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上源因,而充盈成熟为硕果,则成莲宗十三代灵岩印光祖师之净土(依悟开法师所订者应为十二祖,以印师在九祖后加行策为十祖,命终后其学人依次递推,遂居十三)。印师在民初五六年间,吾固时挹清话。功潜清季,化著民初。他本习儒书,且尝辟佛,后皈佛出家,博通教义,兼达宗门,诚为一大通家也。本身虽是一大通家,而却教人不学通家。但他对人说话,亦应变而不锢,非玉峰堪及。就其对一般人之倡导,以告李天桂“力敦伦常,精修净业”之八字,已尽范围。其《净土决疑论》云:“药无贵贱,愈病者良;法无优劣,契机则妙。在昔之时,人根殊胜,知识如林,随修一法,皆可证道;即今之世,人根陋劣,知识稀少,若舍净土,则莫由解脱。”又致大兴善寺体安书云:“教理行果,乃佛法之纲宗;忆佛念佛,实得道之捷径。在昔之时,随修一法,而四法皆备;即今之世,若舍净土,则果证全无。良以去圣时遥,人根陋劣,匪仗佛力,决难解脱。夫所谓净土法门者,以其普摄上中下根,高超律教禅宗,实诸佛彻底之悲心,示众生本来之体性。汇三乘五性,同归净域;导上圣下凡,共证真常。九界众生离此法,上不能圆成佛道;十方诸佛舍此法,下不能普利群生。所以往圣前贤,人人趣向;千经万论,处处指归。自华严导归以后,尽十方世界海诸大菩萨,无不求生净土;由祇园演说以来,凡西天东土一切著述,末后俱归向莲邦。”又每示人以:“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唱妇随,各尽己分。主敬存诚,克己复礼,明因识果,期免轮回。诸恶莫作,众善奉行,信愿念佛,求生西方。”要之,则“敦伦善世,念佛往生”而已。
核其关隘,在“今世人根陋劣”一言。不然,何以以一大通家,而专切如是耶?昔三阶教亦尝以末法根劣,致废所余一切禅教律,然非不知“法若当机,皆可成佛”,则他人不能斥其无知矣。然限以今世当机,则除净土,余皆可废。而于世善,复崇儒术,则佛之律仪戒善亦不须弘,而佛法仅存真信切愿念弥陀佛矣。又恒力阻男女出家,虽有鉴僧弊,消极止滥,亦由崇儒家伦常为善;但须信愿念佛,带业往生,更不须增上戒定慧也。故充其类而一转,大可成为在家净土行之日本真宗。
四、转流
承印师之化,而确信弥陀净土,切愿命终往生,定课每日念佛(或仅十念)之士女,虽惑业炽然,在临终有往生征验者,闻已有多人。然愿为无行之空愿,行仅称名之散念,获征验者又多属在家士女。则依印师所言能起确信,实全恃信任弥陀他力而致此;则日本本愿寺所谓“祇信他力”之真宗,跃然欲出。真宗教义以解行证信为次,信立则心身已全倚任弥陀,安住极乐,更不须愿行矣。故彼宗纯在乎信,愿则属于弥陀本愿,正为信任之他力,非在人边,往生不在命终,而在信决心安之刹那。此刹那信心常续,即为已生净土。行则乃已生净土,而再应化于人间之所行,只随人群所宜,以学以教而已。在中国儒化中,可习行儒学,在今科学哲学艺术化中,亦可习行科哲文艺学术,故日本僧徒皆在家化。其大学于宗学教学之外,又能博综科哲文艺之学术者也。
日本之净土宗,传自中国之善导系。其后分流出之时宗、融通念佛宗,也不越中国台贤之净。而一至于从净土宗演出之真宗,则迥然大异,故杨仁山居士力斥之。然演变至夺禅超律之净,世善遵儒行,而出世仅存信愿念佛,其空愿散念,只赖纯信,殊有进为“纯信弥陀他力”之真宗可能。然尚期命终往生,而无真宗“信成已生,还化利他”之行,则所短远矣。
(第五章)中国佛学之重建
(第一节)略指所依
中国佛学之重建,是中国佛学的一个结论。其中第一须依我讲过的第三期佛法判摄,与中国佛学大纲为基本。
(第二节)教史概观
中国佛教史概观,是廿年前曾经在武昌佛学院讲过的。中国佛教自东汉从印度传进后,一直到东晋道安法师这一阶段,是为中国的初期佛教。
一、主流这一期中的佛教,正是源泉浑浑,尚未有宗派的成立,至道安法师,便奠定了中国佛教的主流基石。把以前的佛学都综合起来,作了一部综理众经目录,能在诸经中提出佛法要旨来。而他最大的特点有四:1.本佛,可以说是佛本论。就是在他的直承于佛,推本于佛,而非后来分了派别的佛教。佛是总括行果、智境、依正、主伴的,如道安主张以释为姓,亦是一个表征。2.重经,因他是本佛的,所以其次便重佛所说的经,以包括律论,决不以论为主。3.博约,就是他能够由博览而约要,一面固须博览群经,但又要从博览中抉出诸法的要旨。4.重行,即依所约要旨,而本之去实践修行。由是而即教即禅之主流形成,直承此主流而增长的则为慧远等;直为根抵滋养者,则为安世高、昙无谶,实叉难陀译经等。故天台、贤首、宗门下及晚期净土行诸祖,虽叠受旁流的影响,仍还由保持着这主流而演变下来。
二、旁流其次,另外有两个辅助的思潮:一为承传龙树提婆学系的罗什等;一为承传无著、世亲学系的流支、真谛、玄奘等。这二思潮叠曾影响主流起变化,并吸收而又消化在主流里。如天台把三论判为通教,并认为不圆满;但它不能成为主流,不过愈使主流扩大而充实罢了。它有着与道安相反的四个特点:1.本理的,它不像道安的直本于佛,而所本的是空或唯识的理(以整个佛果言,理为境之一分)。2.重论的,因为是本理的,所以他们并不直据佛说的经,只以发挥此理的各祖师所著的论典为重。3.授受的,因为重论,因此它们的思想也便拘入几部论的范围内,传授而承受,不能博取佛一切经而发挥伟大的创作。4.重学的,它们平常都孜孜钻研讲说,而不能往经中摘取要旨去修行证果。
三、表摄这两支旁流,使主流影响而变化。在中国佛教史概观上,它即是助成主流,以成台贤禅净之发展的,而主流亦兼摄律与密以佐其行。略表明其大概如下:
(第三节)博究融汇
禅台贤净,应探究汉文及融摄巴利文、藏文、日文之教法,中国佛学的所以要重建,因为末流的禅净已非常贫乏,台贤也不充实,故必探究汉文的一切佛典,并融汇巴利文、藏文及日文的佛学来充实,这有四段:
一、安般禅、五门禅之探摄初传安世高等禅数之学,数就是毗昙法数,它即是一切阿毗昙论,而毗昙所本即五阿含、四部律等。如是异部诸论,乃至后传的《俱舍》、《成实》等,俱应研究,并融汇锡、缅所传的巴利三藏,充实而趣于实践修行。
二、实相禅、天台教之探摄实相禅及由演出的天台教义,应探本于《法华》、《般若》、《涅盘》等诸经及龙树等论,并贯通小大显密经论律咒。
三、如来禅、贤首教之探摄如来禅及由演出的贤首教义,应探本于《华严》经论;及马鸣、坚慧诸论,精研《楞伽》、《深密》诸经,无著、世亲诸论,并贯通小大显密经论律咒。
四、念佛禅、净土行之探摄念佛禅及由演成别禅透禅之净土教行,应探本于念佛观,及净密各经论咒轨,研究融汇日本净土真宗及西藏密宗。
这里提到这许许多多方面,以必如此,方使主流之禅台贤净不致空虚贫乏,中国佛学乃格外充实扩大,而可为重建的深厚的基础。
(第四节)综摄重建
普融前义,开建人乘趣大乘行果之佛学,这就是把前面的重要意义,普遍综合,融通贯持起来,如我第三期判摄佛法所明的。这不但是中国佛学,也是通于世界的一切佛法。所以普遍融摄前义,来开建依人乘趣大乘行果的,乃可重建中国佛学,并成为适应现在世界的佛学。因为在这个时代里,如果是脱离现实人生,或否定他或与他毫无关系而来阐扬佛法,无论在中国在世界,都是说不通而且不可能的。必须要讲明,佛法乃是发达人生的学理,乃可通行。以前我曾说过“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的话,而一般人或又误会成佛只不过是完成一般人的人格罢了,因而把佛法低陷到庸俗的人类生活中。其实我说的,乃是说:“从现实人生中,去不断的改善进步,向上发达,以至于达到圆满无上的人格。”盖人格的圆满,是要到佛才圆满。所以在世界上先造成君子贤圣一般人的人格,固未尝不是人格,惟佛陀的人格,却非以此为满足;必须从完成普通人格中,更发大菩提心,实行六度四摄普利有情的菩萨行,不断的发展向上,以至于成佛,乃为圆满的人格。所以,直接脱离或否定现实人生固不可以,而绝对地去和世界一般人混在一块儿,失去发达人生向上的菩萨行,致陷佛学于世俗的人生范围内,尤为未善。必须不仅有平常做人的标准德行(人乘),而能依此更趣向大乘的菩萨行,以完成宇宙人格最高峰的佛果。
中国佛学能在新世界中成为世界性的佛学,非但要主持教理的人能够阐明佛教发达人生之真理,依之以趣大乘行果,并须在人间实行六度四摄菩萨道,以尽力推行佛教利益人生的事业。如果不能这样,世人必仍目为空谈,而不能见之于事实者,便足为佛教衰落之因素。六度四摄的实行,可详于瑜伽菩萨戒,故我亦尝说过“行在瑜伽戒本”的话,这尤其是主持佛教者所必须遵依奉行的。
这就是中国要重建的佛学:一,普遍融摄前说诸义为资源,而为中国亦即世界佛教的重新创建;二,不是依任何一古代宗义或一异地教派而来改建,而是探本于佛的行果、境智、依正、主伴而重重无尽的一切佛法。其要点乃在(甲)阐明佛教发达人生的理论,(乙)推行佛教利益人生的事业。如是,即为依人乘趣大乘行果的现代佛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