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沉闷而坚实的铁蹄之声震得地面也不禁颤抖,刚刚率军急赶了四十里的赵佑隆也闻声失色。
“灭掉火把,原地列阵!”虽然心中有些慌乱,但赵佑隆却也没有手足无措。虽然不知道来得是谁,不过仅凭这声音,便知绝对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劲敌。这个未知的对手竟然以八千士卒的性命来拖着他不断调动军队,以换取一次成功偷渡的机会,如此果决而冷酷的手段,连他也无法做出。他现在唯一可以凭借的便是手中这四千将士及四周不断赶来的援军,这一战他无论如何也败不起,否则渭水的江防便完全打开,后果不堪设想。
“咦?”过了半晌,蹄声却越来越小,渐渐竟停息下来。赵佑隆不禁略生疑惑,不过旋即明白过来:想来对方也深知这黑暗之中行军太过危险,再加上对地形不熟,一旦举火便极有可能陷入埋伏之中。反正现在离天亮不足半个时辰,倒也不必急于一时,抓紧休整再发动雷霆一击更是上策。
敌人不动,他当然也不敢动。当下立即派出几名干练的兵士迅速赶去潼关报信,自己则与众人一起潜伏下来,抓紧休整。这些将士虽然勇猛,不过到底经过了连夜激战,战力已远不及最盛之时,面对渭北而来的骑兵,仍然有一定的差距。
据他所知,渭北的骑兵共有三支。一支是郑志愉的亲卫骑兵,约在万人左右,不过向来不离郑志愉的左右,郑志愉绝不会干这种亲身犯险之事,大可排除在外;而另外两支,则是连赵长河也颇为忌惮的河东铁骑和朔方骑兵,前者由征北军名将孙尧安统帅,实力不容小视,后者长年驻守北疆,也是彪悍难敌。不论是两者中的哪一个,这当真是他生平的第一场硬仗。
平静只维持了片刻,远方的蹄声再起,不过却要微弱许多。只见一支支火光四散开来,不断向周围延伸,敌方的斥堠侦骑已不断派出。赵佑隆心中一紧,如此一来,用不了多久敌人便会发现自己的准确位置,说不定捱不到天亮,战半便会骤然爆发。
“得……”急促的马蹄声从东面响起,五名骑兵呈松散阵形急驰而来,眼看就要冲到隐伏在那里的千人军阵。列在阵前的士兵顿时紧张起来,未待长官下令,竟纷纷向其放箭。
“咻……”十余只劲矢从黑暗中射出,夹着刺耳的破空声瞬间将四名骑兵射落下马。余下的一名骑兵急忙勒马,没有半点犹豫,立即调过马头,闪身隐在马腹,向来的方向急驰而逃。一番动作极是流畅,显然经过严格的训练,连随后而至的数十支劲矢也纷纷落空。周围的士兵见状,却纷纷发起进攻,一时箭如雨下,只是那名幸存的骑兵已然丢掉火把,脱离射程,转瞬便消失在黑暗之中。
赵佑隆暗暗叫糟,如此一来,自己的位置便完全暴露。虽然在对方这样剌探之下,根本没有可能在这旷野之中隐藏多久,但他却希望这一刻来得越迟越好。拖得越久,援军便会来得多,只要自己布置在这一带的部队全数赶来,这一仗并非没有战胜的可能。可惜他现在已经不能抱着这种奢望了,当下秘密传令让大军收缩在一个小土坡周围,期望以密集的阵形抵挡敌人随时而来的冲击。
天色渐明,五十步内已隐约可见。轰隆的蹄声再度响起,直朝刚才侦骑遇袭的方向冲来。数十名轻骑冲在最前,不断向前方射出火箭,借以发现敌人踪影,以免遭到伏击。在这拉网式的搜索下,不到片刻,赵佑隆所隐藏的土包终于现出原形。刹时间,铺天盖地而来的河东铁骑便将整个土包围得水泄不通。
静,除了火把燃烧的劈啪之外,连每个人的呼吸似乎也停止了。骑兵们在相距五百步左右的地方嘎然而止,阵形竟然没有丝毫的紊乱。
经过片刻令人窒息的对峙之后,晨曦的第一缕曙光终于照在了渭水河畔的广袤平原上,朝霞满天,尽是一片血红。
“刷!”上千把雪亮的战刀同时出鞘,映得天地也顿失颜色。“为所有死去的弟兄,为我们河东铁骑的荣耀,杀!”孙尧安穿起昔日在草原驰骋的战袍,扬刀而喝。
“杀!”整齐而宏亮的喝声中,两千名河东铁骑从四面八方如洪水般向敌人掩杀而去,气势夺人。孙尧安苦心经营数年的这支强大力量,从一刻开始了在关中大地上的杀伐征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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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主,后面和左面都被设置了不少障碍,而且有重兵保护。”童冲杀到阵前,沉着地向杨诚汇报着敌营中的形势变化。他们适才一举突破帅帐,虽然是一无所获,但却令本就高潮的士气增至极点。而敌方士兵至此之后更是毫无斗志,虽然人多势众,却纷纷四散逃避,对他们的军阵更难生丝毫阻碍。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形却渐渐有些不同了,敌兵退而不溃,在离他们稍远的地方更在大规模的聚集。
杨诚望了望东方的天空,笑着问道:“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振翼你觉得该从哪边离开呢?”仅五百人杀入敌人大营,虽然取得了骄人的战绩,不过杨诚自是清楚。目前这样的局面完全是自己看准了对方的弱点,以先声夺人的气势让敌人来不及做出有效的应对。再加上经过他一日的观察,早已看出顾良洪派出的这两将不和,所以根本不担心一直养精蓄锐的顾祝新会突然杀过来帮张志明解围。不过这一切的优势都会随着第一缕阳光的到来而烟销云散,从敌人退而不溃的迹象来看,这支军队倒还不是乌合之众。当他们完全暴露在敌人的眼中之时,所有的神秘都将消失,届时势必会陷入一场苦战之中。
“这家伙没安好心哩。”吴振翼抹了抹刀上的血渍,突破大营之后,他的战绩急速下降,令他心中颇有些不爽。这也难怪,敌兵再不似之前那样不断反扑,而是在外围干吆喝。那些零散靠近的敌兵,连他扬刀的机会都没有,便纷纷被阵中的神射手们射倒,让他再也无法痛快拼杀。“时间不多了,要是天亮了我们的后着可就用不上了,我看我们就近从西面突破吧!”
杨诚看了一眼西面遍野的火把,朗声笑道:“如你所愿!”说罢收起弓箭,拔出久未出鞘的长刀,自嘲道:“他们也学聪明了,连个百夫长也不敢派出来,小黑你就暂时委屈一下吧。”
“全军听令!变阵!锋矢!全整突击!”浑厚的声音在战场上响起,杨诚扬刀跨步,直若一尊无敌的战神。众人齐声呼应,原本的锥形之阵迅速变换,倾刻间便靠功成。杨诚在前,吴振翼和欧凌哲左右而立;欧凌战、童冲均持长矛各领左右两翼;岑雄左盾右刀,在后断尾。整个战阵如同一支利箭,直向西面敌兵最密集之处射去。
“挡住他们!死再多人也要给我再撑半个时辰!”见荆州军并未有如自己所设想那样从最“薄弱”的地方突围,张志明怒声吼道,几欲发狂。这支部队虽然人数极少,但其惊人的战力却给他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象。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让他再度面对这样的敌人,他还会不会有对阵的勇气。“你马上去告诉顾祝新,要他马上派三千人在西面列阵,不然老子摞挑不干了!”看着顾祝新仍是矗然不动的军阵,张志明已没有丝毫的顾忌了。
死守的铁令连连传下,处在人潮中的杨诚等人顿感压力大增。“当当当!”杨诚接连劈开三支从斜处飞来射向吴振翼的劲矢,随即纵身跃起,一把抓住一根从下正面投来的长矛,俯空向下横扫,数名敌兵踉跄后退之际,随后而至的几名敌兵已迅速将空隙补上。
杨诚摇头叹了口气,猛然一声大喝,刀矛并用手下竟无一合之敌。饶是如此,如潮的敌兵仍是源源不绝,战阵的前进极是缓慢。照这样的速度,只怕还没冲破敌人的重围,天便要亮了。“四卫听令,突进!”杨诚夺过一把长枪,接连两个纵身,跃入数丈外的敌兵之后,长枪如轮,片刻间便在人数中扫出一片空白来。
羿族四卫见状立即明白杨诚之间,当下各自收起武器,拔出每个羿族战士自小便拥有的短匕,纵入人群,身形快得如同鬼魅。他们四人均是羿族战士中的顶尖高手,如今全力放手一搏,惊人的实力更无掩藏。只见他们在人群中不断穿梭,刀刀抹喉,中者无不毙命。敌兵本就拥挤,哪里见过如此恐怖的杀人手段,再加上周围均是自己的战友,一时间连反击的力量都没有,个个方寸大乱。原本有序的增援顿时为之打乱,再加上没有得力之人阵前指挥,恐惧和慌乱顿时漫延开来,再无力阻止。
见己方五人如此神勇,阵中的战士们也更加勇猛。吴振翼冲在阵前,大声喝道:“挡我者!死!”说罢一往无前的向前冲杀,阵中将士受齐感染,同声喝道:“挡我者!死!死!死……”战阵气势如虹,不断向外推进。
面对如此气势,莫要说身处其中的士兵,就连远处的张志明及诸将也生出无力抗衡的感觉来。密集的包围圈立时松散起来,再无力阻止这支无敌精锐前进的步伐。
见目的已然达到,杨诚和四卫纷纷跃回阵中,领着战阵如风般杀出营外,身后聚集的数千敌兵,竟然停在当场,无法生起追击的勇气。
“杀!”震天的喊杀之声从北面传来,顾祝新的大军终于出动了。想来他也知道,若是今天放任这些人离开,不仅是张志明的部队再无法扬起斗志,就是他手下这些观战的将士,也将会留下永不泯灭的畏惧。
“现在才想起,未免太迟了。”杨诚笑着说道,从箭囊里取出一支形状怪异的铁箭,抬弓仰天而射。“嘘!”尖利的声音从箭端传来,响彻云霄。
顾祝新正疑惑之际,西面的丘陵上突然燃起无数支摇动的火把!“咚……”激昂的战鼓声传遍大地,将众人耳朵也震得嗡嗡作响。
见此状况,兖州军将士人人变色:莫非自己已然陷入敌人的重重围困之中。背托的汉水已是绝路,在绝望遍生之下,对于继续追击已没有任何人再想起。
曙光再现,杨诚等人早已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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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经此一战,夫复何求!”吴振翼双手捧起清澈的溪水,一边洗着自己污浊不堪的脸颊,一边对一旁的杨诚说道。在他的军旅生涯之中,还从来没有一次这样的经历。他是一个胸有大志的将领,深知这样的经历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是何等的珍贵。
杨诚却没有吴振翼这么激动,对于他来说,这种生死拼杀的战场,在草原上那十年中已经历太多。若非迫于形势,他根本不原再经历这样血腥的战阵。特别是在正威营那一役,对他更是刻骨铭心,那一战不仅失去了他最亲密的三个战友,而且还有他最敬重的人。“现在想来,这一次还真有点冒险。”杨诚淡淡的说道,他本以为这两支部队均不是兖州军的精锐,特别是张志明这部,经过一天劳累,正处在最虚弱之时。本以为可以一击而溃,却没想到在他接连射杀如此多中低级将领之后,竟还有如此战力,看来统帅此军的将领倒也不可小窥。
“不冒险哪能获得如此战果呢?”吴振翼倒不以为意,他本就是个骨子里充满冒险精神的人,这种剌激的战斗对他来说有着难以比拟的意义。“如此一来,大人便可放心而去了。”
杨诚惊讶的看了吴振翼一眼,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离开?”他此次布谋的战事多有冒险之处,是以之前他只告诉诸将该干什么,却并未将详情奉上,以免生出意外便难达自己的目的了。
吴振翼笑了笑,一副早已了然的样子说道:“大人之前呆在襄阳,不过是想判定顾良洪到底有多大决心夺取襄阳而已。大人将所有兵力派往荆北,怎么会安心坐镇襄阳呢?”看了看杨诚的反应,吴振翼继续分析道:“此次大人不将敌人拒在汉水之北,而是诱其过来,其用意想必是想把顾良洪拖在樊城,无论如何,他也会等襄阳一战的结果之后才会下定北上之决心。不过那个时候,恐怕大人已经完成所有布置,让他不能所愿了吧。”
“呵呵。”杨诚淡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
吴振翼见杨诚此态,不服的说道:“莫非末将说错了?大人此次亲身犯险,便是要给渡江的敌人一个下马威,今后这几天里,他们要想进攻襄阳,只怕要好生掂量了。如此一来,大人便可放心离去,不必担心襄阳安危。不过大人如此信任末将,不怕末将守不住襄阳吗?”
杨诚一走,襄阳便只剩下他和那三千新军了,没有经过刚才那一战,他还真没信心守住襄阳。不过现在敌人见识到杨诚亲卫军的厉害,一时半会又不可能猜到杨诚会在此时渡江而去,必定不敢昂然发起攻城之战。他也可以利用敌人这种心态,大展所才,守住襄阳已再不是个难题了。
“对了,离春种还有多久呢?”杨诚并没有回答吴振翼的提问,反问道。
吴振翼呆了呆,挠了挠头,为难的回道:“这个……应该还有好多天吧。”说起战斗他可是头头是道,不是要问他农事,那可算是为难他了。虽然在凉州时他也帮着潘泽海安抚流民,不过对这些却从未上心。
“二十天。”杨诚伸手比划道:“还有二十天就该是播种的时候了。”
“现在这样子,恐怕荆北是播不成种了。”吴振翼不明所以的说道,荆北现在尽在兖州军的掌控之中,百姓不是逃离便是被驱赶,谁还有精力来管什么春种了。“难道……”吴振翼脑中灵光一闪,颇有些怀疑的问道:“大人莫非是想在春种之前打败兖州军。”
杨诚点了点头,郑重的说道:“民以食为天,若是荆北今年无收,便会有六十万的饥民。我绝对不会让我的治下,出现一个吃不饱饭的百姓。”
“原来如此。”吴振翼面戴敬佩,又有些担忧的说道:“可是要在二十天里打败顾良洪的二十万大军,这……这怎么可能。”他也是个知兵之人,目前荆州军的主力虽然全在荆北,便那也才不过四万人,而且所有城池都还在顾良洪的手里。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战役,饶是他对杨诚极为敬佩,却也怀疑杨诚的目标是否定得太不切实际。
“不是二十天,是十五天。”杨诚平静的说道:“五天帮助百姓返乡,也是略显紧了点,不过应该够吧。”现在在荆北的百姓不足十万,大部份均逃到荆南和豫州,要想把这数十万百姓招回原地,也是一件不小工程了。
望了望若有所思的吴振翼,杨诚长身而起,斩钉截铁的说道:“十天,你只要把襄阳守住十天,便是大功一件。”说罢整了整衣衫,向北而去。“我在景山给你留了五百人,希望可以对你有所裨助。”余音犹在,溪边已仅剩吴振翼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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