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情?从邓清词口中说出的这三个字吓了我一跳。如果放在平时,我绝对不会因此吓到,但在此时此地,我却不由自主产生了一丝警惕的心理。
或许也不能说是警惕,那样的表达有点虚伪。在燥热夏天的夜晚,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突然出现了这种词汇,正常人的心理应该有一丝骚动才对。
她说完继续吃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回想刚才的聊天内容,最后说到了这个也似乎并不意外。我扭脸瞧着她,她在沙发上欠身坐着,宽松薄透的衣衫下隐约显现出身形的轮廓。客厅里的日光灯亮度瞬间变化一下,微弱的程度不易觉察,茶几旁的电风扇不停地吹送凉风,重复着机械动作的摇头。
“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她微笑着问。
“我觉得聊的有些跑题了。”我也对她笑。
“聊天就应该随意啊,聊到什么就是什么,没必要立个主题。”
“哦,那你觉得什么样的情况算是一夜情?”我问。
“这个啊?”她眼睛看着电视里的广告,“就是完全不认识的两个人偶然相遇了,在一起发生了一次关系,从此以后就再不联系了。”
“这定义准确吗?必须是不认识的人?”
“当然了,认识的人就不是一夜情了,该叫做偷情。”
“那什么样的情况算是偷情?”我又问。
“这个啊?”她转过脸来看我,“就是两个人偷偷摸摸搞关系了,在旁人眼中属于那种不正当的关系,一方甚至两方还有恋人或者家庭。”
“哦……”我尝试总结,“那它们的区别就是:一种是不认识的人,另一种是认识的人;一种只能有一次,另一种可以有多次。”
“不只这些,影响也不一样。”她说,“一夜情结束了也就无影无踪了,而偷情总是难免留下蛛丝马迹,结局往往就是纸包不住火。”
“如果偷情只偷一次,可能不会被发现吧?”
“那不可能,偷是会上瘾的,有过了一次,就会有两次。”
“我觉得也有可能,偷过一次发觉情况不妙,或许就由此放弃了。”
“不会有人放弃的,既然已经偷了,就说明有足够吸引去偷的理由。就算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等待一段时间之后,也还是会忍耐不住。”
“那就和偷东西的心理一样了。自身难以控制,不被抓就不停止。”
“也不完全一样。偷东西是明知故犯,知道做的事犯法,是错的。但是偷情的人很可能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是为了感情,可以奋不顾身。”
“偷东西的人也是为了谋生,有的也死不认罪。”
“但是有法条啊,不认罪可以宣判。偷情没有明文禁止,最多遭人谴责。”
“婚姻法里还是有几条规定的,社会公德也不允许那样。”
“那些规定都很宽泛,没什么实际意义,没有明确惩罚,该偷的还是会偷。”
“我以前见过这样的官司。”我说。
“我离婚就是因为这个。”她说。
我略微沉默,心想我们刚才说的这些是不是过于随意了,我和她虽然平时也常闲聊,但是从没有说过这些。她提到了离婚的事,我想不如趁机一问。
“是因为这个?”我问的简单。
“嗯!是他偷的,可不是我。”她却笑了一下。
“哦,难怪你有那么多看法,这种事情的确挺讨厌。”
“岂止讨厌啊?我那时候恨不能杀了他。没被发现之前肆无忌惮,被发现了之后又抵赖不认,咨询的律师说偷情不犯法,我也就拿他没办法了。”
“你们是判决离婚的?”
“是啊,我要离,他不同意,我就起诉了。我们当时结婚才三个月,没房子没存款,本来想着一起奋斗打拼,没想到他那么快就爱上别人了。那个女的是他同事,他在法庭上说他是被勾引的,我当场就笑了。我和他大学相处了四年,了解他是什么样的性格,像他那种人,就是典型的敢想不敢做。他自己并不敢铤而走险,但是只要有机会迈出去一步,往后就无法收拾了。”
“这种人倒是很多。他不同意离婚,应该给你赔礼道歉了吧?”
“道歉了啊,对不起说了一大堆,还差点下跪了,但我没原谅他。我们结婚没办婚礼,他也没给我买钻戒,那些我都不介意,但是这个就不行。”
“如果是真心实意的认错,你或许可以给他个机会。”
“我给过他机会,我们谈恋爱的时候,他就和别的女生有过一次暧昧。我们那时候就约定了,如果结婚了也发生这种情况,那就离婚。”
“你们签过婚前协议?”
“没有啊,说过的话就得作数,又不是非得要白纸黑字。”
“谈恋爱时候说过的话,有些会忘记的。”
“无关紧要的话才会忘记,重要的话,我到死都记得。”
“他现在怎么样?和那个女的在一起了?”
“好像还在一起,我不知道,不见面也就不关心了。”
“你们在一起那么久,最后这样会感觉遗憾吧?”
“是有些遗憾,也有过一点后悔。我考虑过那样做是不是太冲动了,有朋友也劝过我考虑一下容忍,但是我不行,始终没办法原谅。”
“你真心对他,但他没有真心对你,忠诚的人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背叛了。”
“是这样的,所以才导致水火不相容。”
“如果是一夜情呢?可以原谅吗?”
“那也不行,结婚了就只能爱一个人。”
“如果是结婚前发生的呢?”我问。
“那样就没必要结婚了。”她说。
我没有再问,电视里开始播放一档综艺节目,适时转移了我们的话题。邓清词放下了碗筷,碗里的面条还剩一半,她说她吃不下了,晚上吃的都很少。
我的这碗面条也还有一半,我也感觉有点吃不完了。在我们家乡,吃面通常是把炒好的菜放在碗里一起搅拌入味了再吃,而不是这样端着素面去吃菜。我把三盘菜每样扒拉了一点到碗里,又淋了一点盘底的汤汁,这才把面吃完。
我们一边看着节目,一边继续喝着红酒,大半瓶酒很快见了底。等到了广告时间,我帮着她把碗盘送去了厨房,她把剩下的面和菜全部倒进了垃圾桶。
她快速地洗碗,只花了两三分钟,我靠在厨房门边和她聊我们家乡面食的种类,她说只听说过刀削面。我们又回了客厅看电视,那档综艺已近尾声,她从冰箱里端出了那盆事先切好冰镇的西瓜,又把另一半西瓜整个放进了冰箱。
我感觉也吃不下西瓜了,只吃了两块,她慢慢悠悠地吃着,面前的茶几上已经并排摆放了三片西瓜皮。我们又聊起了周末在家休息时会做什么,她说会睡个懒觉,睡到中午前再起床收拾房间洗衣服。我说,我们两个差不多。
晚上九点过,节目已播完,她把电视换了一个频道,说马上还有另一档娱乐节目。我又吃了一块西瓜,然后看了看手机,准备起身告辞。
“这么早就回去?”她坐着问。
“不算早了,太晚了会影响你休息。”我站着说。
“我睡觉很晚,一般都是十二点以后,你再坐一会儿,没事的。”
“那好吧,借你家洗手间用一下。”我有点不好意思。
“快去吧,你怎么这么客气,去厕所都要问。”她笑着说。
我去了洗手间,里面的布局和我家的差不多,也是马桶淋浴。洗漱台上放着许多化妆品,晾衣绳上挂着五颜六色的衣架,空间里有一股清洁剂的气味。
我回了客厅,感觉腹内变轻松不少,我们又看了一个多小时的节目,吃完了那盆西瓜。我在这期间看了几次手机,没有来电短信,我也没有再说告辞。
“你今晚不回去了?”邓清词站了起来。
“不回去了,借你家沙发睡一下。”我坐着不动。
“你这是怎么了?刚才还说要回去。”
“刚才还不困,现在想睡觉了。”我说。
“那去床上吧,沙发上不舒服。”她说。
我去了她的卧室,这个房间的灯光比客厅的要明亮,空调也更凉快,我感觉身上微微出汗,但很快又变得干爽。她突然不说话了,站在床边看着我笑。
她帮我掀开了粉色的蚊帐,我一下躺了进去,感觉身下软软和和,这竟然是一张铁架子的弹簧床。床上没有凉席,有一层丝滑的床单,我闭眼睡了会儿,再睁眼时,所有的灯都熄掉了。黑暗之中,我触摸到了一个赤裸的身体。
她很瘦,腿和胳膊就像是只有皮包骨头。她的皮肤涩涩的,像是洗澡之后没有擦干,又像是本来就这样。我们拥抱在一起,缠绵难舍,尝试了一切可尝试的亲热举动。我连续喊着她的名字,她却一直没有答应,只在轻轻呻吟……
我惊醒了,是睡在家里的地铺上。
这是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