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四日,我真正的生日。周日休息,阴有小雨。我昨晚喝多了,凌晨三四点钟才睡下。余季正把我硬推回了房间,我对他说了几句很不客气的话。
我觉得他讨厌碍事,如果不是他从中作梗,我昨晚应当可以去完成一项尽兴的事情。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阻挠我,但是冷静之后,又对他心存感激。如果不是他,我恐怕局面难以控制,后果也难以想象。
凌晨睡着之前,我又想起了苏筱云,想起了她和我曾经的那些约定。她不允许我在外面和别人有任何的亲密,我还答应了她在结婚前不会有逾越的行为。我都记得她说过的原话,只是现在想来非常的可笑,她连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接吻都没有配合过我,我又何必太在乎她。时至今日,缘已分手,约不作数。
醉酒的状况有多种,或哭或笑,或疯或闹。据说有的人酩酊大醉之后会导致失忆,我肯定不会。虽然我会借酒发泄情绪,但也会把酒后的言行牢牢记住,我一直认为,那才是最真实的自己。楚灿喝醉了是哪种状况,我不得而知。
我睡到中午才起床,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窗外在落雨。我感觉嘴唇干渴,咽喉苦涩,头部的穴位仍在隐隐作痛。慢慢吞吞地去了卫生间洗漱,对着水龙头猛喝了一通凉水。返身出来的时候,在门外差点撞到了楚灿。
她低头没有看我,一侧的脸色很是暗沉,应该也是刚刚起床,连发丝都有些憔悴。我也没有和她说话,两个人擦身而过,就像是一对陌生人。
我没看到余季正,客厅里还飘散着一点酒精的味道,吧台已被收拾干净,墙角处摆着一排空空的酒瓶。我打开电视让房间里有一些声响,然后去了厨房找东西吃。灶台上放着一口小锅,揭开来是半锅温热的稠稠的绿豆粥。
我盛了碗粥去客厅看电视,楚灿随后从卫生间出来,贴着墙边走回了自己的卧室。之后又过了十多分钟,她换了身衣服从房间出来,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
“小正去哪儿了?”我问她。
“他回学校了,给我发了短信。”她的嗓子有些沙哑。
“你没事吧?”我又问。
“没事,只是有点头痛。”她躲着我的眼神。
“厨房有粥,你去喝点吧。是他煮的。”
楚灿去端了一碗粥,远远地坐到了餐厅那边。我看了下时间,已将近中午一点。我推开了客厅的窗户,外面空气清凉,小雨淅沥,雨丝时而飞溅进来,沾落到我的脸上。我看着雨景,久久没有回头。我感觉有些羞愧,甚至害怕。
我感觉自己难以面对楚灿。我昨晚抱过她吻过她,甚至还和她躺到了一张床上。有过了那些举动,我不知道是该继续把她当成朋友,还是当做什么……
“你要不要出去走走?”她在我身后问。
她面带微笑,手中拿着一把深蓝色的雨伞,似已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去哪里?”我有种下意识的警惕。
“随便哪里。雨天散步,可以清醒头脑。”她说。
我回房间拿了一把雨伞,是我新买不久的一把长柄黑伞。
我和楚灿各自打着伞,并肩从忆雨江苑出来,沿着街道走天桥过马路,一同去了太虚寺附近的广场。这边有一座气势恢宏的大礼堂,还有一座正在建设的博物馆,都是这座城市的标志性建筑,因此雨天也有不少游人。
我们以前晚间经常来这里,还有余季正。曾经在礼堂里看过一场歌舞剧,还曾在广场边的烧烤店吃过一次自助餐。但是白天,两个人,还是头一次。
广场的草坪上有几间鸽舍,整齐的青草被小雨洗涤得无比鲜绿。多数鸽子都躲在舍里,只有零散的几只在外面散步,偶尔飞行一段,姿态优雅。我和楚灿站在草坪旁边,她的目光追逐着一只灰鸽子的身影,神情爱怜又向往。
“等晴天再来吧。”我说,“晴天的时候鸽群都会出来,还可以喂食。”
“你看,那只鸽子好憨啊,真想抓过来带回家……”
我顺着她的指点,看见那只灰鸽子呆头呆脑地停在了草坪上,像在看我们。
“那只看上去太笨了,应该选一只机灵的。”我说。
“机灵的不等你看清楚就飞了,还是笨一点好。”
“你养过鸽子吗?”
“没有,我现在最想养一条小狗。你呢?”
“我也没养过鸽子,但我养过狗。”
雨势变得更小,我们往广场外面走去,我已经没有再打伞,给楚灿讲起了以前养狗的经历。我说我曾经养过的两条狗,一条被送人了,一条亲眼看着它死掉了,后来就再不想养狗了。她说她能理解,如果换做是她,也会因此纠结。
“昨晚你喝醉了吗?”我试探着问。
“你呢?你醉了吗?”她反问我。
“我可能是醉了,有些事已经记不起来了。”我说。
“哦,我也记不起来了。”她笑着说,“看来我们以后还是要少喝酒。”
“是要少喝,更不能几种酒混杂在一起。”
“可是过生日开心,就不管那么多了,一年只有一次……”
“你大四有什么打算?准备考研吗?”我稍有目的地问。
“我不想考那个,我不想读太多的书。”
“那毕业呢?毕业以后准备去哪里?”
“我想过争取留校,但是机会不大。”她慢慢地收起了雨伞,“我可能会去CD,帮我爸爸料理生意。或者留在重庆找个工作,也可能回家。”
“回家?回峨眉山?”我感觉雨又大了一些。
“是的。我前段时间梦到我妈了,连着梦了好几天。她守着我哭诉,说没有家里人要她了,样子很可怜。”
我心里一惊,想起了那次看恐怖片的情形。姚亦淑当晚就梦到了她妈妈,楚灿或许也是在那之后。
“你经常和她联系吧?”我记得听到过她和家里人通话。
“我和我妈联系少。”她说,“她今年在学佛,在家里做居士吃素念经,还要定期去庙里。我很讨厌她那样,但也不想老和她吵架。”
我内心认为学佛并没有什么不好,但也认为或许是遇到了什么不如意之事。
“你可以多和她聊聊,了解一下她的想法。”我提个建议。
“我问过她好多次,她总是什么都不说。我就怀疑,她是不是后悔和我爸离婚了。她嘴上不承认,但是心里想不开,所以才要去出家。”
“做居士和出家不一样吧?”
“我也分不清楚,但是我了解她。如果由着她去,迟早会出家。”
“你是想回家照顾她?”
“还不确定,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她微微叹了口气,“我回去可能会帮那个男人管理酒吧,他这些年很辛苦,身体也有病了。我小妹妹刚上小学,也很让他操心。我春节时候看到他卧病在床,感觉他比我爸爸还可怜。”
我没有听她说过这些情况,只知道她所说的“那个男人”是指她的继父。我不知道她会如何当面称呼,只是可以断定,她不会去叫“爸爸”。
“我们不说这个了。”楚灿看了看我,“很多女孩都喜欢跟别人唠叨这些婆婆妈妈的家事,你不要介意。”
“我不介意。我们还去哪里?”我发觉已经走到了附近的公交车站。
“去尚山寺吧!”她说,“今天是你生日,可以去庙里求签。”
尚山寺,是一个我很早就想去的地方,但是今天,我并不太想去。我和楚灿坐车先去了解放碑附近的小什字,然后从那里乘坐索道去了长江对岸。
这条路线我还没有走过,从索道凌空过江时,小雨已经完全停止。下索道之后打了辆出租车,这边的距离还有几公里,到达的时间,已过下午四点。
游客稀少,景色也无稀奇,寺庙五点关门,我们匆忙走去了供奉大禹夫妇的大殿求签。看守签筒的是个中年大叔,他说求签一元,解签五元,如果只求不解,就要三元。楚灿悄悄问我是不是感觉这人很讨厌,她说这种人就是居士。
“这是姻缘签,这是普通签。”居士指着一左一右的两个签筒。
“我只求签,不麻烦您解,我自己看。”我说。
“我也不用解。”楚灿跟着说,
“三元一签。”他冷眼瞅着我们。
我拿了十元钱给他,然后从左边的签筒里抽出了一支签子。细长的一条,是一张叠起来的黄表纸。
“这是姻缘签,你要想好是求一生,还是求某一个人。”楚灿小声提醒我。
“我知道,我想好了的。”我笑着展开签文,见她也从那个筒里抽了一支。
我的签上写着:或十年,或七八年,或四五年,或一两年。
“你帮我看吧。”楚灿递了她的签文给我。
上面写着:君往事宜忘,我情思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