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来到S小街,瓦尚春一路走着,都没有看见卖宝宝衣的地方,但他又不好埋怨,他担心他的埋怨会让翠银不高兴,原本一件很好的事,让瓦尚春搞砸了,多不好啊。可是正在瓦尚春心里犯嘀咕的时候。翠银把瓦尚春带到一家卖宝宝衣的小店去了。这显然不是很正规的那种小店,里面的货乱堆乱放,给人的感觉还不如地摊上的货物规范、整洁。瞅去,像很久没有开张一样。那店主是一个矮矮的女人,那张脸黑黑的,像没有完全从猿猴进化过来一样,前额凸出,眼睛深陷,下巴尖而向上翘,两手只有手心还能够透出一点颜色,那指甲完全是猿猴的指甲,很长,里面塞满了黑黑的污垢,估计打娘胎里生下来,她就没有剪过指甲。瓦尚春瞅了大半天,也没瞅到一件像样的宝宝衣。那女人与翠银还聊得欢呢,女人从漆黑的角落抓出一件宝宝衣,要翠银去辨认,翠银拿着那件宝宝衣爱不释手。瓦尚春不太想与这样的女人打交道,不是说她人才差、不是说她不惹人心爱,而是她太邋遢。翠银拿着那件黑不溜秋的宝宝衣爱不释手地与黑不溜秋的店主侃价,瓦尚春便把钱包掏出来,恨不得直接把钱包扔给黑不溜秋的店主飞也似的跑掉。可是瓦尚春看见翠银的目光了,是一种暗示,也是一种命令,瓦尚春明白,是叫他不要慌,还没谈定价值呢?
瓦尚春知道,他的钱包里不仅有三张拾元钞,还有一张伍拾元钞,这些钱,是瓦尚春头一天去割猪肉屠户找的。找钱给瓦尚春的屠户,看上去非常面善,瓦尚春当时还想过,这么面善的人做屠户,一定是家庭的确过不去了。瓦尚春对拾元的散碎银子不在意,瓦尚春在意的是那张伍拾元钞。因为伍拾元代表的是伍张拾元之和,再说,伍拾元一张的钞票最容易造假。瓦尚春以前就得过伍拾元的假钞。这张假钞让瓦尚春整整两个多月没有睡好觉。瓦尚春为了吸取教训,把那张伍拾元的假钞压在枕头底下放了好几年,可能是枕头太硬的原因,那张假钞自觉不自觉地破损了。瓦尚春并不在乎那张假钞,瓦尚春在乎的是这样的人世有多恐怖啊。所以瓦尚春把屠户找给他的伍拾元的钞票反复地审视,首先,他要检验,无论大写还是小写,是不是都写的伍拾,因为仅仅从颜色上无法辨认,它与拾元人民币没什么区别,然后从各个角度审视出这张伍拾元的钞票都是真的为止。屠户向瓦尚春笑笑,说,是真的吧。瓦尚春也很爽快地说,没问题。这样瓦尚春才拎着装有猪肉的塑料袋子晃晃悠悠地走了。
最关键的是,还有好几张银行卡,虽然这种银行卡,那个邋遢的店主取不出来,可是如果拿给她,瓦尚春也没钱了。所以瓦尚春不能做那种傻事。瓦尚春听见邋遢店主要贰拾伍元,翠银还她拾伍元。僵持了一会儿,邋遢店主作了让步,说,我也不要你的贰拾伍,你也不要说拾伍元,拾伍元,本钱都不够,不说赚钱,起码本钱要给嘛。翠银说,那你说多少?邋遢店主说,贰拾,怎么样?翠银说,拾捌,多了一分,我也不会要。邋遢店主愣怔了一会儿,说,好好好,拾捌就拾捌,赔本我都。
瓦尚春早已从钱包里掏出了两张钱,邋遢店主话音未落,瓦尚春看也不看邋遢店主的脸,就把钱扔给她了。邋遢店主找了两元散碎银子递出来,瓦尚春接也不接就站到店户门外去了。是翠银接下两元钱。然后翠银还与邋遢店主笑着说了两句什么,瓦尚春没有听见。翠银从宝宝衣店出来,也没有埋怨瓦尚春就走了。
三
原来瓦尚春计划先走瓦胜利家,然后才去庙里。这一下,瓦尚春又改变主意,瓦尚春改变主意的原因是,如果先去瓦胜利家,然后才去庙里,菩萨可能有意见,菩萨的意见在哪里呢?可能菩萨会认为,你不过走瓦胜利家顺便到庙里看看。所以瓦尚春改变主意,事先去庙里,然后到瓦胜利家。翠银没有明确的反对,可是翠银的眼睛都瞪出水了。瓦尚春不顾翠银的感受,瓦尚春急匆匆地向庙子走去,他相信翠银与袁顺强也会向庙子走去。因为瓦尚春虽然有点迷信,可是其出发点还是为翠银好。翠银果然不负瓦尚春所望,拎着一只装有宝宝衣的袋子与袁顺强按照瓦尚春的旨意向庙子走去。
才仅仅有一个月没有去庙里,庙里就发生了很多变化,当然庙宇还是那座庙宇,只是人员上发生了变化,最近庙里总是频频换人,换来的人都有些与佛或者说与信仰无关了。这次是几个破衣烂衫的老头在销售香纸,以前是几个女居士,难道变成男居士了,或者这些女居士有任务,要这些男居士给她们把守两天?瓦尚春想,无论男女,他只要把责任尽到就行了。他原本想购一对红烛,一对很美观的红烛,他原来购过这种红烛,十块钱一对。但是他的这种想法,被旁边五块一对的红烛给淹没了。不是瓦尚春自己淹没的,而是翠银给淹没的。翠银用手肘子从旁给瓦尚春拐了一下,说,拿五块的就够了。在其他方面,翠银听瓦尚春的,但是凡沾上经济方面的事,瓦尚春就要悠着点,因为翠银其他方面可以让步,凡沾上经济方面,她是寸步不让。而且可能因为瓦尚春在这方面犯下错误后,翠银会几个月不拿好脸色给他瞧。所以瓦尚春在经济方面只能听之任之。瓦尚春明白,瓦尚春拣了伍元一对的红烛,另外还拣了一把普通的香纸。
瓦尚春在从钱包里掏钱的时候,瓦尚春打钱包扫描了一遍,除了要掏出来递给那个破衣烂衫的老头外,里面还应该有一张钱,那一张钱,应该是伍拾的那张,瓦尚春瞧到一个大大的“0”,所以他断定那是一张伍拾元的人民币。瓦尚春不是瞧不起那些破衣烂衫的老头,瓦尚春是在这些破衣烂衫的老头面前吃过不少亏。
首先是瓦尚春进省城的时候,一个破衣烂衫的老头向他乞讨,他的确身上没有零钱,他不可能拿一张佰元钞给那破烂老头,结果没过几分钟,他就被一伙劫匪给打劫了。这次瓦尚春损失可不少啊,是当时两年的工资呢?第二次,也是一个破衣烂衫的老头钻进瓦尚春的宿舍去乞讨,瓦尚春吃一堑长一智,他给这个老头伍块钱,这个老头走了,虽然老头没有表现出高兴,可是瓦尚春得到了解脱。但是,还是没有免去一难,老头走后不久,瓦尚春的宿舍发生了火灾。对此,瓦尚春只要见到那样的老头他就心虚,他不知道将会出现什么不幸。不过在庙里遇上破衣烂衫的老头,瓦尚春相信,不会出现什么不幸,因为他烧了香,他相信菩萨会保佑他及他的家人。
四
烧过香后,瓦尚春与翠银,还有袁顺强一同到瓦胜利家去。瓦胜利租房虽然不是很窄小,可是由于为了照顾产妇,便封得比较严。于是瓦胜利家屋子里比较热,所以瓦尚春到了瓦胜利家,就把衣服脱掉放在瓦胜利家沙发上。瓦胜利给瓦尚春与翠银各沏了一杯茶,没有给袁顺强沏,袁顺强是小孩,小孩子家,尽量不喝茶,瓦尚春与翠银都冲袁顺强说,要喝水自己倒去。瓦胜利忘记给袁顺强沏茶,听瓦尚春与翠银这样说,觉得有点尴尬,便要去给袁顺强沏茶。瓦尚春说,没必要。袁顺强也说,他不喝茶。于是瓦胜利就没有给袁顺强沏茶了。翠银把带去的宝宝衣送给瓦胜利媳妇说,没买什么,买个衣服儿给孩子穿。然后由提到小孩的事点燃了话题。首先瓦胜利媳妇阐述了生这个孩子的前前后后,然后说到孩子目前的情况,还特别指出最近他们隔壁搞装修,那凿墙壁的声音时断时续,把孩子吓着了,整个晚上都睡不好觉。
瓦胜利附带提到装修的声音,他说,简直是对大自然的破坏。瓦尚春知道,瓦胜利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现在火炭落到脚背上知道痛了。瓦尚春觉得,瓦胜利能够知道这一点,也是他的进步,所以瓦尚春迎合说,是啊,现在,特别是购买新房子,搞装修,特别不要提前装修,要让别人装修完了,才装修,这样少干扰。瓦胜利说,那也是,如果早知道隔壁要搞装修,说什么他也是不会租这套房子。瓦尚春说,这里大大小小是城市,作为城市,你要想在这里过上安静日子,那是很难的。只是做好各种预防来适应城市。瓦胜利说,是啊。瓦尚春与瓦胜利聊的时候,翠银也与瓦胜利媳妇聊了起来,有时还拿袁顺强作为话题聊了起来。袁顺强没有觉得不好意思,瓦胜利媳妇问他一句,他就回答一句,需要翠银补充的,翠银就补充。聊了一会儿,瓦尚春提出回家,翠银也响应,说可以,回家。瓦胜利说,怎么回家呢?就在这儿吃饭吧。翠银说,回去吃,家里还有许多冷饭呢。瓦胜利媳妇也说,就在这儿吃了去嘛。翠银说,不了。瓦尚春把沙发上的外衣拿起来,穿上,与袁顺强、翠银一起走了。
五
走到菜市场门口的时候,翠银叫瓦尚春拿钱给她买点菜回去。瓦尚春想也不想,就从兜里掏钱包,当瓦尚春又从钱包里掏出一张钞票的时候,瓦尚春震惊了,怎么那张伍拾元突然变成拾元了呢?难道他买香烛的时候,拿给那个破衣烂衫的老头了?翠银说,不可能,我明明看见拿的是拾元呢?翠银说,是不是买宝宝衣的时候,你把伍拾元错当拾元了?瓦尚春说,不会吧,我还仔细打量了,是两张拾元的呢。
翠银一边拿着瓦尚春给的拾元钱向菜市场走去,一边叽哩咕噜地念叨着什么?瓦尚春与袁顺强站在菜市场门口,瓦尚春没有与袁顺强讨论钱的事,但并不意味瓦尚春不去想钱的事,那可是伍拾元块钱呢?瓦尚春想得最多的是被庙里的破烂老头使障眼法,他就知道庙里的破烂老头不是什么好东西,像这样的破烂老头在庙子里,不仅不会把庙子建设好、保护好,而且还会把庙子整得一塌糊涂。瓦尚春在心里暗骂,臭老头,烂老头。
翠银把菜买来后,没有少与瓦尚春讨论那伍拾元钱的事?在翠银的心中,是瓦尚春不小心把伍拾元钱当拾元给了那个卖宝宝衣的又矮又黑的女人了。在瓦尚春的心中,是被那个破烂老头使障眼法了。袁顺强一句话不说,瓦尚春理解,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袁顺强还小,他不懂得人情世故。瓦尚春与翠银为那张伍拾元人民币从菜市门口一直讨论到家里。然后保持沉默。但并不等于瓦尚春与翠银不去想那桩事了。瓦尚春想得可宽了,可是瓦尚春一直坚持他的想法,绝对不会错拿给那个卖宝宝衣的又矮又丑的女人。瓦尚春想,也有可能是在瓦胜利家脱衣服的时候,被弄丢在瓦胜利家了,但是瓦尚春总共不过四张钱啊,清理起来,给卖宝宝衣的又矮又黑的女人花去了两张,买香烛花去一张,剩下的就是拿给翠银买菜的呀!瓦尚春还有一种想法,不知道合不合理,平时袁顺强吃过晚饭都不做作业,昨天晚上,袁顺强在屋子里做作业,瓦尚春本身就觉得蹊跷,这下子把这伍拾元钱搞抛了,瓦尚春更觉得蹊跷,是不是袁顺强趁瓦尚春与翠银在火炉房屋子里烤火的时候,袁顺强做了手脚,把他积余的拾元钱塞在瓦尚春的钱包里,把那伍拾元钞换走了。
最后两种想法瓦尚春不能给翠银说,在瓦胜利家搞丢的吧,如果让翠银知道了,她肯定要问瓦胜利的,如果真在瓦胜利家,瓦胜利是会还瓦尚春的,一方面瓦胜利是成年人,二一方面,瓦胜利自己也在找钱,他不会在乎你那伍拾块钱。如果不在瓦胜利家,瓦胜利可会有想法了,因为这样会让瓦胜利丢下一个坏名声。所以瓦尚春最好不要把这种想法说出来。第二种想法更不能给翠银说,袁顺强是翠银的亲侄儿,他们是有共同血系的,如果说袁顺强做这种不轨的行为,那不等于说翠银也有这种不轨的行为吗?虽然这种想法富有一种强盗逻辑,可是翠银如果知道瓦尚春这种想法,那翠银说什么也会这样想的,谁能杜绝翠银不会这样想呢?
六
这天晚上,瓦尚春为这伍拾元钱彻夜未眠,相信翠银也会为这伍拾元钱彻夜未眠,因为女人不比男人,女人对金钱看得很重。叫瓦尚春考虑到最后,他想到,拾元钞与伍拾元钞为什么不好判断呢?关键是新版本的伍拾元钞与拾元钞,颜色容易混淆。于是他动恻隐之心,给中华人民共各国总银行写一封信,建议把拾元钞与伍拾元钞的颜色进行调整,最好是用老版本的伍拾元钞,或者佰元钞是红色的,那么伍拾元钞的就换成金黄色的,像秋收的谷穗一样金黄,能区别拾元的颜色,又具有象征意义。
半夜里,瓦尚春打开电脑,翠银仿佛从梦中醒来似的,追问瓦尚春,你怎么了?半夜三更的,难道还要打几盘游戏吗?瓦尚春说,我想给中华人民共和国总银行写一封信。翠银说,写什么信,你不会为那伍拾元钱搞疯癫了吧?瓦尚春说,谁疯癫了,我是要写一封信告诉他们,今后造钱的时候,尽量把伍拾元与拾元的颜色区分一下,不然容易混淆。翠银说,你真是疯了,你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总银行在哪里吗?鬼扯!瓦尚春是不知道中华人民共和国总银行在哪里,但是瓦尚春可以把他的想法弄在那些名望很高的网站论坛上,让所有人知道,这样,一传十十传百,总会被中华人民共和国总行知道——翠银说,可能中华人民共和国总银行都会为你那伍拾元块钱申冤啰,你晓得不?纯属胡扯,睡觉哦——
瓦尚春是一个非常固执的人,他确定的事一定会照办。所以他是不会听翠银的,他坚持把他对伍拾元钞换颜色的想法写成《给中华人民共和国总行的一封公开信》发布在网站论坛。他希望得到大家的关注。当瓦尚春第二天打开论坛的时候,他看见点击率不少,他感到后悔的是,他应该用真实名字,这样,他也会跟着他这封信而出名。可惜呀。但是,只要能够把他的想法告诉给大家,特别是银行部门的人,他就心满意足了。
七
无论是掉包计也好,还是障眼法也好,总之,瓦尚春那伍拾块钱是没见了。都过了很久,瓦尚春打S街路过,他突然感觉背后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瓦尚春掉头瞅,那人正举着手准备捅第二下,瓦尚春说,你要干什么?那人一边招手,一边冲瓦尚春说,大哥,随我来。瓦尚春莫名其妙,瓦尚春再仔细瞅,原来那人竟然是那天卖宝宝衣给翠银的女店主。瓦尚春一直对她不感兴趣,瓦尚春瞄了一眼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可是瓦尚春刚起步,感觉背后又被什么东西拽住了,瓦尚春很难施展脚步。瓦尚春再次掉过头仔细瞅时,是那店主死死地用双手拽住他往店里走。瓦尚春说,你要干什么?那店主说,是好事,绝对不骗你。瓦尚春想,你那么小一个女人,说什么你也强不过他,所以瓦尚春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好事?瓦尚春跟着女店主向里屋走去,可是当店主把他带到卧室的时候,瓦尚春心虚了,瓦尚春并不是怕女店主,瓦尚春是怕女店主后面藏有黑社会。瓦尚春准备跑,正在瓦尚春准备跑的时候,女店主把衣裤脱个精光,一丝不挂地躺在床上。
女店主又矮又黑,赤身裸体,除了她下身那处丛林般的地界外,其余的地方,几乎都相当于穿了一件油腻腻的衣服。她说,来吧,大哥。瓦尚春吓得一跳,喝斥道,你要干什么?她说,你不是要上我吗?瓦尚春说,我什么时候说要上你了?她说,那天你们在我这儿买宝宝衣的时候,你不是给我小费了吗?快点上嘛,我还要守店呢!瓦尚春说,我什么时候给你小费了?莫名其妙!她说,你还没给呢?你不是给我两张钱吗?一张拾元的,一张伍拾元的,宝宝衣花去十八元,我找你两元,还有三拾元。这三拾元难道不是小费吗?我记得清楚,我不会忘记的,终究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瓦尚春还是难以想起他什么时候给过他的小费?因为在瓦尚春的大脑里,他的伍拾元人民币弄丢并不是因为买宝宝衣,而是庙子里那个破衣烂衫的老头子搞的障眼法,趁瓦尚春不小心,把伍拾元钞偷换成拾元钞,以此麻痹瓦尚春,哪里知道是自己当小费拿给那个又矮又黑的女店主了?瓦尚春看见又矮又黑的女店主,他哪里有心思上她。瓦尚春气急败坏地甩出一句话,上你个头!于是掉头便走了。
可是那个又矮又黑的女店主并不示弱,抓了一把零角票儿向瓦尚春走的方向一扔,嚷道,去你的吧,把你那臭钱拿走,老娘不稀罕。
瓦尚春像被人使了定根法似的傻傻地瞅着地上的零角票儿,觉得这事儿不知从何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