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北中军大营
瓢泼般的大雨挟着呼呼的狂风在草原上肆意横行着,连绵数十里的征北大营,在大自然莫测的威严中瑟瑟颤抖。赵长河在大帐中稳坐上首,听着朱时俊汇报着最近的战况,脸色阴晴不定。中军诸将均立于帐下,用心的听着,唯恐有一丝异动而成为赵长河发泄怒火的对象。整个大帐只剩下朱时俊一人的声音四散回荡。
“这三天,中军连续遭到匈奴骑兵的袭击。前两天各损失一队五百人的清洗队,昨天负责押送牛羊的正武营,也遭到了近六千匈奴骑兵的袭击。正武营及时派人求援并坚守了近两个时辰,为周围诸营的赶来赢得了充足的时间,也使得前来袭击的匈奴骑兵全军覆灭。”朱时俊顿了顿,看着诸将略有喜色的神情。
显然能全歼六千匈奴骑兵也算得上是个好消息了,尤其是中军的这些将领,从出发以来一直没遭遇到什么有力的抵抗,现在已经打到自己身边了,总算不用整天发呆了。
“但是。”朱时俊适时的说道:“正武营虽然拖住了来袭的敌军,但在两个时辰的战斗中,已经基本被打残了,现在仅剩不到千人。在其后围残匈奴骑兵的战斗中,我军也伤亡近两千。”
众将刚刚开始高兴的心情立即开始下落,没想到这种情况下,两军居然损失持平,一向自认为优势一筹的大陈将领们,开始重新审视这即将面对的敌人。
“更重要的是,由正武营押送的百万牛羊,在昨天的战斗中死伤近十万,剩下的又走失了近七成,现在已经派出数千骑兵四散找回,不过结果却不容乐观。”望着帐外的风雨,朱时俊忧郁的说道。
众人俱是明白,要想在这样的天气里寻找丢失的牛羊,几乎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想到这里,大家几乎同时想到了现在征北军面临的严重问题。
赵长河率先打破了沉默:“中军现在粮草情况如何?”众将俱露出关注的情形,显然大家都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本来打算以这批牛羊充实士兵的食物,按照原来的估计,足够我军在草原上两月不愁吃喝,所以在十天前已经中断从边塞往中军的运粮补给。如果抛开走失的牛羊,我军现在的粮草仅可支持二十天。”朱时俊担忧的说道。
帐中众人的心情均变得凝重起来。现在已经深入大漠两千里,如果想要重建补给线将异常困难。还有五天中军才能到达狼居胥山,到达之后必须在十五天内击溃匈奴,夺取王庭的牛羊方能维持大军的补给。本来众人均颇为轻视匈奴现时的力量,但昨天的匈奴骑兵所表现出的实力却打破了他们的幻想,对要在十五天内击败匈奴王庭的信心,再没有先前那样的坚定。
“那我军现在该当如何呢?停步不前,等待补给重新建立;或者破釜沉舟,全力一战?”赵长河面无表情的向帐中诸将发问道。
诸将摸不清赵长河做何打算,自然不敢轻易发言,当下深有默契的同声说道:“末将等唯大将军是从!”
赵长河不由哭笑不得,这一次他心中却也没有定计,本想一边听诸将各呈其言,一边在心中仔细思量,没想到众人却养成了次次都唯命是从的习惯,这本来也是他所想要的,但现在这个难题却只能自己去考虑了。赵长河一向是个稳重、远虑之人,对阵匈奴十年,竟一直能忍住慢慢消耗匈奴实力,这次如果不是皇帝下令,恐怕还会和匈奴耗上三五年才会大举进攻,换成一个急躁的人哪能有如此耐心。
如果按他的本意,是想重保补给,确保万无一失方才进击匈奴。但现实却又让他犹豫不决,现在大军深入匈奴两千余里,要想重建补给现将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不仅如此,这一来一回之间至少要将花掉十五天以上。况且现在中军力量,已经不能容他抽调过多的兵力来充实补给。最精锐的两万骑兵派出后,中军就仅剩下六万骑兵了,如果昨天来的不是五千,而是五万匈奴骑兵,恐怕情况就不容乐观了。
赵长河一时难以决策,于是求助的向朱时俊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朱时俊其实也在犹豫,他深知赵长河虽然极富才干,但为人处处需得考虑周全,没有绝对的把握不会下定决心。他也考虑了很久解决的方法,却又怕一时和赵长河心中的想法相反,那样自己的地位恐怕岌岌可危了。以他的看法当然是立即进军,重建补给耗时太长,耗费的人力和物力更不容忽视,况且以现在的情况,根本就无法保障补给线的安全。想了想还是决定说服赵长河立即进军,建补给线是万万不行,问题太多,如果这样做以后恐怕一有错误赵长河便要算到自己头上来。
当下施礼说道:“我认为还是应该立即进军,以决然之势荡平王庭。”
赵长河见朱时俊说得如此坚定,心中也有些疑惑,便又问道:“如果在粮草吃尽之时,还不能破匈奴王庭,我军岂不是要全军尽没?”
“我坚信大将军必能在十五日内大破匈奴!”朱时俊立即将马屁送上。
“呵呵,我倒也不敢妄言必胜。所谓为将者每战不言胜而先言败,中将十万将士的性命系于老夫身上,必须考虑周全啊。”赵长河不无顾虑的说道。
“那请容我分析两种方法的优弊!”朱时俊已决意说服赵长河。
赵长河点了点头,朱时俊铿然说道:“先说重建补给之弊。其一,我军过于深入,要想建立一条长两千里的补给线实非易事;其二,即使成功恢复了补给线,那大将军将以多少骑兵来护卫这条补给线呢?一万?两万?现时中军仅有不足六万骑兵,防备匈奴来袭犹显不足,若再分兵则中军险矣;其三,需多少人来维持这条补给线?只怕要把中军的正字七营全数派出,以三万一千余人或可勉强维持两千里的补给线,若然不足,便只有抽调骑兵了,现在当然不能这么做;其四,补给线的作用微乎其微,如此长距离的补给,不在我国境内,又没有通官大道,其损耗将十分巨大,即使能成功运到中军,恐怕也所剩无几。”
帐中诸将听完朱时俊的话,均深以为然,一时都望着赵长河,等待赵长河的决断。赵长河又何曾不知这些难处,但他始终还有疑虑,便又向朱时俊说道:“若是径直一战,战事陷入僵持,后果先生可曾想过。”
“这我当然也想过,而且可能性很大。我军远来,定求速战,所以匈奴一定会设法进行拖延,待我军粮草不济之时再突然袭击。”朱时俊分析道,众将也虑及此,均露出担忧之色。如果匈奴蓄意不与己决战,在这茫茫的草原当真便只能坐以待毙。“但是。”朱时俊巡视了帐中诸人的脸色,缓缓说道:“匈奴王庭不断容纳各败亡落的人,况且十年之战,匈奴剩下的大多是老弱妇孺之流,几十万众,哪能说走就走。就算要走,难道匈奴愿意放弃这几十万的老弱妇孺吗?一旦放弃,匈奴再难有再起之机;但若不放弃,带着几十万老弱妇孺,匈奴又凭什么来避开我大陈精锐的铁骑呢。”
众人听完朱时俊的分析,俱点头称是,如果匈奴放弃老幼,那便再难有发展之机,从此便一厥不振。朱时俊见众人均认可自己,继续替众人打气道:“所以,未到万不得以,匈奴将会固守王庭,毕竟王庭的所在是整个草原水草最为丰美之地,而且经略多年,已经颇俱规模。只要我们能逼匈奴进行决战,必可在断粮前一举踏平匈奴王庭,众位统领也有这样的信心,不是吗?”
众将均轰然应诺,谁敢在众人面前说自己敌不过匈奴呢。赵长河见众人均认可了朱时俊的方法,而他自己也考虑再三,确实现在也只有进攻和退军两策可行。但退军显然是不可能的了,恐怕一退回去征北军的主帅就不再是自己了,故而只有进攻一途了。当下向众人说道:“先生所讲,正合我意,我心中所想也是如此。”众将自然又是一番大将军英明之类。
赵长河挥手制止了众人的吹捧,沉声说道:“既然已决定背水一战,那现在就要认真安排接下来的行动。原来缓缓合围的方针也须加以改动,让全军汇集在一起,准备对王庭最后的决战。”
“不错,应该马上派人急召神机营和神威营全力赶回,汪甫业和孙尧安部也应汇到中军,现在他们离目的地太远,赶往中军还稍快一点。不过乌鲁古河的二营我认为当留下,可绕到王庭后方,配合中军对王庭的进攻。”朱时俊向赵长河建议道。
“嗯,就如先生所言。雨停之后全军拔营出发,清洗队停止派出清洗,改为寻找丢失的牛羊,两日之后不论找到多少,立即赶回中军。各军要严加戒备,现在周围极有可能伏有匈奴的部队,各营之间要保持距离,如有变化,立即相互驰援。”
一口气下达完命令之后,诸将均领命而去,赵长河靠在椅上,揉着额头淡淡的向朱时俊说道:“先生真有把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