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寻路去往黄公馆,楚灿要来的那盆罗汉松已经端在了我的手上。白色塑料的小圆盆,泥土寸许厚,枝干半尺高。虽然不显分量,但是绿叶茂盛树形奇异,外观比例协调,就像是一棵正常生长的大树。
刚才同那位大叔道别,又遇到了之前见过的那条小黑狗。这次它看到我们热情主动,气势汹汹地吠叫了几声,随后就被大叔喝止了。我说这狗原来不傻,一定是不想让我们拿走东西。楚灿说,它现在才敢叫,就是狗仗人势。
我们从园艺所的另一个方向,沿着一条平坦的山路走了十分钟,终于找到了黄公馆的所在。从景区入口的地图上来看,这个地方就在我们下车的那一站往回走一些,恐怕还不足一百米,但我们生生多走了一小时。
黄公馆是一处面积不小的建筑群,有几栋借鉴西式风格的小楼别墅,也有中式仿古的堂屋平房和回廊亭台,都始建于民国时期。周围密布松柏树林,高大的树木浓荫蔽日,是个避暑纳凉的好去处。小楼里有曾经寓居于此的历史名人的图像资料展览,外面的山崖下还有一个阴凉幽暗的防空洞。
参观这些地方,带着那盆罗汉松甚是不便。我问过楚灿允许,把它暂放在了小楼外的石桌上,我们到附近转悠了一圈,回来时候,它也还在。
石桌边刚好四个圆凳,我们围坐在一起歇脚。时间将近中午,余季正给楚灿打来了电话,他说已经到了尚思镇,问我们的行踪。楚灿哄他说,我们坐的车子抛锚了,被丢在了半路,估计要中午才能到,让他去公交车站等我们。余季正说外面太热了,想找个凉快的地方等。楚灿说可以,如果他想要乘凉享受,等会儿见面就必须请我们吃冰激凌。他们讨价还价,讲了四五分钟。
“他今天怎么不和我们一起来啊?”刘青婷有点关心。
“他懒呗,还爱使小孩脾气。”楚灿挂断了电话,“有时候嘻嘻哈哈,有时候又阴阳怪气,我就很烦他。不用我多说,你们也应该知道吧?”
“他就是那样性格。我们都习惯了,犯不着和他计较。”林进舟说。
“我们早点过去吧,不要让他等太久。”我说,“去那边找个地方吃饭。”
“好啊,走吧!”楚灿站了起来,“我今天带你们去一家老店。”
走了许久的山路,我起立时感觉小腿微酸。稍有些不舍地环顾了一下这里清凉舒适的环境,然后伸手去端石桌上的那盆罗汉松。
“这个不要拿了。”楚灿说,“带着那么麻烦,不如就放这里。”
“放这里?你不要了?”我不解地问。
“我怕你拿着累,要不我自己拿吧。”她看着我说。
“这个不重,你应该要一盆大的。”我笑着端了起来。
“我也想啊。可是挑大一点的话,那人肯定不会白送。”她说,“也幸好是遇到个老头,要是个中年妇女,也肯定不会送,说不定还会报警。”
“我当时还以为,你不会去拿。”我说。
“有你们做掩护,我怕什么?”她挽住了刘青婷的手,“并且我想好了,万一被人抓到,成为了被告,就请林进舟帮我打官司。”
“如果没人发现呢?”我问。
“要是没被发现,你们也会让我送回去的。”
“我们才不管,我们会说不认识你。”刘青婷笑着说。
“不管你们就是同案犯,一个都跑不了……”
我们走出黄公馆,又在路边搭上了公交车。都没有找到座位,旁边有位阿姨问我,盆景是从哪里买的。我说实话是别人送的,是一位园艺所的老板。
通过这半天的经历,我更加感觉到了楚灿很善于揣摩人的心理,也很擅长和各色人等打交道。我不确定这是她的优点还是缺点,也不确定是成熟老练还是圆滑世故。对于她这一点,我稍有钦佩,但似乎不太喜欢。
尚思镇。我上一次来这里还是参加学校文学社的活动,那次楚灿也在。时隔两年多,感觉这个地方发生了很大变化。镇子的规模扩大了不少,有一些新建成的楼房街道,路边的饭馆店铺以及农家乐的招牌都新增了许多。
余季正在车站附近等我们,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还坐在一家冷饮摊位的太阳伞下,和卖东西的姐姐相谈甚欢。他给我们每人买了一瓶冰绿茶,又另外买了几瓶纯净水,他抱怨我们来得太晚,他都要喝水喝饱了。
楚灿带我们去吃饭的地方,位置在镇子边上,据说是一家三十年老店,最有名的特色菜就是当地的正宗泉水鸡。中午的客人很多,店里的伙计在靠路边的院坝里给我们摆了张临时桌子,有遮阳的凉棚,还偶尔有凉风吹过。
我把那盆罗汉松先放在了饭桌上,但他们都说碍事,让我搁地上。我看了下四周,把它小心地放去了院坝边上的石台,那上面也还有几盆盛开的花。
余季正问我们这个盆景在哪里买的。楚灿又哄他说,是詹语今天在路边捡到的,就在我们车子抛锚的地方,我一下车就看见草丛里有棵小松树……
伙计过来让我们点菜,我们点了一份泉水鸡,又要了两三样小菜。伙计介绍说这家店是活鸡现宰,我们可以亲自去后厨挑选土鸡,检查称重和宰杀。
“我去看一下。”我对这类事情向来很感兴趣。
“杀鸡有什么可看?那么血腥。”余季正说,“让他们做好端来就是了。”
“这是人家开店的诚意,我也要去看。”楚灿说。
饭店的后院有几排竹笼,里头饲养的不仅有鸡鸭鹅的家禽,还有兔子。大热的天气,臭味很重,楚灿离得好远就用手帕捂住了鼻子。
我凑近笼子,大概观察了一下个头和毛色,挑了一只公鸡,让伙计帮忙抓了出来。楚灿过来用手扒拉了一下鸡翅膀下的羽毛,说了一句“是土鸡”。
另一个拿杆秤的伙计过来,把已经捆好了的鸡挂在秤钩上称重。他说这只鸡有将近三斤,给我们算两斤八两,还让我们去看上面的秤星。
“就只有两斤八两嘛,还差一点不够呢!还说给我们少算?”楚灿已经看出了问题,而我根本不知道如何看这种秤。
“算两斤半,我就不自己称了。”楚灿瞅着那伙计,似乎还有其他发现。
“可以,两斤半。女娃儿还会看秤,不得了哦。”伙计答应说。
楚灿看了看我,有些得意地笑。我向她挑了下大拇指,让她先回去坐。然后独自跟着伙计去了后厨,亲眼监督着一只活鸡被剁成了鸡块,然后下锅……
这顿泉水鸡的味道不错。除了一大盘麻辣鲜香的鸡块以外,还有一盘蒜薹炒鸡杂,一盘红烧鸡血旺。我要了两瓶冰啤酒,只有我和楚灿在喝。
楚灿说味道虽好,但是她忘记了去看店里用的是不是真正的泉水。我问她如何分辨土鸡,她说皮肤颜色黄,皮层薄、毛孔细并且肉质紧的就是土鸡。我又问她是不是会用那种杆秤,她说她小学就会了,上过一堂实践课,是卖菜。
“我们吃完饭就回去吗?”刘青婷问。
“还没找地方玩就回去啊?过来就为了吃饭?”余季正不满地说。
林进舟瞅着他笑,似乎想说话。
“吃顿饭还不够吗?”楚灿抢着说,“你还想去哪里啊?”
“我想去观景台看夜景。”余季正说。
“那里有点远,得要晚上去,明天还要上班。”楚灿说。
“不算远吧?看完夜景住农家乐,早上打车回去。”他说着计划。
“平时的夜景很差,要到过节才好看。”楚灿看了看我。
“太晚了不好,影响白天工作。”我说,“要不我们去尚山寺?”
“寺庙有什么好去?那么无聊。”余季正不同意。
“庙里可以求签,有姻缘签,你不想去试下手气啊?”林进舟笑着说。
“我才不去!”余季正朝他翻个白眼,然后盯着他,“是你去过吧?你别笑,一定是去过。求的什么签?姻缘上上签?”
“我没去,我只是知道那里有……”林进舟试图辩解。
“哎,你不用解释了。”余季正叹了口气,作出一副伤心样。
“那座庙很萧条,没什么可玩。”楚灿说,“别人求签,都是要挑日子去。”
“哎……”余季正又叹一声,“我想去的地方你不想去,你想去的地方他不想去,感觉好烦啊!”
“就在镇上玩吧,下午找地方打牌。”我说。
我们五个人找了间茶馆,打牌到傍晚五点,然后坐了公交回去。林进舟和刘青婷回了学校,我们三个回到忆雨江苑,已是晚上。
“好无聊的一天啊,就詹语抱了棵松树回来。”余季正说。
“再过一周就不无聊了,我们快过生日了。”楚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