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水走了半月,河面越来越窄,水越来越急,两岸的山越来越高。“小锦锦,你到底要去哪呀?这么漂下去就要到海了,难道你想去喂鱼?”
“……”
“小锦锦,你和我说说话嘛,好无聊哦,天天吃鱼我都变成鱼了,你看看我这腰,以前多么纤细啊,现在都和鱼腰差不多了。”
“还是细的。”她偶尔会答她一句。锦棉眼睛看着前方,忽然亮了起来,她站起身,看着前面弯呈“几”字的水岸,心潮澎湃。
“红霜,把船靠岸。”
“太好了,终于可以下地了。”红霜欢呼地撑着长篙。她们上岸后,山里烟雾缭绕,湿气太重,还有毒蛇出没,红霜的脸色渐渐发紫。
“吃了这个。”锦棉从包袱里掏出一粒红色的药丸给她服下,“这里瘴气太厉害,你回船上等我。”
“小锦锦是嫌我拖后腿吗?我死也不要离开你嘛。”红霜紫着一张脸,还嬉皮地笑,“你这药挺有效的,我好多了,别太担心啦。”
“命是你的,随便你。”她面无表情地说,随手将一整瓶药丸塞给红霜,“难受了就吃一粒。”
红霜嬉笑接过,抱着那瓶子贴在唇上连连吧唧了几口,“就知道小锦锦对我最好了!”
她们在山林里辗转,直到日落西边。
“小锦锦,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红霜皱眉,手抓着锦棉的胳膊,四处张望。
锦棉侧耳听,周围果然有嘶嘶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该不会蛇吧?”红霜死抓着她的手臂,抖着声音问。
“快跑。”锦棉说完,拉着红霜就跑,只跑了几步又硬生生地停住,眼前是无数条颜色鲜艳的毒蛇,锦棉回过头来,发现身后也是蛇,它们吐着蛇信,却没有上前,将她们二人围在圈内,包围圈渐渐缩小。锦棉从包袱里掏出一瓶药粉洒在地上,她们两人站在药粉中央。
“这是什么?”
“驱蛇药粉。只要我们不出去,它们不敢靠近。”很久前,这些必备的药物她都已准备妥当,她不会武,能靠的也就是药物和谨慎细心。
“可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啊,它们要是一直不走,怎么办?”
“现在只能这样。”锦棉相信总有办法的,英儿姑姑说,只要她来了紫峦山就不会有事,她相信英儿姑姑说的话。
月色如水,二人被蛇群围困了一天,都显得有些疲惫,身上带着的干粮也快吃完了,现下,必须得想想法子。
红霜眼珠转了转,看着坐在地上沉思安静等待的锦棉,山中的雾气在她周身萦绕,披着一身水样波烟的月色,这样看过去,锦棉安安静静的样子恰如月下海棠般温婉沉净。手指在锦棉头顶上的四神穴处点了一点,锦棉便闭眼沉沉靠在她身上,她小心地将锦棉放在药粉中央,又洒了些在周围,玉足轻点,身轻如燕,旋着身躯,顺着树枝缠上去,远去。她要看看周围到底是什么情况,没走多远,便听见有隐隐约约的丝竹乐在耳边响起,红霜大惊,低头一看,那些蛇正在身后穷追不舍,果然,这蛇是受人操纵。
“什么人,别鬼鬼祟祟的,有胆给老娘出来。”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密林大喊,怒发冲冠,无数红色细丝从衣袖里迅速飞出,将面前的毒蛇拦腰斩断,顿时周围血肉模糊,蛇身在半空中飞动,缠着红色细线,暗夜鬼魅。丝竹声越来越响,蛇越来越多,永无止境,一波一波朝着红霜飞去,她的红色丝线不停的在手中飞舞,斩断飞到眼前的毒蛇,可蛇太多,她眼看不敌,轻点足尖朝着丝竹声的方向快速掠去,竹林晃动。
水岸边,一位银衣男子临水而站,银色的头发倾泻而下,站在银色月光下,身后的河面反着破碎月光,投在他身上,竟像是他自身发出的一圈光晕,唇畔处横着一片竹叶,显得那么不真实,他见有人过来,丝竹声戛然而止。
“原来是位漂亮小哥啊,我当是谁半夜不睡觉,闲着没事弄一堆蛇出来吓人呢?”她款款而落,站在他面前,调笑着。
那男子脸唰的微红,清了清嗓子道:“你是谁?”声音空灵回转,像是幽谷清瀑,没一线红尘繁杂,红霜听在耳里,一时缓不过神来,双眼泛光直勾勾盯着眼前神仙般的人物。
“呵呵,想必是小哥哥半夜没睡觉糊涂了,你引我过来却问我是谁,难不成小哥哥深夜寂寞,吹乐会佳人?”她笑着走近他,却意外的看见这男子脸色微红,面带怒色,微张着嘴却不知怎么开口,他望着她好半会儿,却只道:“你是谁?”
“噗……呵呵呵呵呵呵……”红霜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倒,“还真是位可爱的小哥啊!”她尽情调戏眼前这位男子,她敢确定,这男子定是没被女人如此戏耍过。其实,她后来方知,哪里是没被女人戏耍过,就连女人他也是第一次遇见,真真是单纯的不能再单纯了。
“不准笑。”那男子恼羞成怒,呵斥一声,然后有无数的叶子朝着红霜迎面飞来,红霜大惊,舞动着红线将自己包裹在里面,但那男子气势太强,红线围成的包裹圈根本无力阻挡,红霜的身上好几处被划破。
“你对一个弱女子下这么重的手,算不算男人啊?”她的声音从红线围成的圈里传出,带着哭音。“你放过我吧,我不笑你就是了。”
那男子似乎被她说动,停止了动作,只冷冷问她:“你到底是谁?”
“我叫红霜,跟小锦锦一起来的,我们没有恶意的,小锦锦说,在这里能找到她想找的人。”
“她想找谁?”
“这个我也不清楚,她没和我说过,好像是找一个老头儿。”红霜乖乖回答,末了,死性不改问了一句:“小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呐?”
“那人在哪?”他并未回答红霜。
“谁呀?”
“小锦锦……”他对这个名字有些难以启口,说话间好看的眉毛皱成一条线,声音里还带着几分颤抖,许是恶心的。
“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就带你去找她。”红霜得寸进尺,危难间还加紧调戏。
“水浞蓝。”他的眉头皱的更紧了,心里带着些怒意,他想,怪不得师父说外世复杂险恶,连书中所说的那些个上善若水般的女子,都这般模样。后来方知,眼前这女子,乃是奇葩一朵。
“呀呀!可真是个好名字呐。”红霜得意,仰天大笑。
红霜之所以敢带他去找锦棉,是因为在他身上她感受不到杀气,就连刚刚她被他的叶子刺伤,也只感受得到他的怒气。她向他靠过去,那男子看见红霜走近,脸更红了,他侧着脸不敢看她。
“姑娘请留步。”他说着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扔给红霜,红霜轻笑一声接过,顺便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看可把她吓坏了,叶片划伤了自己不说,就连衣服也惨不忍睹,胸前、肩上、手臂上的衣服破烂不堪,她本就穿的暴露,这下可好,就只剩了几块布粘在身上了。老练如红霜也是红了脸,赶紧把他抛过来的衣服披上,眼里聚着泪水,食指微翘,直指某人,声音微颤,控诉:“人家黄花大闺女一枚,现在却被你看了去,我要你负责!”
这话要是被锦棉听见了,定要鄙视她,不过现在锦棉不在,她说得自然而然,问心无愧。水浞蓝心里一阵一阵发紧,默不作声,脸色憋的通红,眉头成一。
锦棉醒来时,就看见红霜笑的格外欠抽的脸,她一脸狐疑,“我这是怎么了?”
“小锦锦肯定是太累了,睡着了。”
“是吗?”她疑惑,“我们这是在哪啊?不是在山下么,那些蛇呢?”
“哈哈,我的小锦锦,我们现在在山上,你错过了最好的哦。”红霜笑得一脸暧昧。
“山上?”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竹床上,屋子也是竹子搭建的,简单大方,家具应有尽有,屋外也是竹林环绕。这时,一位男子走进屋内,那男子银发飘飘,一身银色的外衣,锦棉看着一时缓不过神来。红霜两眼发亮,立马扑上去,抱着他的胳膊蹭啊蹭的,嘴里说着:“相公,小锦锦醒了哦。”
锦棉被她这一声相公震得不轻,看着她笑得春风得意的脸觉得像做梦,“这……到底怎么回事?”
“呵呵,其实没什么啦,就是你睡着了,然后相公来找我们,然后他一不小心看了不该看的,然后就得对我负责,然后他就带我们来这里了。小锦锦,我是不是很厉害?一下子就拐到了一位英俊潇洒的相公。”她笑的眉眼成月,蛇腰乱摆。
“嗯,你很厉害,只要是你缠上的人没一个能摆脱你的。”锦棉无语,觉得眼前这男子真是可怜。
“我是水浞蓝,师父让我请你过去。”
锦棉跟着这位银发男子走在路上,这山顶是一块平地,最多的是竹,还有各种锦棉没见过的奇花异草、鸟兽飞禽,山顶没了山脚的瘴气,空气清新好闻,山上有一个巨大的湖,湖水颜色澄净,一望到底,湖里有各种各样长相怪异的鱼,大湖旁边有大大小小的湖泊,星罗棋布,这里的风景美得让人以为是天堂。那口大湖旁坐着一位银发老人,他佝偻着背脊望着锦棉朝他走来。水浞蓝把锦棉送到便离开了。
“这湖叫东方湖。”那老人开口说道:“昨晚我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是我要等的人。”
“你是东方护镜?”锦棉问道,她记得英儿姑姑和她说过,紫峦山上有一位老者,叫东方护镜。
“真是没有礼貌。”他笑着说,“没想到我有生之年能等到你。合蓝让你来的?”
“我母亲难产而死,我没见过她,是英儿姑姑让我来紫峦山的。她说这是我母亲的夙愿,也是我最终要去的地方。”
“合蓝不在了啊,记得那时候她在襁褓里是那么小,没想到都不在了,分开那年英儿也只有十四岁,一晃眼都过去四十多年了。”
“前辈,我想知道事情的始末。”锦棉开口问,她太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一出生就被置于绝境。
“呵呵,那都是六十多年前的事了,不过我却记得深切。”他望向湖面,眼神无波,没有任何色彩和欲望,那是一种被岁月沉淀后的睿智和安详,能包容得下一切。
“六十年前,在华厦大陆的最东方有一个岛,那里住着东方家族的人,他们热爱经商、武术、配毒、驾驭野兽,传承的血液能解百毒,世世代代以东方岛为居,经商的人回来带来巨大的财富,而岛上的人都拥有着令天下人羡慕的技艺,很多人都想找到东方岛,学习一些技术就足以令他们独步江湖,可惜,从来没有外人能找到东方岛。
东方族的公主年轻貌美,到了婚配的年龄却看不上岛上的年轻子弟,背着族长偷偷潜逃,而我,作为她的贴身护卫,不仅纵容了她的这种行为,还同她一起来到了华厦。那时,大陆只有一个国家华厦,在路途中,公主结识了一位英姿勃发的少年,和他私定终身,后来知道那位少年是华厦的二皇子,那位二皇子遭到太子的迫害,被逼无奈之下起兵反击,公主也是竭尽全力的帮他,并且将东方家族的独门绝技教会了他。
他后来打败了太子登上皇位,封公主为皇后,但我们东方家族的血统纯正不能随意和外族人婚配,若要婚配必须得到族长的同意,公主忘了自己是东方家族后人,只一心做他的皇后,做他的爱人,而我也是屡劝不得,我一心只想公主幸福,便不再劝说。
后来,那位男子说要拜访岳父大人,要接岳父过来亲自看他们的孙儿出生,更愿与东方族万世交好,公主感念他的一片赤诚之心,便由我领他前去,那时,公主身怀六甲。去的时候只有十条大船,船上都是送给东方族的见面礼,族长见到他时虽然很生气,但爱女心切,急着想要见到公主,便和华厦皇帝一起渡海,就在我们走的那一天,东方族遭到了灭绝。大船的底部都是一群被特殊训练的杀手,在船靠岸的当晚悄悄潜进了岛上,他们学会了东方家族的绝艺,几乎杀光了岛上所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