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章昆仑,雪域
人间乱了,乱不了昆仑,因为这里是人间仙境,这里是大陆的根基。
昆仑群山绵绵,如一条条巍峨巨龙横卧于帝国西北,山脉之间峡谷纵横,有潺潺流水蜿蜒奔行,流经林草如茵的山谷,湿润了羚羊、野驴等食草动物的嘴唇,流经低矮的小山坡,浸润着雪菊、虫草、灵芝等名贵植物的根系,流经大大小小的低洼地,形成一片片玉湖供灵禽、候鸟们栖息,最终流出昆仑,汇成一条条奔流的大河哺育着东土、西域、南疆和北荒的无数生灵。
修道三千年,驾鹤游昆仑。
古往今来,昆仑一直都是修道者心中的不二圣地。
现今,虽然道教始祖之一的元始天尊早已不在玉虚宫内,西王母也不在盛邀群仙来瑶池聚会,但有生之年能畅游一次昆仑,依然是修真者心中永恒的梦想,而若修真之初有幸拜入昆仑门下,更是件让人觉得可以普天同庆的大事。
此刻端坐于昆仑山道观群外一块平整山石上的李奇,并没有因拜入昆仑门下喜极而泣,神情反而有些郁郁。
自八大修真门派于自由之城公开招募门徒至今已过去三个月的时间了,李奇出乎意料成为昆仑唯一内定的弟子,不仅一向依附于昆仑的王家颇为不解,就连视李奇为自家家族子弟的沐家,也为之大跌眼镜,李奇自己更是疑惑不已,他还没自恋到以为凭自己闯了一趟南疆、杀了几个巫国人便让昆仑高看自己一眼。
等李奇来到昆仑,进入元始万神宫的那一刻起,一切便不解自破。现任昆仑掌教静虚上人有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师弟道号空虚上人,其潜心修道二百年,至今仍未觅得传人,偶然听几位昆仑外门弟子闲谈起李奇的事迹,竟执拗认定李奇便是自己等待了百年的唯一传人,于是一起顺理成章,李奇便成了当前昆仑三代弟子的小师叔,四代弟子的师叔祖。
原本李奇也认为自己交了****运,是上天给予他这个父母早逝的孤儿一种额外补偿,但是等自己行完拜师礼、敬了拜师茶,正式入了昆仑之后,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空虚上人日常居于万神宫最后一座宫殿——玉皇阁西侧的一座偏僻院落里,没有随侍童子,更没有听差跑腿的外门弟子,巴掌大的小院,三间木质结构厢房,便没有什么能上眼的东西了,要非说还有什么能让人高看一眼,那就是三间厢房里到处都是散落的经书、剑谱、身法图集等,有的几十本胡乱堆在一起,有的三五本相互叠压。
仅仅是这些,还不至于让早已吃惯了苦头、受尽了白眼的李奇苦闷不已。
真正令李奇感到痛苦的是,自己这位师父给他布置的唯一功课就是读遍院子里这些书籍,当然在此期间他也要和所有新入门的弟子一样每天都去聚灵阵里静坐半天,为自己不久后的开灵做准备。
听门内其它弟子议论,昆仑掌教乃是观海阶位的高高手,地仙一样的存在,那作为掌教师弟的空虚上人再不济也得有山神一样的神通吧!
李奇一想到自己勤勤恳恳当了近三个月侍童,读了几十本天书一样的道经,而空虚上人对自己的修炼竟未有只言片语,越想越是郁闷,便在聚灵阵打完坐之后,来到宫外散散心。
坐在万神宫外眺望云海之上的昆仑群峰,如怒海上的波涛,层层向眼中推来,顿有弄潮于海之感在心中油然生起,让人豪气勃发,几欲仰天长啸;李奇细细端详四周山峰格局,竟有群山围拢之势,忽觉自己正坐于一朵莲花中间,妙不可言,于是心底赞叹修建万神宫的前辈堪舆术之高妙,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昆仑道观的玄妙刚刚疏解了李奇心中郁闷之气,迎面便走来了让他添堵的人。
“哟!这不是我们的李小师叔嘛!怎么今儿不去扫地读经书,反而有闲情逸致来这里看风景呢?”
迎面走来的四五名年轻人中,一名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女讥笑着率先开口,少女脸虽然还未完全张开,但也能从脸部轮廓中看出是个美人胚子,只是一双狐狸般的眼睛多少让人有点不喜。
“茜儿,不得对小师叔无礼!”一位身着昆仑三代弟子藏青色道袍的健硕少年轻轻呵斥狐眼少女。
“太极殿三代弟子王鼎天见过李师叔!”
“……弟子左一凡见过李师叔!”
“……见过李师叔!”
李奇知来的几位少年全是太极殿的弟子,不过多是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只有王鼎天一人,便轻轻颔首算是回礼,然后对几人拱了拱手作势要离去。
“还未入昆仑之前,鼎天便听人们赞说李师叔勇闯巫国千里,身手非凡,为我九鼎帝国传奇一样的英雄少年,鼎天不才,改天定要向师叔讨教一二。”王鼎天嘴上说的非常客气,但眼神却坚定不移的望着李奇,在外人看来多少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
“世人多谬赞,当不得真!”李奇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便迈步向万神宫身处行去。
“天哥,你跟沐家养的这野孩子有什么好客气的,看把他神气的!也不知道沐家使了什么手段,抢了原本你的内定名额。”狐眼少女跺着脚,脸含怒气的对王鼎天说道。
王鼎天看着李奇的背影没有言语,但心里却非常明白,自李奇声名鹊起之时,便注定是自己的一个对手,这些无关王氏家族和沐氏家族在大陆的敌对关系,无关昆仑门徒内定名额的归属,因为巅峰塔尖处永远只能站一个人,就像满天繁星里,人们最爱看的永远是月亮。
李奇走在坚硬的方砖地面上,能清晰感受到王鼎天实质般的眼神仿佛要盯穿他瘦削的后背,但他并没有回头,不是不敢,而是不屑。
在李奇心底,他是暴风雨里艰难成长的草根,王鼎天、杜如尘甚至于沐临风都是温室里的花蕾,他们之间没有可比性,也没什么好比,如若真有一天,彼此对立,李奇有绝对的信心,站着的必然会是自己。
如果说帝国年轻一代中,谁够资格做自己的对手,也只有冰雪谷中的黄思璇、沉默如山的莫等闲还有帝国里那些正在茁壮成长的不知名草根。
当然,还有一个更强大的对手——是他自己!
天山雪域,昆仑以西,距中原地区不知几千里,其间道路艰辛,重重险山恶水,更有广袤无际的无人区阻隔,飞鸟尚且难至,更何况是仅长了一双肉脚的人。
无人知,无人至,便显得颇为神秘!
天山雪域的神秘,不仅是在普通百姓眼里,就连修真界大多数修者,对于雪域,对于八大修真门派之一的冰雪谷也多是耳闻,所知也有限。
在世人眼中,冰雪谷神秘之处太多,但更为人津津乐道的是冰雪谷修真者全是冰清玉洁的女人,这里是大陆圣女唯一产地,冰雪谷历代谷主的修为在东土都是顶尖的,传闻就连排在东土修真门派首位的昆仑历代掌教也每每会稍逊一分,还有一点就是冰雪谷每一代圣女修行有成后,行走世间,东土大陆都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因为知,又因为至,天山雪域和冰雪谷在黄思璇眼里便没有什么好神秘。此刻,她已知自己将是大陆新一任圣女,更将是冰雪谷下一任谷主,当然还必须要有碾压同龄人的高绝修为。
还不满十一岁的少女,便被带上了无数顶高高的帽子,并且这些帽子上的光环还需要自己亲手去凝聚、去点亮,压力之大,可想而知。
有压力,便不开心,黄思璇抱着双膝静静坐在冰清宫里,玉石雕镂而成的宽大长条座椅上,铺了一整张处理好的雪豹皮,洁白顺滑的长毛将黄思璇脚踝以下淹没的彻彻底底。
三个多月前,冰雪谷大长老,当代谷主的师叔带了两位徒弟突然造访自己的父亲,说什么他的女儿是至阴之体,是天定的冰雪谷当代传人。
自己父亲就是帝国南部边陲一个小镇上的小小地主,一辈子见过的最大人物,就是在南阳偶然碰到出行的刺史,那还是二十多年前跟他的父亲去南阳访友时行的大运。
白衣胜雪的几位世外高人,彻底震懵了没见过什么世面的父亲,纵使心中百般不愿意,也只能忍痛应允,小地主只好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这些仙人能让自己女儿前程似锦。
黄思璇这一生都不会忘记,自己临出门那天身圆体胖的父亲哭得像个孩子,甚至还要让自己母亲不停抚背劝慰,平时懒得动弹的父亲竟蹒跚着脚步、抹着眼泪、喘着粗气送了自己十余里,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父亲,尽管家里几位佃户经常偷偷在背后议论他小气,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跟着师叔祖,横跨几千里,穿过万重山,掠过莽莽雪海,最终来到冰雪谷里。
一个月不到,自己开灵了,被冰雪谷里称赞为万年不遇修炼奇才,或许这就是天赋吧!因为师叔祖那天说,有时候修真也是天生的。
两个月时间里,自己巩固了体内灵力,成为了开灵境二阶修真,冰雪谷沸腾了,师祖、师叔祖、师父和几位师叔眼里闪烁着希望的小火苗,高兴的快要把她揉碎。
于是,冰雪谷全员上下,一致通过让自己尽快开启《玄女心经》,时间就定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