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位甜美女子见状,冲着她的丫鬟打了个眼色,一行人假意去寻帕子从另一条路走了,我便向后来的这一位清丽女子抱了抱拳,道:“多谢这位小姐替在下解围,请了。”说罢也不欲与她多说话,转身要走,却又听得她笑了一声,道:“这位公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上午才见过面,现在就不认识了么?”
上午?……哦!敢情儿这位小姐就是上午要投河的那一位么?!我重新转回身看了她两眼,上午时只见过她从水里被捞出来的样子,头发贴在脸上异常狼狈,且也急于摆脱她,并未仔细看她的长相,如今见她穿戴整齐,竟是一位绝色美人儿,比那位清城四大美女之一的于明珠毫不逊色。想不到她还是被逼着来相亲了,只不过她被逼婚的对象楚龙吟此刻正顶着他弟弟的名头不知在哪里戏蝶弄花呢。
“哦,失礼。”我点了下头,对这位小姐没好感也没恶感,勉强算是给她刚才帮我解围的面子罢了。
“恩公救小女子一命,小女子还不知恩公姓名,不知可否见告?”这位小姐微微笑着,态度倒是不冷不热不卑不亢。
“在下不过是楚大人身边小小一名长随而已,姓名身份皆难登大雅,不提也罢。况在下今日上午也并非以救小姐之命为初衷,只因在下朋友为救小姐而落水,在下只是为救他而顺便向小姐伸了把手而已,最终将小姐拉上岸的不是另有其人么?因此小姐不必将在下之事念念于心,在下身份卑微,实是当不起小姐高看。”我淡淡地道。
这位小姐听了我这番话倒也不恼,依旧笑着道:“若非恩公当头棒喝将小女子敲醒,小女子只怕还要再次行那愚蠢之事,他人救的是小女子的身,恩公救的是小女子的心,如此大恩,小女子岂敢相忘?恩公既然不肯见告尊姓大名,小女子也不敢强求,只是有句话须向恩公说明——在小女子眼里恩公就是恩公,哪怕是路边乞儿,也是我曾可忆的恩公。恩公可以不屑于我,我却不能不敬恩公,若有冒犯,还望恩公海涵。”
“小姐客气了,”我依旧淡淡地,这位曾可忆小姐并不讨人嫌,只是我不愿意同这些有钱人掺和上关系,我和她,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在下自然不能干涉小姐的想法和行动,你是你,我是我。”说罢一拱手,与这位小姐擦肩而过。
才出了花圃,绕过一个花架子,便被几位似乎早等在那里的少爷装扮之人拦了下来。便见其中一个笑着将我上下一番打量,道:“这位公子看上去眼生得很,敢问府上是?”
看样子这几个人就是冲着我来的,有钱人果然不能招惹,不是因他们太有钱太有势,而是因他们太无聊太幼稚。
不卑不亢地一拱手,道:“在下是楚大人的长随。”
这几人一听之下不由愣了一愣,方才说话那人便笑了起来:“原来是个奴才!看这一副目无旁人的派儿我还当是多大的来头呢!怎么,穿成这个样子是想癞蛤蟆吃天鹅肉不成?”
懒得理会这些无聊之人,我道了声“不敢”,又一拱手:“诸位少爷若无甚事,请恕小的先行告退了。”
正要迈步,却被其中一个一把扯住,冷哼着道:“嗬!好大的架子!楚大人的长随又怎么了?也不过是一条狗而已,想打想骂想丢出门去还不是本少爷要得楚大人一句话的事?你这蠢奴才让人看着心里就不痛快,看来本少爷当真要派人捎个口信儿给楚大人了,要他今儿个就打发你到街上要饭去,免得他日不小心在楚大人府上撞见了招晦气!”
啧啧,有趣儿,这人倒是好大的面子,能让楚龙吟把我赶出府去?那我倒要谢谢他了呢。
听得另一个笑道:“郑兄也不必派人去捎口信儿了,楚大人的胞弟今儿不是来了么?只管同他说一声就可以了,看他那样子倒像个明白事儿的人,说不定当场就把这蠢奴才逐出门去也未为可之。”
淡淡看着这几个人,心下只是好笑:这些人实在忒无聊了些,连让我恼火的资格都没有。
便见又一个走上前来,用手中扇子的扇柄挑起我的下巴,哼笑了一声,道:“脸蛋儿倒是长得不错,难怪敢对咱们清城四大美人之一的曾可忆小姐如此无理,还真把自己当潘安了!”
哦,原来是为了这个。想来这几个人远远看见了我对曾可忆的冷淡态度,酸葡萄心理使之迁怒到了我的身上。嗳,我就说不能和有钱之人有什么牵扯吧,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儿就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这个人的话倒是提醒了其它几人,便见第一个说话之人笑道:“这脸蛋儿虽然生得俏,就是怎么也让人看着不舒服!我看不如我们体恤体恤下人,帮他把脸蛋儿弄得顺眼些罢。”
其余人立刻点头拍手地表示赞同,我见情形不妙,拔腿要跑,却被一左一右地扯住了胳膊摁推在旁边的假山石上,一时间动弹不得。便见那姓郑的走过来立到我的面前,甩手在我脸上狠狠掴了几巴掌,皮笑肉不笑地道:“还想跑?跑到哪儿去?不过是个狗奴才,就是你们主子也不可能为了条狗而得罪于我!爷今天高兴,陪你玩玩儿,识趣儿的话就给我乖乖儿的把爷哄爽了!说不定爷还可以网开一面放你一马。”
脸上是火辣辣的胀疼,我扬起下巴垂着眼皮儿看着这姓郑的,让他可以更清楚地看到我回敬给他的鄙夷和轻视。没有挣扎,没有出声,因为挣扎和回应只会引来更凶更狠的欺凌,这些富二代是在金钱堆里出生的,哪里吃过苦受过难,哪里会明白弱势群体的艰辛不易,哪里会有什么同情心,哪里懂得什么尊重?钱是冰冷的,被钱养着的心也绝不会温暖。所以我鄙夷地看着他们,看着这些冷血愚昧的家伙们能想出什么高招来折磨我,穿越时被利物刺穿喉咙的滋味至今仍有余感,我不信以这帮家伙的智商还能想出比这更能让我痛的方式来。
姓郑的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块,将石块最尖的部分抵在我的脸颊上,眼中是冷酷的微笑,而我不急不慌的态度却将他惹怒了,手上一用力,石尖狠狠地划进了我脸上的肌肤,巨痛侵袭,令我几乎咬碎自己的牙齿,我感觉到鲜血涌出,顺着脸颊滑落,直流进脖领里。
见我不叫不闹,姓郑的愈发恼火,眼见着石尖又要第二次割上我的脸,突然听得有人在他身后一声怒喝:“放开他!”紧接着一声重响,姓郑的身子就斜斜地飞了出去,跌在三米开外的地上,接连打了几个滚方才止住。
来者是楚龙吟,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恼意,两道眉毛蹙成利刃,一双眸子眯做寒锋,周身散发着虽隐忍尤强烈的暴戾之气,宛如怒龙般迈步过来。
其余的几人被他的气势吓得不轻,慌乱地松了手连连后退,楚龙吟走至我的面前伸手托起我完好的那半边脸,将我的伤处呈于他的眼底,转而向那几人森然道了声:“滚。”
姓郑的好容易从地上爬起身来,指着楚龙吟破口大骂:“姓楚的你活腻味了?!你可知我姐姐是吏部尚书的二儿媳妇?!你等着!看我——”
不待他说完,楚龙吟几步过去一拳打在他的面门上,这一拳实在太重,直接就让姓郑的一番白眼厥了过去,倒在地上时嘴里还吐了白沫出来。其他的人早吓得魂飞魄散,连拉带扯地把姓郑的从地上弄起来,架着他一溜烟儿地逃掉了。
楚龙吟捏了捏拳头,好似在强行压住怒火,而后才重新走回我的面前,从怀里掏出块手帕,一手托着我的脸颊一手便要替我的伤口擦血,我下意识地想要避开,却被他眉头一皱发出“嗯”的一声满带着不满的警告,冷哼着道:“敢动一动老爷我就打得你屁股开花!”
我笑了一声:“老爷你又不是没有打过我。”
楚龙吟挑眉:“上一次用板子,这一次是用老爷我的手,你要试试么?”
见他无赖劲儿上来,我索性不再吱声,既然他主动要求伺候钟爷我,那我也乐得给他一次机会。但闻他手中那帕子上一阵幽香入鼻,忍不住垂眼儿看了看,却见是块女用帕子,不知为何地有些心生反感,下意识偏了偏脸,被他那只托着我未受伤的半边脸的手在耳垂儿上狠狠捏了一把:“乱动什么!”
“我以为老爷你从来不带手帕呢。”我淡淡地道。
他哼笑了一声:“我不带你也不带?瞅瞅你这长随是怎么当的,难道还想用袖子给老爷我擦汗擦嘴?”
“不敢,小的袖子脏,恐污了老爷您的尊脸,这帕子倒是金贵,老爷留着自用罢。”我推开他的胳膊向后退了两步。
楚龙吟看着我,唇角勾起个大大的坏笑,迈上两步来俯下头,一张满带着戏谑的面孔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道:“喔喔……小情儿莫非吃醋了?”
“这同吃醋有何关系?”我又退了两步。
“唔,我想想……这帕子好像是哪家的小姐方才塞给我的,”他继续坏笑着又跟上来两步,依旧与我贴面而立,“小情儿不喜欢么?”究竟是不喜欢这块帕子还是不喜欢有小姐将帕子送他这件事,他故意不说明白,只暧昧地垂下眼皮儿来,一手捏住我的下巴,而拿了帕子的那只手又要伸过来替我擦脸上的血。
“不劳老爷了,小的我自己来就好。”我再次想推开他,他却立得稳稳,心里莫名的烦躁,不禁加大了力气将他推得向后一个踉跄。
“臭小子,”他好笑又好气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里那块沾了我的血的帕子,随手将那帕子卷了塞到袖筒里,“罢了,回府,我请位太医来给你治伤。”
“太医不是都在京都皇宫里么?”我看着他。
“还记得徐清源冒充的那位闲散王爷么?”楚龙吟眨眨眼,“那位王爷在清城可不止晴光湖上的那一处别苑。他有座正经儿的王府就在清城里,既是王府,当然会有太医随时应召。”
“老爷你去求王爷借你太医一用,只是为了给一个奴才治伤?”我哂笑,“且不说那太医肯不肯,老爷就不怕王爷因此而治你的罪?”
楚龙吟一伸手,将我的上下唇轻轻捏住,笑道:“闭上你的小臭嘴儿,老爷我要怎么做自有主意,省省你的闲心罢。”一边说着一边又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帕子来递给我,似是故意地坏笑道:“用李小姐送我的这块帕子暂先捂着伤口止血罢。”
“倘若被李小姐张小姐马小姐牛小姐知道大人你用这帕子给一个下人捂了满是血污的伤口,只怕这些小姐要伤心欲绝的。”我看了看这绣着蝴蝶双飞的帕子,没有接。
“臭小子!”他瞪起眼睛,似笑非笑的唇角似乎在告诉我他生气了,“一口一个‘下人’一口一个‘奴才’的,你这是看不起自己还是看不起做下人的人?我原以为你与他人不同、没那些势利的心思,看样子是我看错了人。老爷我现在要回府,你这‘下人’跟来罢!”
说罢扭头就走,看都不再看我一眼。
有那么片刻的失神,我狠狠踢飞地上一块小石子,然后快步跟了上去。绕至凉亭处将正被一伙丫头打扮的小姑娘团团围住的庄秋水解救出来后,楚龙吟也不去前厅同那做东的吴耀盛打招呼,径直出了吴府,上了来时的马车回转楚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