘛，”老张笑了，“你爸爸也是人啊，总不能一辈子打光棍吧。你妈妈不也另找了一个？这下你也多少平衡了一点吧？”
我点了点头。老张说的也有道理，这么一想，我心里也好受了一点。
一个多月前，我被几个不良少年拦路抢劫，老张突然出现救了我。我想感谢他，于是就留了他的联系方式，一来二去就成了熟人。我们通常在周末见面，一来我要上学，二来老张也有自己的工作。我曾经问过老张工作上的事，他说是图书馆的管理员。
“那可真不得了。”我想起网上对图书馆管理员这一工作的传说，“怪不得你有本事找到我老妈的下落。”
“没什么不得了的，反倒是每天坐在那里无聊一整天，等到闭馆了却又忙得不行，真是一份奇怪的工作。找到你妈妈，也都是巧合。”
和老张在车站分开后，我径直向家走去。远远望过去，家里的灯居然是亮着的，今天老爸居然没有通宵打麻将，真是难得。
我掏出钥匙打开门，门口多了一双陌生的鞋子。我十分好奇，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厅，看见老爸穿着一身要出门的衣服，脸色铁青地坐在沙发上，他的对面则作着另一个男人，应该就是门口那双鞋子的主人了。
“这是。。。你儿子？”对面的男人问道，老爸依旧板着脸默不作声，大概算是默认了。陌生男人腾地站起来，紧紧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里全是老茧。“我侄子都长这么大了？”
侄子？我瞪大了双眼看向老爸，他也立刻做出了反应。
“谁是你侄子？！你说的话老子一句都不信。就算你真的是那老太婆的儿子，我和她断绝关系好久了，你和我也没关系。而且，她都死了十一年了，你这个时候冒出来是想干什么？”
从老爸的话里我大概了解了前因后果。今天，老爸穿好衣服刚准备出门打麻将，就被这个人拦了下来，他自称为死去的奶奶的儿子，大概是来投靠老爸的。
“哥，我也是刚知道自己的身世啊！不然，妈去世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
“你一口一个妈，一口一个侄子，一口一个哥，你有什么证据？！”老爸咆哮道。
“也是啊，这么久了，我都没把那个拿给你看。”他说着翻了翻自己的包，掏出一张纸递给老爸，“这是妈妈和我爸爸的结婚照。”估计是奶奶离开爸爸后，又和别的人结婚了。我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没准哪天我也突然多了个弟弟呢。
老爸接过照片凑到眼前自己看了看，发出犹豫的低吟声。“我又记不得她年轻时长什么样了。。。”沉默了很久后，他这么说道。
“这就难办了。。。”陌生男人紧张地说，“我原来住在Z市，前几年爸爸死了，这两年又家道中落，老婆也跟人跑了，只好来投奔哥哥你了。。。”
单凭老婆跑了这一点，我就认定他是我的叔叔了。我在心里默默说道。
“你突然跑过来，我也。。。”老爸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看来叔叔是有戏了。
“我要求的不多，只要给我个住的地方就行了。”他的语气十分诚恳。
“那。。。行吧。你先住下来。正好家里有间空房。。。”老爸的声音越来越小，好像瞬间被人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谢谢！太感谢了！”叔叔激动地站起来，几乎要泪流满面。
“我带你去空房。”我说道。叔叔擦了擦眼泪，又向老爸道了谢后，才跟着我去了房间。
带他进房间后，我借口说放包又跑了出来，假装无意地走进客厅。老爸这时正瘫倒在沙发上，一只手捂着脸，另一只手随便地放在一旁。我路过他身边，听到他低声说道：“从来没听她说过呀。。。”
这种事，是应该对你说的吗？我觉得好气又好笑，直接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后，我前前后后想了一下。爷爷的老婆跑了之后，老爸的老婆也跑了，跑了的奶奶和别的男人剩下的孩子，他的老婆也跑了。
这简直是根植在基因里的诅咒啊。我的老婆以后也会跑了吗？
算了，现在想这个问题还太早，先把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叔叔的问题解决了再说。下次见面时和老张商量一下吧。我没什么朋友，没机会也不想和老爸探讨什么问题，所以不知不觉间，老张竟然成了我的最佳听众。
我掏出手机看了看，今天是星期天，距离和老张见面还有六天。晚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