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陈洁如约把孩子送给了李总。刘冬梅住的是套间病房,李总和木木都在外间守着,李总接了陈洁的电话,对木木说我出去一下,匆匆走了。
李总把孩子抱进病房时,刘冬梅已经醒了。孩子扑到刘冬梅的床头,刘冬梅激动得一下子想坐起来,但旋即又克制住了自己,把脸扭向一侧,泪水却顺着脸颊滚如涌泉。孩子不知道母亲为什么不睬他,以为是母亲与他嬉戏,伸出小手去捉那滚动的泪珠儿,刘冬梅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叫一声“我的儿”,把孩子揽入怀中,孩子银铃一般的笑声使病房里阳光灿烂,李总和木木在心里都充满了感动。
邢总带着一干人站在外间等候李总,木木想起来,今天是建筑公司竞标开标的日子。邢总的脸上布满了歉疚,李总看一眼就明白了,李总说:“黄了?”
邢总点点头,要说什么,李总说:“中标的是哪家公司?”
“东亚集团。”
李总递一支烟给邢总,自己叼上一支,先给邢总点上火,说:“这事不怨你们,全怨我家里出了这档事,后期怠慢了人家。不过,不要放在心上,汇恒日子长呢,我们不在乎一城一池的得失。”
日子照旧。
这一天傍晚时分,木木刚把李总送到一家饭店,木木的手机急促地响起来,是大兰子,木木这才想起来,已经有日子没去大兰子那里了,大兰子说,你快来,我在南湖小区。木木知道,大兰子是想他了。
木木用钥匙开了大兰子的门,没来得及换拖鞋,却发现客厅里坐着一个小男孩,惊惶地看着木木,眼里有几分怯意,木木心里纳闷,这是谁家的孩子呢,大兰子一直没生养,怕是老家来了亲戚,厨房里热热闹闹地响着吵菜的声音,大兰子在厨房忙活呢,尽管只是个孩子,木木还是有几分不自在,这大兰子大鸣大放不晓得避人呢,木木换上拖鞋,抬起头,厨房里走出来的不是大兰子,是小香。
木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兰子下午去新街口逛店时,被一个卖玫瑰花的小男孩缠上了,大兰子不买,小男孩居然抱住了她的腿,大兰子生气地想撇开他,小男孩愈加抱得紧,大兰子无奈只得掏钱包,大兰子一恼,嘴里用老家方言骂了几句脏话,没想到孩子居然用同样的方言回了她几句,大兰子吃惊地抬头一看,报亭后一个熟悉的面孔一闪,是小香,木木家的小香,同在李村做媳妇,田头上不见水埠上见,大兰子认定自己的眼睛没看错人。大兰子抱起孩子,把钱包往孩子手里一塞,顾不上掉在地上的花儿,在大街上喊着小香的名字追上了小香。
日思夜想的儿子就在眼前,木木想抱抱他,他却受惊的兔子一般钻到了小香的怀里,大兰子说这是你爸呢,儿子依然不肯靠近木木。
吃过晚饭,大兰子说,我还得去店里,今晚就住店里了,今天你们一家团圆,就住这里了。
小香说,我有住处,我和孩子走,不影响你和木木。
小香是听见了木木用钥匙开门的声音,对木木和大兰子的关系心知肚明。大兰子说:“妹子,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气了,我也不瞒你,木木有时是来我这里,我们是搭伙养性命,相帮着驱赶孤单。但再怎么样,你是木木的女人,我有我的男人,我男人快要出来了,你也回了木木身边,我们就应该各上自己的道了。妹子你在城里过了这么多年,不会不谅解这城里活人的难处。”
小香不说什么,大兰子带上防盗门走了。
儿子睡了,睡着的儿子才让木木搂到了怀里。抚摸着儿子瘦削的小脸,木木多年来对小香的怨恨土崩瓦解,木木说:“小香,这么多年,你娘俩受苦了。”
小香说:“你别这么说,这都是我自找的。”
夫妻多年没在一起说过话,小香和木木说话总像隔着看不见摸不着的什么。木木觉得,小香心里还存着一道坎,是自己和大兰子的关系伤了她。
木木说:“我再也不让你和儿子离开我了,我来城里好几年了,我现在一月工资也有二千多,我帮李金宝开车,李总待我不薄,我有钱在城里租房子,让儿子读书,让你在城里舒舒服服过日子了。”
木木说:“我明天就跟李总说,我找到你们了。我要请李总帮儿子联系一个好学校,让儿子体体面面坐在教室里读书,在城里读大学,在城里做白领,成为堂堂正正的城里人。”
小香静静地听木木说,木木说完了,小香的眼泪“哗哗”往下流,小香说:“木木,你不能对我们娘俩这么好,我当初丢下你跑走,就是受不了你对我们娘俩那么好。”
小香说:“我是你们李家的罪人,儿子不是你的儿子,他是我跟那个畜牲生的。我们娘俩到城里找他,什么丑事我都做,什么脏活我都干,他把我挣的钱骗光了,就丢下我们娘俩不管了。”
木木如五雷轰顶,脑子里像放进了一台鼓风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