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德莫过于地,万物于地,恶,道无以加,听其所作所为,而不能撼动,负荷生成,而不能厌恶,所以君子鄙视法,地乐莫大。
四四
日正午,月正圆,一呼吸间耳。呼吸之前未午,未圆,呼吸之后,午过圆过,善观中者,此亦足观矣。
【译文】
日当正午,月满正圆,就在于一呼吸之间。在这些变化中,呼吸之前没有达到正午、正圆,呼吸之后正午正圆已过去。善于观察的人,可以看到其中的奥妙。
四五
中和之气,万物之所由立以命者也,故无所不宜。偏盛之气,万物之所由以盛衰者也。故有宜有不宜。
【译文】
中和之气是万物安身以命的根本,对于天地间的万物都是适宜的。偏盛之气,是万物或盛或衰的根本,对于万物有的适宜,有的不适宜。
四六
禄位名寿,康宁顺适,子孙贤达,此天福人之大权也。然尝轻以与人所最靳而不轻以与人者。惟名,福善祸淫之言,至名而始信。大圣得大名。其次得名视德,无分毫爽者。恶亦然。禄位寿康在一身,名在天下;禄位寿康在一时,名在万世。其恶者,备有百福,恶名愈著,善者备尝艰苦,善誉日彰,桀、纣、幽、厉之名,孝子慈孙,百世不能改,此固天道报应之微权也。天之以百福予人者,恃有此耳。彼天下万世之所以仰慕钦承,疾恶笑骂,其祸福固不小也。
【译文】
禄位名寿、康宁顺适、子孙贤达,这是天拥有的降给人们福祉的权力,然而有时也轻易地给予人。天所最吝惜而不轻易给人的,就是名声。做善降福,为祸降殃的话,从名声上来看,才开始让人相信:大圣人得到大的名声,其次得到名声的大小,和他的德行分毫不差。对具有恶德的人也是如此。禄位寿康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就会名满天下;禄位寿康只在一个时期具有,就会名留万世。有恶德的人享有百福,恶名更加昭著;有善德又备尝艰辛,美名日益彰显。桀、纣、周幽王、周厉王的坏名声,即使到百世之后,他的孝子贤孙也无法改变。这就是天道报应的小小权力。上天能以百福给予人类,也是依仗这一点。一个人能被天下万世的人所仰慕钦承或疾恶笑骂,他得到的福或祸已经不算少了。
四七
以理言之,则当然者,谓之天命有德讨有罪,奉三尺无私是已。以命言之,则自然者,谓之天莫之为而为,莫之致而至,定于有生之初是已。以数言之,则偶然者谓之天,会逄其适。偶值其际是已。
【译文】
从道理来讲,当然的事叫做天,就如同命令有德的人讨伐有罪的人,只能依照铁面无私的法律去执行。从命来说,自然的事叫做天,这是说没有想要做就做了,没有招呼它,它就来了,这种事是在出生的当初就已经定下来的。以数言之,偶然的事叫做天,这是偶然遇到它来,偶然有这样的际遇罢了。
四八
造物之气有十:有中气,有纯气,有杂气,有戾气,有似气,有大气,有细气,有间气,有变气,有常气,皆不外于五行。中气,五行均调,精粹之气也,人钟之而为尧、舜、禹、文、周、孔,物得之而为麟凤之类是也。纯气,五行各俱纯一之气也,人得之而为伯夷、伊尹、柳下惠,物得之而为龙虎之类是也。杂气,五行交乱之气也。戾气,五行粗恶之气也。似气,五行假借之气也。大气,磅礴浑沦之气也。细气,纤蒙浮渺之气也。间气,积久充溢会合之气也。变气,偶尔遭逄之气也。常气,流行一定之气也。万物各有所受以为,生万物各有所属以为类,万物不自由也。惟有学问之功,变九气归之于中气。
【译文】
造物之气有十种:有中气,有纯气,有杂气,有戾气,有似气,有大气,有细气,有闲气,有变气,有常气,都不在金、木、水、火、土这五行之外。中气,是五行均调的精粹之气。人得到中气,就会成为尧、舜、禹、周文王、周武王、孔子那样的圣人;动物得到中气,就是麟、凤之类的瑞兽。纯气,是得到五行中的一种纯一之气。人得到纯气,就会成为伯夷、伊尹、柳下惠一类的贤人;动物得到纯气,就是龙、虎之类的动物。杂气,是五行交乱之气。戾气,是五行粗恶之气。似气,是五行假借之气。大气,是磅礴浑沦之气。细气,是纤蒙浮渺之气。闲气,是积久充溢会合之气。变气,是偶尔遭逢之气。常气,是流行一定之气。万物各禀受某种气形成生命,万物因气各有所属成为某类的人或物,万物的这种禀受都不是由自己决定的,只有学问的功力才能改变九气归入中气。
四九
火性发扬,水性流动,木性条畅,金性坚刚,土性重厚,其生物也亦热。
【译文】
火的性情发扬向上,水的性情流动,木的性情条达通畅,金的性情坚硬刚直,土的性情稳重深厚,由此所生成为万物亦是如此。
五○
太和在我,则天地在我,何动不臧,何往不得?
【译文】
太和在我,则天地亦在我,何动不臧,何往而不得?
五一
弥六合皆动气之所为也。静气一粒伏在九地之下。以胎之,故动者静之死乡,静者动之生门。无静不生,无动不死。静者常施,动者不还。发大造之生气者,动也;耗大造之生气者,亦动也。圣人主静以涵元理。道家主静,以留元气。
【译文】
整个六合都是动气在起作用,静气只如同孕育在九地之下的一粒小胚胎。所以说,动,是静的死地;静,是动的生门。无静不生,无动不死。静者常施,动者不还。使天地间的生气发扬的是动气,消耗天地之生气的也是动气。所以圣人主张静,以涵养元理;道家主张静,以保留元气。
五二
万物发生,皆是流于既溢之余,万物收敛,皆是劳于既极之后。天地一岁一呼吸而万物随之。
【译文】
世上万物的产生,都是由于溢满的缘故,万物的收敛,都是在极度疲劳之后,天地一岁一变化,而万物也随之发生变化。
五三
天地万物,到头来皆归于母。固水火金木有尽,而土不尽。何者?水火金木,气尽于天,质尽于地,而土无可尽。故真气无归,真形无藏,万古不可磨灭。灭了更无开辟之时,所谓混沌者,真气与真形不分也。形气混而生天地,形气分而生万物。
【译文】
天地间的万物,最终都归之于母。因此构成物质基本元素的水火金木有尽头,而土则没有尽头,这是为什么呢?水火金木气尽于天,质尽于地,而土没有尽头,所以真气无归,真形没有藏躲的地方,多少年来都不可磨灭,磨灭了,便没有开辟的时候。所谓混沌,是真气与真形混合在一起,没有分离。形与气浑而生成天地,形与气分散而生成世上的万物。
五四
天欲大,小人之恶,必使其恶,常得志。彼小人者,惟恐其恶之不遂也。故贪天祸以至于亡。
【译文】
天欲广大,小人的恶行,必定使其为恶,并且往往能够如愿。小人唯恐其恶不能实现,所以贪天之祸以至于丧生亡命。
五五
自然谓之天,当然谓之天,不得不然谓之天。阳亢必旱,久旱必阴,久阴必雨,久雨必晴,此之谓自然。君尊臣卑,父坐子立,夫唱妇随,兄友弟恭,此之谓当然。小役大,弱役强,贫役富,贱役贵,此之谓不得不然。
【译文】
自然叫做天,当然叫做天,不得不然叫做天。阳气极盛天气必然干旱,干旱的时间长了天气必然要阴,阴的时间长了必然要下雨,下雨的时间长了必然转晴,这叫做自然。君尊臣卑,父坐子立,夫唱妇随,兄友弟恭,这叫做当然。小的被大的奴役,弱的被强的奴役,贫的被富的奴役,贱的被贵的奴役,这叫做不得不然。
五六
心就是天,欺心便是欺天,事心便是事天,更不须向苍苍上面讨。
【译文】
心就是天,欺骗心就是欺骗天,对得起心就是对得起天,完全用不着向苍天祈祷。
五七
天者未定之命,命者已定之天,天者,大家之命。命者各物之天。命定而吉凶祸福随之也,由不得天,天亦再不照管。
【译文】
天是未定的命。命是已定的天,天是大家的命,命是各个事物的天。命定了,吉凶祸福就随之而确定,由不得天,天亦不能更给予照管。
五八
天地万物只是一气聚散,更无别个。形者,气所附以为凝结。气者,形所托以为运动,无气则形不存,无形则气不住。
【译文】
天地万物只是气的聚散,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形体是由气的所附凝结而成。气是形体的依托,以为运动变化,没有气则形体就不会存在,没有形体,气就不会停下。
五九
天地既生人物,则人物各具一天地。天地之天地,由得天地,人物之天地,由不得天地。人各任其气质之天地。至于无涯,靠其降衷之天地,几于斯尽。天地亦无如之何也已,其吉凶祸福,率由自造天,何尤乎而怨之?
【译文】
天地既然生了人、物,人、物也就各自具有了一小片天地。天地之天地可以由天地做主,人、物之天地由不得天地做主。人们即使把他的气质之性扩充得无边无际,把它的义理之性消磨殆尽,天地也无可奈何罢了。人的吉凶祸福都是自己造成的,天有什么错误而要怨恨它呢?
六○
吾人浑是一天,故日用起居,食息念念,时时事事,便当以天自处。
【译文】
我们这些人过一天,日用起居,饮食休息,想的时时事事,便应以天自处。
六一
朱子云:“天者,理也。”余曰:“理者,天也。”
【译文】
朱熹说:“天就是规律。”我说:“规律就是天。”
六二
有在天之天,有在人之天,有在天之先天,太极是已。有在天之后天,阴阳五行是已。有在人之先天,元气元理是已。有在人之后天,血气心知是已。
【译文】
有在天的天,有在人的天。有在天的先天,如太极即是。有在天的后天,阴阳五行即是。有在人的先天,如元气、元理即是。有在人的后天,如血气心知即是。
六三
问:“天地开辟之初,其状何似?”曰:“未易形容。”因指斋前盆沼,令满贮带沙水一盆,投以瓦砾数小块,杂谷斗升许,令人搅水浑浊。曰此是混沌未分之状。待三日后再来看,开辟至日而浊者清矣。轻清上浮,曰此是天开于子,沉底浑泥,此是地辟于丑。中间瓦砾出露,此是山陵。是时谷豆芽生月余,而水中小虫浮沉奔逐,此是人与万物生于寅。彻底是水,天包乎地之象也。地从上下,故山上锐而下广,象量谷堆也。气化日繁华,日广侈,日消耗,万物毁而生机微,天地虽不毁至亥,而又成混沌之世矣。
【译文】
有人问:“天地开辟之初,其状态和什么相似?”我说:“不好形容。”就指着房前的一个低洼的盆地,让人装满了带沙子的水,里边又投放了数小块瓦砾,夹杂了一升左右谷子、豆子,让人把水搅浑,说:这就是混沌未分时的状态,等三日以后再来看开辟之初的状态。过了三天,浑浊的水已经变清了。清水浮在上面,这就相当子时天开始时的情状。浑浊泥沙之物沉在下面,这就相当地辟于丑时的情状。中间还有瓦砾露出来,这是山陵。这时谷、豆都发出小芽。过了一个多月,水中生出的小虫在浮沉奔逐,这就相当人和万物出生在寅时的情状。从上至下,是一幅水天包着地的形象。地是从上到下的,所以山上尖而下广,像一个谷堆。气的变化日益繁华,日益广侈,日益消耗,万物逐渐走向毁灭而生机日益微弱。天地虽然不毁,到亥时又成了个混沌世界了。
六四
雪非熏蒸之化也。天气上升,地气下降,是干涸世界矣。然阴阳之气,不交则绝。故有留滞之余,阴始生之嫩,阳往来交结,久久不散,而迫于严寒,遂为雪、为霰,白者少阴之色也,水之母也,盛则为雪,微则为霜,冬月片瓦半砖之下着湿地,皆有霜,阴气所呵也。土干则否。
【译文】
雪不是由于气的熏蒸变化来的,天气上升,地气下降,这就成了干涸的世界了。然而阴阳之气不相交就会断绝,所以有留滞下来多余的气。阴气刚出来,嫩阳去和它交接,久久不散,而迫于严寒,就变成了雪和霰。白色,是少阴之色,是水的根源,多则成雪,少则为霜。冬天在片瓦半砖之下接近湿的地方都有霜,这是阴气呵出来的,土干则没有。
世运
一
势之所在,天地圣人不能违也,势来时即摧之未必遽坏,势去时即挽之未必能回。然而圣人每与势忤,而不肯甘心从之者,人事宜然也。
【译文】
势存在的时候,天地和圣人也不能违背。势来的时候,即使去摧毁它,也未必能立刻将它毁坏;势去的时候,即使挽救它,也未必有挽回的可能。然而圣人每每与势相对抗而不肯甘心顺从,这是人事应当这样做的。
二
世人贱老,而圣人尊之;世人弃愚,而君子取之;世人耻贫,而高士清之;世人厌淡,而智者昧之;世人恶冷,而幽人宝之;世人薄素,而有道者尚之。悲夫!世之人难与言矣。
【译文】
世俗的人轻视老人,而圣王尊重他们;世俗的人抛弃愚笨的人,而君子收留他们;世俗的人以贫为耻,而品德高尚的人以贫为清;世俗的人讨厌淡味,而有智慧的人认为淡味才可品尝;世俗的人厌恶冷清,而喜欢幽静的人认为冷清可贵;世俗的人鄙薄平常的东西,而有道的人崇尚平常的东西。可悲啊!难以和世俗的人讲话。
三
坏世教者,不是宦官宫妾,不是农工商贾,不是衙门市井,不是夷狄。
【译文】
败坏世上教化的不是宦官、宫女、不是农民、工人和商人,不是衙门、市民,不是东方和北方的少数民族。
四
古昔盛时,民自饱暖之外无过求,自利用之外无异好。安身家之便,而不恣耳目之欲,家无奇货,人无玩物,余珠玉于山泽,而不知宝,赢茧丝于箱箧,而不知绣,偶行于途,而知贵贱之等,创见于席,而知降杀之理,农于桑麻之外无异闻,士于礼义之外无羡谈,公卿大夫于劝课训迪之外无簿书,知官之贵而不知为民之难,知贫之可忧,而不知人富之可嫉,夜行不以兵,远行不以侯,施人者非欲其我德,施于人者不疑其欲我之德。浑浑,其时之春乎,其物之胚蘖乎!吁!可想也已。
【译文】
古代繁盛的时候,人民在温饱之外别无他求,在自己应用的以外无其他爱好,只求自身和家庭安定方便,不奢求耳目声色的欲望。家中没有奇珍异物,人们没有观赏的物品。多余的珠玉遗留在山泽之中不懂得宝贵,盈余的蚕丝放在箱箧中不知纺织。偶然在路途上行走知道了贵贱有等级,初次在筵席上见到才知道丰盛和俭薄的道理。农民于种植桑麻之外听不到其他的议论,读书人除礼义之外不谈论多余的话题,公卿大夫在鼓励农民纳税、教诲开导民众以外无其他文书。知道当官尊贵而不知为民艰难,知道贫穷让人发愁而不知嫉妒富人。夜行不带兵器,远行不带干粮。对别人施以恩惠并不想让别人报答,接受人恩惠的人也不会怀疑对方想要我报答。这时的人都高高兴兴,浑厚朴实。这个时期就相当于季节中的春天吧!就是万物孕育生长的时期吧!啊!真让人向往啊!
五
伏羲以前,是一截世道,其治任之而已,已无所与也。五帝是一截世道,其治安之而已,不扰民也。三王是一截世道,其治正之而已,不使纵也。秦以后是一截世道,其治劫之而已。愚之而已,不以德也。
【译文】
伏羲氏以前是一截世道,其治世之道,是听凭民众按自己的意愿行事而已,一切都不干涉。五帝时代是一截世道,其治世之道,是使民众安定生活而已,不去扰民。三王时期是一截世道,其治世之道,是使民众按正道而行而已,不使其放纵。秦以后是一截世道,其治世之道,是劫掠民众,愚弄民众而已,不用道德来治理。
六
世界一般是唐虞时世界,黎民一般是唐虞时黎民,而治不古,若非气化之罪也。
【译文】
世界还是唐尧、虞舜时一样的世界,而姓还唐尧、虞舜时一样的百姓,百治理不如古时,这并非是天道变化的罪过。
七
终极与始接,困极与亨接。
【译文】
终点与起点相接,困顿到了极点就会转化为通达。
八
三皇是道德世界,五帝是仁义世界,三王是礼仪世界,春秋是威力世界,战国是智巧世界,汉以后是势利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