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苏筱云的卧室里,她在我的眼前触手可及。我对她说我回来了,她的身体稍微一动,脸却扭去了一边。
我伸手去搭她的肩膀,指头刚一触碰到她的毛衣,她就“哎呀”一声叫唤,扑倒在床上把脸埋了起来。
“你怎么了?害羞了?”我不禁想笑。
“我不敢看你……”她趴着说话,把声音捂得变了腔调。
“你不敢看我,但是我敢看你啊。赶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
她没有抵抗,被我扳过肩头搂着坐了起来,但仍是紧闭着双眼。样貌没有改变,脸颊似乎变瘦了一些,依然是我梦中常能见到的那么漂亮。
她微微仰脸,嘴角的弧度和睫毛一样弯翘,挂着几分隐藏不住的欢喜。脸上细嫩的皮肤闪动着一层光泽,让我闻到一丝淡淡的香。
“你看好了吗?”她小声问。
“看好了。”我的目光恋恋不舍。
她轻呼了一口气,慢慢睁开眼睛说:“轮到我看你了。”
她眼眸转动,细细端详着我,黑黑的瞳仁里清晰地印出了我的影子。随后又伸过手来,用手指尖在我的脸上从下巴到额头再到下巴,像画画一样轻轻地滑动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我的嘴边。
“胡子刮干净了,皮肤也变好了。”她说,“其它,看不出来了。”
“没有其它变化,当然看不出来。”我微笑着说。
“有的变化是能看出来的,有的要靠感受。”
“哪些要靠感受?是这些吗?”我有意和她玩笑,一下把她抱住,作势要吻她。她用力撑住了我的胸口,不让我接近。
“不行……”她笑着躲闪,“我还没有检查你呢……”
“检查什么?”我一时疑惑。
她笑而不答,拉过我的左手,翻起一点袖子,露出了手腕上的那条编织手链。
“果然还在,你没有解下来过吗?”她用手轻轻扯动。
“没有,一次都没有,连洗澡都戴着。”
“难怪颜色变浅了,感觉也变松了。”她看着我笑,“我给你换一条吧。”
“换一条?”我心想她是不是重新编了一个。
她神神秘秘地笑着,像是变魔术一样从手心里亮出来一样东西,细细长长的一条,在我眼前一晃,是条银光闪闪的金属手链。
“这条怎么样?喜欢吗?”她笑着问。
我伸手接了过来。手链的做工很精致,没有多余的配饰,外观简单普通,链身上环环相扣着一个个心形的金属小环,质感冷冷硬硬。
“很不错。”我说,“不过,这个以后还算是风筝线吗?
“当然了,这是链子,比线更结实。我怕用线拴不住你了……”她说。
“我不会跑的,你想怎么栓都可以。”我笑着说。
苏筱云耐心地把那条旧的编织手链拆解了下来,原本的紫色,已经褪显出了一点褐色。她把新的这条金属手链戴在了我的手腕上,手链比较长,足足绕了两圈。我帮着她把上面的挂钩扣好,抬起手腕晃了晃,感觉沉甸甸的。
她起身把那条旧手链放到了书桌的抽屉里,接着又坐回了床上,抓过我的手腕看了又看,就像是在欣赏一件自己心满意足的作品。
“这下可以了吧?还有什么事情吗?”我笑着问。
她用手勾住我的脖子,认真看了看我的脸,又凑过来在我衣领间闻了闻。
“改天再检查你身上的味道,今天先放过你……”她小声说。
“为什么要放过我?你怕我吗?”我笑着问。
“的确有点怕,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好像是陌生……”她说。
“不会吧?怎么会陌生呢?我们有那么多联系。”
“联系再多,但是人不在眼前,还是会感觉陌生。”
“如果真是那样,过些天就好了。”我安慰她。
“等过些天熟悉了,你就又走了……”她止言不语,看向窗外。
我突然感觉一阵心痛,很是惆怅地看着她。我一时说不出话,感觉房间里的阳光瞬时间消失殆尽,窗外已是风雪交加。
“筱云,对不起啊,我不该让你去那么远的地方。”我说。
她望着窗户,似是哀愁的沉默半晌,再回头看我时,却是粲然一笑。
“你变了,会客气了。是我错了,你刚回来,就和你说这个。”她说。
苏筱云说,她对我感觉好像有点陌生,由于她的这句话,我对她也有了一点陌生。我原想着我们一见面就会自然而然亲热起来,没料到这个想法也被她喊了暂停,我们竟然相互认了个错,这在以前从未有过。
新换一条手链,在我看来是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两个人因为异地离别而变得生疏,这个问题却不容忽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目前只有寄希望于时间。
我在苏筱云家坐到了傍晚,我们一直在聊天,她不停给我讲着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我给她讲了一些回来路上的经历。没有见到她爸爸和哥哥,傍晚回家时,她妈妈在厨房里做饭。苏筱云把我送出了院门,这在以前也似乎从未有过。
接下来的一天,我陪着家人走了走亲戚,探望了几位家中的长辈。晚上的时候和周砺刚见了一面,他骑着摩托车带我在县城的街道上兜了一圈。大致看了几处县城里的变化,然后去了一家烙饼店吃饭,聊的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第二天下午,我又去了苏筱云家,我们一起去了她哥哥新开的网吧。网吧这种生意算是今年的新鲜事物,桑里县城里目前只有两三家。苏锋的网吧位置不算好,但是生意相当红火,里面十几台机器,挤满了放寒假的学生。
知道我们要来,苏锋特意给我们预留了一个位子。我教苏筱云上网聊天,帮她注册了一个聊天账号,还帮她取了一个网名叫“凝紫”。
“凝紫?凝结的紫色?”她稍稍皱着眉问,“你网名叫什么?”
“我叫默语。”我一边打字给她看。
“这个名字很符合你啊,但是凝紫我不太喜欢。”她说。
“你可以自己取一个。”
“我还没想好,你先教我聊天吧,第一步做什么?”
“先添加好友……”我点开了搜索。
“我不找别人聊,我只加你一个……”她看着我说。
第三天下午,周砺刚放假,我们约好时间,一起去了俞俪家。她家的院子里也是一副秋冬的景象,夏天时候花繁叶茂的金针菜,全都已是一片枯黄。
我和苏筱云先到,周砺刚稍晚,我们一起在客厅里看电视。俞俪给我们沏茶倒水,帮我们剥桔子削苹果,热情周到,一如以往。
我带了一点重庆的特产过来,都是诸如桃片胡豆之类的零食。周砺刚评价说那里人的口味果然和我们这里差别很大,苏筱云说,这些零食她都不爱吃。
他们都说我皮肤好像变白了,苏筱云说,不光变白了还变嫩了。我说应该是气候的缘故,那座城市时常不见阳光,所以才会变成这样。苏筱云很感兴趣地问我,那边女孩的皮肤是不是更好。我说我不知道,也看不出来。
我们开始聊一些学校的经历和放假的情况。俞俪说,她大学里有好几个我们高中的同班同学,同校的朋友更多,他们经常在一起聚会,好玩的很。她这个学期基本每半个月回一次家,经常会带脏衣服回来。周末在家里过一天好吃懒做的日子,然后带着爸妈给的零花钱和洗干净的衣服回学校,幸福的很。
周砺刚说,复读班的气氛很沉闷,一天到晚除了上课就是自习,什么娱乐活动都没有。他在教室里放了个录音机,弄了几盒摇滚的磁带,有崔健和黑豹乐队的专辑。课间闲了没事就放一下,结果还有不开眼的同学给老师打小报告。
“你原来不是喜欢听张信哲吗?怎么换口味了?”苏筱云问他。
“张信哲我还是喜欢啊,心情好就听张信哲,心情烦就听摇滚。”他说。
“压力别那么大,注意多自我调节。”我劝他。
“我有点后悔了,还是应该去当兵。”他看着我说,“我前几天看到一张今年新兵寄回来的照片,当时就很羡慕。我就想冰天雪地里喝一大缸子二锅头,背一把冲锋枪,牵条大狼狗去巡逻,那种生活我才喜欢。”
“你自己决定的复读,还后悔什么?”俞俪说。
“我说着玩呢,别当真。”周砺刚朝她笑笑。
“好好复习,别七思八想。”俞俪把一个刚削好的苹果递给了他。
“这个镯子哪里来的?”他盯住俞俪的手腕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