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与了因其实在木兰有过一面之晤,但当日情形混乱,胤禛在众多旗人里,了因并没注意到他,胤禛却认得了因,一个和尚,那光头就够扎眼的了,且了因相貌雄壮,武器又少见,第一眼,他便认了出来,心里自是高兴。
此后胤禛索性将送饭差事接了来,和尚们感激不尽,干脆连锁链钥匙都给了他,胤禛神不知鬼不觉地****送酒给了因,就那么一小坛,足够令了因安生,待喝完了却又更勾起他的馋虫。
了因也不是非得每天喝个烂醉才痛快,有了酒,他好说话许多,也愿意跟胤禛交谈。
相处几日,胤禛察觉,了因虽然粗莽,却不是没有心计,有时他拐弯抹角套话,都被了因岔了开去,胤禛暗暗称奇,也对他师门更有了兴趣。
这日胤禛又带了酒来,见了因喝得畅快,笑道:“慧真这辈子再没见过像了因师父这么能喝的。”
“洒家几个兄弟,都能喝,不过,全是洒家的手下败将!哈哈哈哈!”
胤禛含笑听着,问道:“不知了因师父的几个兄弟,都是何方豪杰?”
“他们?”了因笑道,“一群黄毛小子,算得上什么豪杰。”
胤禛摇头道:“了因师父这等不凡,了因师父的兄弟,自然也不是平常人了。”
了因哈哈大笑,将坛中酒一口饮干:“慧真,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天天给洒家送酒,要说全无目的,洒家可不信!”
胤禛笑道:“了因师父言重了,慧真不过是见了因师父气概不凡,心中仰慕罢了。”
了因眯眼一笑:“慧真,你来少林也有段日子了,少林上上下下,你也摸得差不多了吧?”
胤禛笑道:“不敢。慧真只知道少林在方丈之下,设有三堂:达摩堂,戒律堂,般若堂。”
了因正是达摩堂首座,胤禛知道的时候,颇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少林近年有些青黄不接,达摩堂主武功传授,少林上下,武功最高的,偏偏就是了因。
胤禛开始颇有古刹蒙尘之感,但说到底,少林与他无关。
“了因师父武功盖世,若能指点一二……”
了因了然地笑笑:“洒家也就这点功夫能被人看在眼里了。慧真,你想学洒家的功夫,倒也不是不能,但你若真有这打算,每日只这么点酒,有点说不过去吧?”
胤禛精神一振:“非是慧真不愿,而是不能,毕竟在寺里,买酒太不方便,若是走漏了风声,慧真挨罚事小,了因师父这儿……”
了因笑道:“洒家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慧真,你自己看着办吧!”
胤禛出了达摩洞,回到寺里,玉坠子正在他门前徘徊,看见他,忙迎上来,低声道:“爷,您要奴才弄的药,奴才弄来了。”
胤禛看看四下无人,从玉坠子手里接过一个纸包,道:“明日去买两坛酒,要上好的。”
“奴才明白。”
次日傍晚,胤禛来送晚斋,了因见酒多了一坛,自是高兴,对胤禛道:“慧真,你过来,陪洒家一起喝!”
胤禛吃了一惊:“这酒是给了因师父的,慧真怎么敢……”
“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你喝是不喝?!”
胤禛笑笑:“既然了因师父开口,慧真没有不听的理,不过慧真酒量差,了因师父喝一碗,慧真喝一口。”
了因哈哈笑道:“成啊!”
胤禛这才放下心来,酒里已被他下药,但他也清楚,武功到了了因这地步的高手,对任何毒药迷药都极为敏感,是以酒中所下之药,只不过能增强酒力,无色无味,效力又不显,便是了因也难以察觉。
了因酒量惊人,胤禛相比之下可差得远了,但一个一碗,一个一口,胤禛醉意醺然时,了因无论如何也该醉倒才是。
胤禛撑着眼皮,疑惑道:“奇怪……这酒……劲力好大……”又努力睁大乌亮的眼睛看了因,“你比我喝得多,为何……不醉……”
了因见他醉态可掬,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里精光闪动:“慧真,你替洒家解了锁链,洒家为你解酒。”
胤禛笑了一笑:“了因师父……此话……当真?”
了因目光越来越亮:“怎么,慧真,你信不过洒家的功夫?”
“当然……不会……”胤禛皱眉,眼神似醉似醒。
了因额上隐隐渗汗,眼珠却仍然一眨不眨,盯紧胤禛,语调中带着浓浓的蛊惑之意:“既然你信,为何还不过来?”
终于,胤禛向他慢慢走来,了因一动也不敢动,直至胤禛解开锁链,了因才长出了一口气,出手如风,霎时点了胤禛几处大|穴,胤禛本就困倦至极,被点穴之后,顿时软倒在地,沉沉睡去。
了因站起,冷冷看他一眼:“慧真,你倒是个聪明人,可惜,未免小瞧了洒家。”蹲步沉身,气运丹田,一股清亮水线从口中****而出,方才所饮之酒,已尽数被他逼出。
胤禛醒来时,达摩洞里已点了灯,了因就坐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慧真,你这酒量可不怎么样啊。”
胤禛还不大清醒,皱着眉:“我……”
“你陪洒家喝酒,两碗就倒了,真是没用!”
胤禛揉揉眼睛:“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吧。”
胤禛“哦”了一声:“那我……该回去了……”提了食盒,撑着站了起来。
走了两步,胤禛只觉脚下有些异样,低头一看,一只僧鞋不见了。
他入门不久,僧鞋是新制的,鞋帮绣有一个“真”字——僧鞋款式一样,只大小不同,绣上法号,便免得打散或弄丢之后分不清。
胤禛神智还有些迷糊,少了一只鞋,也没想太多,摇摇晃晃走到洞外,冷不防迎头几条铁链飞来,将他缚住,胤禛一惊,睁大眼睛,只见洞外围满了和尚,个个神情激愤:“慧真,你这大逆不道之徒,竟杀了方丈!”
“什么?”胤禛惊愕异常,“我……杀了方丈?”
直至被押到戒律堂,胤禛才完全清醒,前后一想,顿时明白,心中苦笑,浮沉了半辈子,竟在阴|沟里翻了船。
方丈暴亡,了因那点犯戒,早已算不得什么了,他是达摩堂首座,这样的大事,他自然也要出面。
戒律堂首座举起手中一只僧鞋:“慧真,方丈在禅房遭人突袭,气绝身亡,在他身边,找到了一只僧鞋,这个‘真’字清清楚楚绣在上面,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
胤禛抬眼,看着人模人样站在前方的了因,开口道:“我在达摩洞里跟了因喝酒,我喝多了,了因说要运功为我排酒,叫我为他解去锁链,谁知锁链解开后,他就点了我的穴|道,我动弹不得,他便取了我一只僧鞋出洞,待他回来,解开我的穴|道,我走出达摩洞,就被各位师父抓住,一时之间,有口难辩。”
戒律堂首座、般若堂首座目视了因,了因神色不动,说道:“待本座与慧真对质。”
他走上两步:“慧真,你当日见到本座,本座是什么情形?”
“与我现在一般,铁链缠身,五花大绑。”
了因一笑:“方丈遇害,你说是本座离开达摩洞行凶。”
胤禛平静道:“这话有根有据,一字不假。”
“自你进达摩洞,到你被执法僧逮捕,有多长时间?”
“六七支香。”
“那么本座离开达摩洞,来回方丈禅房,又有多长时间?”
“不出三支香。”
“如此说来,本座锁链缠身,于五花大绑之中脱困而出,最多只有三支香的时间。”
“倘若有人替你解了锁链,你便可来去自如。”
了因笑道:“是,你说本座哄你解开锁链,可你也说了,当时你喝醉了,而且醉到肯为本座解开锁链,只怕神智已经完全不清,这样一个醉汉的话,又怎么能信!慧真,你看你脚底那块砖上,一滴一滴的都是什么?”
胤禛低头看了一眼,缓缓道:“这块砖,早已被僧人之血染红了。”
“不错!”了因大声道,“若你再诬攀冤情,含血喷人,那本座今日,也让你血洒当场!”
“了因师父!不可!不可啊!”
一个少年往戒律堂跑来,门口和尚拦住他:“戒律堂重地,闲人不得擅入!”
了因一看,却是云官,不禁皱起眉头,云官身份有些不同,他不想啰嗦,但也不想得罪,抬抬手道:“让他进来。”
云官跑到了因面前,将手一展,了因一眼瞥见,顿时变了脸色:“什么?!”
众僧莫名其妙瞧着他,了因咳了一声:“慧真既然不服,本座也不想严刑逼供,先将他押下去,本座另有办法。”说着拖了云官,低声道,“你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