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年旧稿,兄妹两名作者合作出品,书中热血的飞扬、凄婉的绝响、铁骨柔情的梦幻故事、应有尽有。】
大兴宣和十二年初夏,开封城街头上人群熙熙攘攘,叫卖声,讨价声不绝于耳。一个穿着一身黑色劲装的少年蹲在路边,目不转睛的着自己的手掌,神神经经的自言自语。
成东,名字自己取的,因为七年前就混迹在这开封城东。要饭、偷东西、捡垃圾成东都做过,前几年更是带着自己的几个兄弟赶跑了城东的几个地痞街霸,招募开封城里的破落户和游侠,组建了东帮。开封城皇宫里有王侯将相顶头膜拜的皇帝,而这见不得光的地下,自然也有一帮贫寒之辈敬重的无冕之王。
“小叫花子!不要命了?手敢伸到我身上?”声音自远处人群中传来,成东立马快步上前。
“不要再打了,求求你……求求你们……”
成东扒开看热闹的人群走了进去,只见一个穿着锦袍的纨绔抱着手、冷笑着站在对面,四个小乞丐蜷在地上、抱成一团,正被几个虎背熊腰的豪奴围在中央踢打着。
成东看着暗自皱眉,却堆起笑脸迎了上去:“吆,这不是苏大少嘛。听说年关将至,令尊从皇上那得了赏赐,可喜可贺啊!要我说啊,以您的身份,犯不着跟他们一般见识,今日这事我替你们去丐帮找个说法,保证令您满意,苏大少你看怎么样?”
那纨裤子弟一见是成东,眉头一皱,不耐烦的说道:“成……成东?我知道你有些手段,但我告诉你,今天这事你不要管。丐帮把手伸到我身上,这就是打我的脸,今儿个不把他们打死,我就没办法在这开封城的贵公子哥里混了。”
说完亲自上去将一名正要爬起来的小乞丐重新踩回了地上,崭新的黑靴子印在小乞丐灰灰的脸上,碾了又碾,鲜血顺着靴子下的缝隙洇洇流出。
“您放心,我让他们长老亲自去您那赔罪……”成东眉头一皱,急急说道。
纨绔将靴子从小乞丐脸上抬起,在地上使劲蹭了蹭,仿佛自己的靴底沾上了最污秽的东西。“成东,我还给你脸了,你是什么东西,一个无官无爵的小民而已,滚,再不走连你一块打。”
哼!得寸进尺,蹬鼻上脸。成东心中大怒,大声喝道:“宣和八年,苏侍郎伪造密信整倒了不肯行贿的户部主事钱大有,却不慎将原稿遗失在开封城西,委托东帮寻回。”
纨绔脸色一白,成东前行一步又缓缓说道:“宣和十年,苏家在汴梁霸占民田,殴杀人命。汴梁三十名苦主进京告御状,苏家委托东帮将他们遣散。”
纨绔气势被压、退了一步,成东追到纨绔面前,轻轻地说道:“宣和十一年,二皇子事涉谋反、被削为庶民,苏侍郎委托东帮在开封散播自己早与二皇子有怨的消息。”
纨绔被吓倒在地,成东俯下身来,在他耳边声若蚊蝇的说道:“而今年,你猜猜看,令尊委托我们干了一件什么事?你家现在危如累卵,你还在这里耍威风,我不介意替令尊令堂来教育一下逆子,想必他们应该也不会介意。”
成东解开纨绔腰上的装着银子的锦囊,在手里掂了掂,似笑非笑的说道:“这锦囊成某甚是喜欢,苏大少可否割爱?”
纨绔脸色发白,双眼失神,坐在地上,默默不语。
成东走了过去,扬起大手,却轻轻落下,一个不足寸余的小女孩自成东耳中跳上肩头,红光自她的眼里射出,钻入了纨绔的眼中,纨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看到了鬼一样,连滚带爬的钻出人群向远处逃去。
“东哥……我们……”四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小乞丐,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
成东将锦囊塞进小乞丐手里说道:“拿回去交差吧,报上我的名号,你们长老不会苛待你们的。好好活下去吧,过了十五岁,来东帮找我,我给你们安排生计。”
一个没有什么背景的小人物,自然不可能在这鱼龙混杂的开封城中立足,尤其是蒙元鞑子多次入关烧杀劫掠的乱世,就连开封城里都挤满了边关逃来的流民。他自然有他自己的依仗,一个连城外大相国寺方丈的法眼都看不到的依仗。
成东望着自己的肩头,一个不足寸余的小女孩站在肩上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这个小女孩梳着羊角辫,乌溜溜的大眼睛,粉雕玉琢的小脸,如芝麻般大的小嘴,却喊出了令人不寒而栗的一句话。
“哥哥,我饿,我要吃!把那个人的心挖给我!还有那个.”小女孩一一望向望着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眼里闪着淡淡的红光,仿佛路上走的并不是行人而是一个个美味的夹肉炊饼。
她的来历成东并不知晓,甚至连自己的来历——成东的记忆也只是开始于七年前被人救起来的那一晚,只知道自己醒来的时候,一个自称是自己妹妹的奇怪生灵寄居在自己的耳中,而七年前的一切仿佛是个谜。
“咱们去城外,那里的山上有的是好吃的。”成东小心翼翼的劝慰道,把她塞回耳中,站起身大步向城外走去。
夕阳的余晖洒在砖石铺就的城东大街上,平整的道路上映着淡金色的光泽,宛若一条通往天国的仙径。一个仙风道骨的道人坐在道路的尽头,衣袖随风飘飘,整个人似要乘风而去,一脸笑意的看着成东。
成东心里暗道,怎么碰上韩瘸子这老货?这家伙神神秘秘的,到处透着古怪,几年前曾联系自己,让东帮帮忙打听开封城里所有最近出生孩子的生辰八字.被自己一口回绝.他不会又想来提这件事吧?不能因这个家伙浪费时间,遂打定主意不管他说什么,都装作没听见,然后大步迈向城门。
“遇林而进,逢寺莫入。”背后传来韩瘸子的声音,成东撇了撇嘴,哼!装神弄鬼居心叵测。
这韩瘸子虽然古怪,但有多大能耐成东还是知道的,这老不知羞仗着自己仪表堂堂到处沾花惹草。什么城西孀居的赵寡妇,什么城东伍烧饼家的小媳妇,这老货是荤腥不忌。最后胆子越来越肥,竟然把手伸进了李主簿府中,跟李府的丫鬟搞在了一起。李主簿虽然只是个小吏目,但也不是他可以惹得起的,被李府家丁用衙门的水火棍生生打断了一条腿。要这家伙真有神通,能忍住这么长日子不报仇?
在城门暗处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没人跟踪后,成东看着渐暗的天色,心里始终有点揣揣不安,遂转身在城墙根下留下了联络用的暗记,沿着小路往城外东山的方向走去。
“哥哥,为什不让我吃他们?”调皮的小女孩从成东耳朵里钻了出来,跳上成东肩头,摆弄着自己的羊角辫问道。
“因为他们不想被绞杀吃呗。”成东解下腰上系着的竹筒,翻过来倒出最后一小片猪心,递给肩头的绞杀并随口敷衍道。她叫绞杀,好土的名字,但是拥有的能力却令人不寒而栗。
小女孩抱着这小片碎肉吃的满脸血污,突然抬起头,邪魅的一笑。举起猪心仿佛找到了天地的至理,“这么说它就想被绞杀吃咯?”
成东登时哑口无言,大感头痛,只好闷头赶路。
“到了,哈哈,到了。”小女孩兴奋地在成东肩上乱跳。看着面前阴森森的林子,饶是成东已经来过多次也不禁打了个寒颤,要知道林子里面就是这开封城周边最大的乱葬岗,再加上韩瘸子不阴不阳的警告,让成东暗自提高了警惕。
可是想到绞杀因饥饿陷入沉睡的后果。成东狠了狠心,掏出了怀里的小刀,用力紧了紧裤带,似乎可以把所有顾虑全部勒走。
顺着上次的记忆成东穿过了密林,找到了藏在林边杂草丛里的铲子,幸好天色还未全黑,暂时不用点火折子。
开封是座十几万人的大城,最近又多了许多边关来的流民,所以每个月都有些低贱之辈死于饥饿病痛,这乱葬岗便是他们最后的归宿。成东暗叹,如果没有绞杀通辩人心的能力自己怕是已经躺在这里了。成东默默的用铲子铲着每个坟包,检验着土质的湿度以判断每具尸体的新鲜程度。
一会儿便找到了一具合适的,说了句告罪,挖出尸体后轻车熟路的用小刀剖开胸腹,取出心脏,认真的像是完成一件伟大的雕塑。最后将尸体放回原位,将土盖上。
小女孩困惑的看着成东,眼里一如前几次一样困惑:“哥哥为何做这些无谓之举?人死魂飞魄散,这些只不过臭皮囊而已。”
成东低头将心脏装进竹筒,默默说道;“同为穷苦之辈,自己毁坏别人的尸体已是罪过,要是再弃尸荒野,那就连自己这关也过不了了。”
小女孩黑黑的眼睛咕噜一转:“哥哥是什么样的人我一闻便知,定是惧怕与天罚鬼神,抑或是害怕像上次刘捕快之事一样被人发现了端倪。嘻嘻嘻,哥哥真是伪善呢。”
成东恍若未闻,埋头苦干。天色已黑只能点亮火折子,又一连开十几个坟,将腰上挂的两个大竹筒也装满。
坐在成东领口里百无聊赖的小女孩突然尖叫起来:“哥哥,我要吃那个,好浓的香味,就那个。”声音尖厉的似乎可以刺穿成东的耳膜。
成东顺着绞杀所指望去,一个土质十分湿润的坟包,下葬时间顶多也就一两天。经过多年了解,绞杀如此兴奋。坟里埋得人非善既恶,善是极善,恶是极恶。
成东不敢怠慢,小心翼翼的挖开坟包,里面竟然是一具僧人的尸体,这方圆百里只有一座寺庙,就是几年前香火突然兴盛起来的大相国寺。成东眉头一皱,大相国寺僧人的尸体怎么会出现在乱葬岗?所有的寺庙不是一向自己处理的吗?成东几乎想立刻把尸体埋回去,不愿多事。
“哥哥,我要吃,快挖给我。”小女孩双手紧扣成东的肩头,状若疯狂,眼睛射出犹如实质的红光洒在僧人的尸体上。
看着她的样子,成东打了个寒颤。这小魔头是自己在开封的立足之本,自己七年日日供养,和自己颇为亲密。但这疯狂的样子还是令自己头皮发麻,只好顺着她的心意挖来僧人的心脏。目不转睛的观察着她的异状。
小女孩一声欢呼,一口咬住心脏,被污血喷了一身也恍若未觉。一边鼓着腮狂嚼,一边含糊的嘟囔着。“贪嗔痴慢疑五毒俱全,哈哈,香.喏.嗯.”
成东震惊的看着她,又转头看向僧人。此人虽死,面目青白,但是国字脸上生着一双浓眉大眼,神色安详,隐隐透出一股正气。想不到竟是一个大奸大恶之徒,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趁着绞杀大快朵颐的时间,成东快速检查了一遍尸体,虽然没有仵作经验但从剃的油光水滑的光头以及手上的老茧来判定,这是一个已经剃度多年的武僧,起码表面上看上去如此。事情诡异,于是打定主意,明日便找些生石灰等物将尸体裹住另寻他地埋上,防止尸体腐烂,一旦事后有变,将此作为后手。
绞杀吃完之后脸色潮红,神情亢奋的说道:“哥哥,我想起一点事情,这个人身上有东西,在他嘴里。”成东连忙蹲下掰开尸体紧闭的牙关用火折子照看了一下,嘴里空空如也。成东不禁疑惑的看向绞杀,“按一下他的胸口试试。”吃了这颗心,绞杀的能力好像比以前更厉害了许多。成东正思索间,尸体口中喷出一股淡黄的的液体正喷中自己拿着火折子查看的手。成东大惊失色,不小心将火折子掉落在尸体的脸上,火苗瞬间点燃了这股液体,尸体立刻熊熊燃烧起来,眨眼间烧了个一干二净。
成东脸上那个阴晴不定,呆呆的看着自己沾满火油的手。心乱如麻,想起绞杀的异状,想起韩瘸子的箴言,看着这尸体的异变。自己竟然会陷入一场如此诡异的是非之中,想起开封城里那些卷入是非小人物的下场。成东寒毛直竖,只想着怎么逃离开封。但又转念一想,布置这一切的人是如何算到自己此时此刻来会来到这乱葬岗的?又是怎么算到自己一定可以在这成百上千具尸体里找到这一具尸体的?他又是如何猜到自己一定会用尸体做文章,然后烧掉尸体警告自己的?绞杀的存在是不是已经暴露?如果自己转身逃离开封对方有什么后手?心思百转却越理越乱,不知不觉冷汗浸湿了后背,被人知根知底的感觉实在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