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黑暗中,也说不清楚是谁比较有优势。
谢葭的双手疼得一直发颤,此时也顾忌不上了。她第一时间把桌子上的蜡烛拔了握在手里,然后蹑手蹑脚地钻进了刚刚站立在旁边的那张桌子下面。外面乱成一团,萧阿简恼羞成怒,逼着手下的人把她捉起来。
不多时屋子一亮,是有人点亮了火折子。
谢葭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混乱的人在慢慢地安静下来。他们商量了几句,立刻断定谢葭还躲在这屋子里没有出去。
迟早是要找到她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突然惊呼了一声:“县主,窗户开了!”
萧阿简怒骂一声:“我倒是小瞧了这个小贱人!”
然后人就都往窗户的方向跑了过去。
此时谢葭只觉得大汗如滴,双腿早就已经浮肿得不成样子,这样蹲下来已经是勉强。她心道要趁这个机会赶紧逃出去,可是却半天都动弹不得。用手撑住地板,手指上钻心的疼却让她差点一下伏到地上。
突然桌子腿边伸出一张脸来,把她吓了个半死。原来是余阿!
谢葭惊魂未定,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余阿低声道:“夫人,跟我走。”
谢葭大汗淋漓,垂下眼睫,道:“我起不来,腿脚不太方便。”
余阿便站了起来,轻轻把桌子搬开了,道:“我扶您起来?”
话落,就扶住了她的双肩,把她扶了起来。
谢葭只觉得双腿一软,被对方强有力的手臂撑住,她低声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余阿道:“送您回去。廖大人对我们兄弟有恩,先前我们并不知道您是廖大人的客人。”
说着,把她一把托了起来。
突然感觉到双臂一热,顿时他的面容扭曲了一下:“夫人,您尿裤子了?”
谢葭脸色苍白:“是羊水破了……”
余阿没有很听懂,但是眼下并没有时间多想,只把她抱着先闯了出去。一闯进院子里,皎洁的月光扑面而来,好像逃进了另一个世界里。谢葭浑身已经脱了力,秀丽的脸庞在着月光下好像微微失神。
余阿深知要从这个院子走出去只能穿过监狱,但是必定会碰上萧阿简的人。可是这座院落墙壁砌得和监狱一样高,他一个人翻上去尚可,带着一个孕妇,就有些麻烦了。只好冒险走监狱。
前半段路走得还算顺,因为监狱内部是没有人把守的。犯人们一个个都麻木不仁,就算见到一个眼生的人抱着一个孕妇经过,也并不会关注。走到通道口,果然听到那里传来说话声。
余阿停了一停。
谢葭轻声道:“放我下来。”
余阿道:“您自己能走吗?”
谢葭额上青筋曝露,紧紧抓住他的胳膊,从牙缝里憋出几个字:“我、要、生、了……”
“……”
最终余阿没有办法,只好把她放下了,并脱了一件衣服垫在地上,扶她躺下了。他道:“我去杀光外面的守卫,再把两边的门锁起来,您别怕。”
谢葭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羊水早就破了,肚子的阵痛十分清晰而强烈,她知道这一次是来真的了。坐在余阿垫在地上的衣服上,却犹放不下心来,只能抱着肚子,紧张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余阿身手了得,几个寻常狱卒并不他的对手,缠斗了一炷香的功夫,就解决掉了守卫。此时也顾不得到时候会不会被围困在这座监狱里,他匆忙将大狱通道两边的大门都死死锁上。
谢葭已经疼得冷汗直冒,再也顾不得许多,摔倒在地上。
余阿哪里见识过这些,慌乱地道:“夫人?”
谢葭紧紧抓着身下的衣物,大汗如崩:“我,我不会生……”
余阿顿时头皮发麻,心想你不会,难道我会不成?
突然想到这是个女子监狱,他连忙连滚带爬的跑到犯人区,慌乱道:“有没有人接生?!有没有人生过孩子!”
谢葭的惨叫声已经传来,可是那些犯妇全都无动于衷。
余阿的手心都在冒汗,一剑劈开一个监狱门,把里面的那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犯妇抓了出来:“你会不会接生!”
被拿剑指着,对方竟然也不惊慌,缓缓抬起头来,道:“会。”
余阿就提着她到了谢葭那里。
那犯妇看了一眼,样子竟然无比镇定,她道:“公子,请想办法弄些水来。”
余阿道:“你可别耍什么花样,两边的门都锁上了,若是夫人出了什么岔子,我就把你的脑袋割下来!”
对方头也不抬,伸手,轻轻覆上谢葭的腹部。
谢葭猛的抬起头,突然撞进一双温柔的眼睛里,竟然是连姑姑!
她一口气就泄了下来,哑声道:“余阿,劳烦你,去打水来……”
连姑姑轻声道:“夫人,别怕。”
说着,抽了她的腰带。
余阿这才走了。
谢葭已经放松下来了,感觉连姑姑把她早就浸透的裤子脱了下来,双腿也被打开,她大口吸着气,道:“连姑姑,你怎么在这儿?”
连姑姑柔声道:“爷找您快要找疯了。我们顺藤摸瓜,猜测你可能在那巡抚狗贼手里,但是不敢打草惊蛇,怕夫人您有危险,所以打通关系,让我先进来看看。没想到……”
刚刚她并没有看见余阿带着谢葭经过,会在这里碰到谢葭,还是这种情况,更是大惊失色。
剧痛传来,谢葭嘶鸣了一声,像一头受伤的小兽。
连姑姑忙道:“您别怕,先把孩子生下来!”
谢葭紧紧地抓着连姑姑的手,钻心的痛楚却传来,刚刚她不管不顾用力抓着身下的衣服,受伤的十指早就流出血来,此时就痛得大叫起来。
连姑姑这才看到她红肿流血的双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只好强压下心头的震动,用力抓住她的双手不再让她到处乱抓,一直柔声道:“夫人,别怕,放松下来,慢慢来,把孩子生下来!”
“九爷在等您回去!”
“嗯——”
身下就是冰冷嶙峋的地板,硌在身上疼得厉害,谢葭也顾不上了,用力想先把孩子生出来。
余阿早就回来了,却不敢靠近,徘徊在不远处,竟然也觉得心急如焚。
最终整整两个时辰过去了,谢葭的惨叫声还是断断续续地传来,他不禁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还生不下来!”
连姑姑也满头大汗。一直生不下来,情况有很多种。最好不是难产。但是不管是哪一种,现在她身上一点药物一枚银针也没有带,却是束手无策!
血已经把那件衣服浸透了大半,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血崩!
谢葭几乎一整天没吃饭,气力已竭,嘶声道:“连姑姑,我要死了……”
连姑姑终于也忍不住,落下泪来:“夫人,您要撑住!”
谢葭轻声道:“您把我的孩子带出去,交给,我父亲……”
这个时候,她不得不考虑一下现实的问题。在这个时代,失去了生母的嫡子女,比庶出的还不如。
连姑姑反应过来,大声道:“公子,请去弄些吃的来!”
余阿满头大汗,能去哪里弄吃的!
他顾不得许多,跑到刚刚杀狱卒的地方,当时这些人正摆了桌子在喝酒吃肉。他看了一眼,桌子上只有花生米和熟片牛肉。还有一壶茶。情急之下,他把酒壶里的酒都倒了,然后把牛肉丢进洗干净的酒壶里,再随便兑上水,放在篝火上煮了一会儿。煮出来一锅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倒了一碗在酒碗里,就端去给谢葭吃。
也不敢靠近,背过身把碗递了出去,见连姑姑接了,就跑了。
连姑姑倒是一怔,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细心。
卖相实在不怎么样……
她把谢葭扶起来一些,轻声道:“夫人,吃一点东西,才有力气!”
谢葭无动于衷。
连姑姑就轻声道:“夫人,女人生孩子都是这样的,可是大家都熬的过去,您也一定要熬过去才是!”
这句话无疑是给谢葭打了定心针。先前她觉得自己的情况糟糕极了,难免生放弃的心思。但是连姑姑这么说,她想想觉得也是,看来自己的情况还算良好,应该能撑得下去。
有东西送到鼻端,她麻木地张开嘴,连姑姑便给她喂了进去。
吃了东西,又休息了一会儿,她的力气逐渐恢复过来。
最终,在凌晨到来的时候,谢葭生下了卫氏长子。
余阿用剑割断了脐带,连姑姑给他洗了身,然后用余阿的中衣把这孩子包住。
谢葭起初昏迷不醒,但是片刻后就醒了过来。
连姑姑正冷静地对余阿道:“……我是卫府的人,本来就是夫人的下属。”
余阿道:“我去看看门口怎么样。”
连姑姑点点头,道:“刺史府一直注意着这边大狱的动静。他们不来围狱倒罢,若是来围,必然会被抓个正着!”
谢葭又闭上了眼睛。
连姑姑看着她,百感交集。也许她一生也没有这样狼狈过!
她抱着孩子,俯下身,柔声道:“夫人,您别怕,将军,马上就来接您和小公子回去。”
谢葭闭着眼睛,轻声道:“连姑姑,谨言。九郎已经不是将军了。”
连姑姑柔声道:“将军永远是将军。”
余阿打开了监狱的大门,晨光之中,竟然是尸横遍野的场景!
一个身着戎装的男子正高居马上,是梁勇宽!
余阿松了一口气,看了看眼前的情景,心里明白是那妇人口中所说的,怕是萧家的人来围狱,被刺史府堵了个正着!
梁勇宽看到余阿,点了点头。
余阿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下来,走上前去:“我大哥呢?”
梁勇宽道:“去抓捕那逃跑的女人了。你们自己捅的篓子,最好能补得上。不然等大人回来,有你们的好果子吃!”
余阿笑道:“卫夫人已经救出来了,就在大狱里,你最好准备一辆马车,带几个女眷进去迎接。她刚生了个孩子……”
梁勇宽眼珠子差点掉下来:“生了个孩子?!”
一群人突然都惊住了。余阿也一怔。
这时候,人群慢慢分开。一个身着不起眼的小卒战袍身材高大的男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余阿是职业杀手,从小江湖漂泊,阅人无数,早就养成了敏锐的直觉。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首先被对方身上的杀气震慑,然后竟然不能直视那双鹰一样的眼睛!
梁勇宽下了马:“卫……”
对方行了个军礼,即使低着头,也不能掩盖他周身散发的那种强烈到逼人的气息:“梁将军,属下愿打头阵去接卫夫人!”
梁勇宽敢说什么?忙道:“去!”
音落,他就越过众人,和地上的尸体,大步走进了那个监狱。
连姑姑听到动静,猛的抬起头来,看到卫清风,不禁大惊失色。抱着孩子就要行礼:“将军!”
“连姑,谨言。”
连姑姑道:“是,九爷。”
说着,就要把孩子抱给卫清风看。
卫清风看了一眼,然后视线落在还躺在地上的女人身上。
“夫人怎么样?”他的声音很平静,几乎听不出波澜。
谢葭现在的情况简直可以用惨状来形容。浑身的汗水已经冷了,披散的头发黏在身上,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是干净的,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连姑姑忙道:“夫人的血已经止住了,只是脱了力,没有大碍。眼下是赶紧找个干净的地方给夫人清洗一下。”
卫清风迅速脱下盔甲,然后把盔甲里的外袍脱了下来,把谢葭包住,再轻轻把她抱了起来。
谢葭睁开朦胧的双目,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闭上了。
卫清风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他低声道:“连姑,你把孩子给我,你抱夫人出去。”
连姑姑惊了一惊,道:“爷,公子初生,您怕是抱不稳。”
卫清风道:“我是扮成小卒混在梁虎宽的队伍里过来的,抱着夫人出去,对夫人的名声有损。”
说着,他又把谢葭轻轻地放了下来。
连姑姑只好把孩子给了他。那柔软的小身体果然很是不好抱,好像稍稍一用力,就会把他弄坏!
皱着一张脸,看不出来像谁。
梁虎宽深知此事事关重大,早就让人从附近弄了一辆马车过来。紧急把人送回了廖府。
谢葭失踪快一个月了,回来的时候竟然狼狈成这样,徐氏和廖月兮就大惊失色。知画早就哭上了,一路跟着连姑一路哭。
徐氏忙道:“先把小公子抱进房。翠色,你去把府里有经验的妈妈都给我叫来,给夫人净身。”
折腾了大半天,谢葭终于躺在了柔软干燥的被窝里。
连姑姑正在小心翼翼地给她包扎手指。
卫清风阴沉着脸,坐在一边看着。
连姑姑并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只在狱中和谢葭撞上,因此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
卫清风暗自思量,廖夏威正在班师回来的路上,想必这两天就该到了。
“爷,夫人着了凉,又受了惊。又是在女人月子里,要好生将养才是。恐怕,接下来的几年都不适合再要孩子。”
卫清风回过神,点点头,没说话。
守到半夜,终于等到谢葭醒了过来。下人来掌了灯,一脸喜气地来请安,笑道:“夫人大喜!”
并端了热腾腾的糯米桃子和鸡汤给她吃。
谢葭这才从噩梦中回到现实,卫清风把她抱了起来。
她轻声道:“孩子可好?”
卫清风低声道:“很好,你放心。眼下晚了,明儿抱来给你看。”
谢葭点点头,吃了点东西。胃里一暖,整个人就觉得非常舒服。
卫清风俯身亲了亲她的头顶。
谢葭眯着眼睛靠在他怀里,半晌,慢慢地把自己这些日子碰上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道:“九郎,梁善言不能留。”
“这个我心里有数,你不用担心。”
谢葭道:“毕竟是朝廷命官,您打算怎么办?”
卫清风道:“等廖夏威回来再说。”
谢葭又微微挣了挣,道:“父亲的病……”
卫清风的手一紧,道:“我们的信到了京城,还没有回程。不过你既然说那药是从西域来的,我们再修书一封送往京城便是。”
看来竟是真的病倒了!
卫清风抹了抹她的脸,轻声道:“别哭,月子里哭,以后是会变成瞎子的。”
谢葭把脸埋在卫清风怀里,啜泣道:“自己做了母亲,才知道爹娘的苦处。九郎,我恨了父亲那么多年,实在是不孝!”
卫清风慢慢地抚摸她的后背,却啼笑皆非:“哪有做子女的怨恨爹娘的道理,你还真敢说!”
谢葭的手碰了一下,顿时疼得直吸冷气。
卫清风抓着她的手指,轻声道:“别乱动。”
谢葭又把头靠在他怀里。
那天晚上,谢葭就是缩在卫清风怀里睡的。卫清风一直抓着她的双手,只恐她乱抓乱碰。
第二天一早,连姑姑抱了孩子来给她看,笑道:“夫人,小少爷来了。”
那样混乱的情况下,竟然能够保住母子平安,连姑姑现在想想也觉得后怕!
谢葭顿时笑开了颜,伸手要抱。
连姑姑忙道:“奴婢逾越了。”
就抱着孩子,挨着谢葭坐在床头,轻声道:“夫人,您的手还有伤。”
谢葭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小小的孩子,还闭着眼睛,头发竟然就已经很浓密,虽然皱巴巴红通通的,竟然是非常好看的一个孩子!
她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缓缓地化了。
她轻声道:“九郎,他叫什么名字?”
卫清风笑道:“起名字要对过八字才行,你急什么。”
谢葭给了他一个白眼,把头挨在连姑姑头上,好奇地盯着自己的孩子看。
连姑姑突然脸色微变,谢葭就闻到一股骚味。
连姑姑笑了起来,道:“小少爷尿裤子了。”
谢葭一惊之后就傻笑起来,眼神一直追随者连姑姑的动作,看她给儿子换了尿布片和裤子。
连姑姑道:“刺史府早就备下了奶娘,奴婢都去瞧过了,挑了一个和夫人您产期近的,您要不要见一见?”
谢葭一怔,道:“我不能自己奶吗?”
连姑姑也呆了一呆,忙道:“夫人您怎么能自己奶孩子呢……”
谢葭道:“为什么不能?”
连姑姑不禁看向卫清风。
卫清风道:“胡说什么,你怎么能自己喂奶?产后受了凉,身体还虚,难道要等你好了孩子才吃奶吗?”
连姑姑忙道:“是啊,夫人。您想,奶孩子要奶个一年半载的,您就像坐月子似的,得天天呆在屋里,一步脚也走不开,三餐也不能乱吃东西。实在是太过辛苦。一旦感冒头疼,孩子就要耽误了,不如现在就用着奶娘。”
谢葭只好作罢。
卫清风看她蔫蔫的,就坐了过去,连姑姑忙让开了。卫清风道:“大名不好起,不如先起个小名?嗯,怎么还是这么红?”
连姑姑笑道:“现在红,以后就越长越白了。若是小时候看着白,以后一定会越长越黑的!”
卫清风就笑了起来,道:“那就叫卫白。”
“……”
卫清风把儿子抱过来给谢葭看,笑道:“小白,小白……”
结果小屁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好像也在对这个名字表示抗议。卫清风吓了一跳。
连姑姑忙道:“爷手重,大约是抱得不舒服了!”
说着,也顾不得许多了,连忙把小孩接过来抱了,嘴里哄着走了走,不多时孩子便安静了下来。
连姑姑笑道:“瞧这小嘴儿!是饿了呢,夫人,奴婢先带小少爷去喂奶。”
谢葭忙道:“还没有满月,就不要抱来抱去,把奶娘叫来,把少爷的东西也搬过来吧。”
连姑姑看向卫清风,卫清风点了点头,她便答应了一声,让门口守着的两个武婢去了。
少顷,刺史府提供的奶娘王氏来给谢葭请安。是个整洁干净的妇人,面容端正,眼神也很实诚。卫清风回避了,她给卫小白喂了奶。谢葭看她动作娴熟,也非常细致小心。视线落在她那双大手上,这样抱孩子虽然抱得稳,可是和她的手比起来,孩子实在太过娇小,若是换衣服什么的,就怕弄伤。
但是眼下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里不是卫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