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砺刚听到我说梦话了,他只在我家里住了一宿,就听到我喊了几次“筱云”。他说我是用方言喊的,声音真真切切,他初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问我梦到了什么,我却记不起来了,我在饮酒之后的睡眠很沉,似乎是在睡梦中又梦到了自己在睡觉。我问他还听到了什么,他说只听到了这个,因为这两个字喊得最大声。我们在睡前聊了很多,我可能又梦见那些往事了。
我起床上班,感觉口干舌燥,周砺刚跟了我出门,去到公交站分别乘车。我在半路上终于想起了,我是梦见了和苏筱云一起在一个山谷深处喊回音。
这绝对是一次偶然,我不可能经常这样,我确实会偶尔梦到苏筱云,但肯定不会每次梦到她都喊她的名字。我却又不免心生忧虑,心想楚灿必然听到过我更多的梦话。我想起她临走之前那晚和我在酒吧,问过我用我们家乡的方言怎么说“小蓝”和“云南”,这四个字重组,有个词即是同音的“小云”。
我其实早有怀疑,但又迟迟不愿确认。我怀疑楚灿知晓更多的事情,她可能已经知道苏筱云考研来重庆了,也知道她九月要开学。她可能还知道,我的手机里保留着苏筱云的号码;甚至也知道,我在四月里的那个夜晚没有回家,真相并不是在通宵加班。我疑虑,这些问题或许是她暂时离开我的原因。
我给她讲过一点有关苏筱云的事,那是很久以前了,那时和她只是同学。早在读大学的第一年,她就知道苏筱云,她知道我们每周写信,后来也知道我们何时分手。她知道我那一段过往,她愿意和我在一起,应该对此不介意。
爱人之间需要相互信任,这信任的基础便是忠诚,我自认为没有做出过对不起楚灿的事,但头脑里难免有一些对不起她的想法。思维是很难控制的,能控制住行为就好。我确信自己有足够好的自制力,我想她也相信这一点。
我愿意对她赌咒发誓,保证我不会这样那样;我也希望她与我约法三章,限制我不能如何如何。她似乎从来没有要求过我什么,我们之间也似乎从没有过任何约定。如此看来,她应该是非常信任我的,我也应该不辜负她。
过去的还是过去就好,分手之后的恋人,最好永不联系。这本来就是我的观点,我明白其中道理,但是过了这三四年,我还是没能忘记苏筱云。我仍然在坚持分手之后不能再做朋友,但又在想,那或许可以重新做恋人。
自从与苏筱云分手以后,我对她转换过很多次态度,这当然不是和她面对面的态度,而是我自己私底下的心态。从最早听说她要考研,到最后亲眼见她来复试,没见到她时,我有些怨恨,等见到她时,却变为了爱怜。
她又要来了,这一次不同上次。如果我们再次见面,我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对她。我最近有许许多多的想法,正因为如此,大脑才会在入睡时制造那些与想法关联的梦。我和苏筱云又在一起了,那只能是梦。
梦境是虚幻,那是人类睡着后的幻想,清醒时的幻想能做到适可而止,睡眠时的幻想往往会不受拘束。人们总是喜欢幻想那些无法唾手可得的事物,我最近也梦到过楚灿,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在梦里喊过她的名字。
做梦很累,多梦又说梦话,可能是一种病症。我想我需要去看看医生,也需要尝试一些偏方,比如喝点猪心莲子汤。我给楚灿打了电话,询问她那种汤的做法,她告诉了我。她还说,治疗失眠也可以喝小米粥。
楚灿的理解错了,我最近并没有失眠的情况。我每晚都睡得很香,我特别期待夜晚,更加期盼做梦。我感觉自己在现实的生活中即将面临一次选择,就像是在早晨醒来的那一刻,选择起床,还是选择睡懒觉。
八月的最后一天,我们公司全员大会,仍是在上个月的那家电影院。
公司这个月的整体业绩依然很好,在会上大发各种奖项,奖励的名目和金额都比以前有所增加。客服部获得了“最佳职能部门”奖,是由全体连锁店店长投票选出的,权证部和企划部都有人被评为“优秀职员”,各有现金红包。
人力资源部的选票比客户服务部少很多,邓清词很不服气。她认为宁弘阳的评选方法不太公平,不应该只让连锁店投票,也应该让部门之间内部投票。
她不会因此生气,只是在会场里给我小声抱怨。我知道她的心思,换种方法她就会多些胜算,但她不知道,即使那样也会是同样的结果。客服部这个月获奖是内定的,票选规则也是我给宁弘阳建议的,只是事先瞒着没有告诉她。
会上还播放了一段集团总部制作的宣传片,其中有全国各家异地公司的员工形象展示。代表我们重庆公司出镜的是人力资源部的几位漂亮女孩和市场部的几位帅气小伙,相比之下,外形亮眼。我借机夸了邓清词,夸她会选人。
会议结束,公司组织职能部门聚餐,就在电影院附近的一家火锅店。各部门职员基本到齐了,共计有六七十个人。吃饭的时候,邓清词和我坐了一桌,敬酒的时候,她和几个今晚领了奖的人开玩笑,说他们拿了钱应该请客。
“你怎么又要别人请客?你这毛病得改。”我和她说笑。
“请客怎么了?我又没让你请。”她不服气地说。
“你倒是让我请啊,找个让我不能拒绝的理由。”
“你也得奖了啊,你是主管领导,客服部的奖算你的。”
“你还纠结这事呢?别多想了,下个月就轮到你了。”
“我纠结什么了?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皱起眉。
“没别的意思,就是劝你放宽心,你们部门下个月就获奖了。”我解释说。
“哦,你的意思是这个奖是内定的?”她低声问。
座位旁边还有其他同事,我不好直接回答,我喝了口酒,看着她笑。
“你早就知道?故意瞒着我?”她又问,表情异常严肃。
“这没什么吧?以前也有过这样的事。”我微笑着说。
她不搭话,气呼呼地坐着,真就像生气了,我以前从没见过她这样。
“一个奖而已,钱也不多,拿来请客也只够请一桌人。”我继续说着。
“我没在乎那个奖,钱对我来说算个屁啊!”她说。
她这句话的声音先低后高,我们这一桌人几乎都听到了后半句。我意识到这是一件不方便公开谈的事,如果不是和她交情够好,我也不会轻易告诉她。
“不在乎就好,那就不要生气了。”我小声劝她,“我没告诉你,就是认为你不会在意这个。你要是真生气了,我回头请你吃饭,给你赔礼道歉。”
“好啊,你答应请客了!”她用手指着我,脸上顿时有了笑容,“是你自己答应的,我可没强迫你,说过的话得算数……”
邓清词没有生气,但是吓我一跳。她说是我故意隐瞒在先,她也就故意假装动怒,看我着急。她虽然如此说,但我还是怀疑她真的生气了。有些女人情商很高,她们的表现可以随机应变,想法更是可以瞬息万变,我猜不透。
按照计划,今晚聚餐过后还安排了去唱歌,预订了包间的KTV也在附近,可以步行过去。我们一大群人从火锅店出来,有部分人要告假回家。
“我不去了,你带他们去吧。”邓清词过来说。
“怎么了?你也要回家?”我有点意外。
“嗯,我最近睡眠不好,想早点回去休息。”
“那你先回去吧,我组织他们去玩一会儿,也不会太晚。”
“好,别太晚了。”她吩咐说,“吃饭的费用,我已经结清了。那边唱歌的费用,到时候让朱穆去结,我把钱给她了,你记得提醒她。”
“好,你放心,没问题的。”我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朱穆。
“我今天没有生气,就是逗你玩的。”她也看了看朱穆。
“没有就好,那请客的事,还作数吗?”我笑着问。
“当然得算了,你必须请我。以后要是再敢瞒我,我就真生气了。”她说。
邓清词一个人打车走了,我和剩余的三四十位同事一起去唱歌。那家KTV就在市南区步行街的入口处,我们从另一个入口走过去,穿越了繁华的街。
朱穆的嗓子很好,我第一次听她认认真真拿着麦克风唱歌,唱的几首歌都很有原唱的味道。我没有单独点歌,只跟随大家合唱了一两首。我大多数时间都在和别人划拳喝酒,抽空给楚灿发了一条短信,她很快回复了我。
我发:我想你了,你什么时候回来?
她回:你在公司聚会?酒喝多了?
我没喝多,只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