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把何琪调来客户服务部,担任公司培训专员。我打电话征询了她本人的意见,区域经理老韩也满口同意,只有杜雪铠极不情愿。
他缠着我说不能把小秘带走,她是店里的顶梁柱,所有业务都离不开她,他这个店长其实是个傀儡。我让他说话正经点,我说这是公司决定,宁弘阳点名要的她,何琪也愿意。他问了句:她愿意啊?之后就不说什么了。
我和他多聊了会儿,帮他分析了解放碑店面临的状况,建议他按部就班把店里的日常工作做好,注意培养新员工。他说当店长真的很难,他的性格不怎么喜欢管理别人,让他来当就是赶鸭子上架。我说当初是我推荐的他,我觉得他具备这个潜力,必须学会自我挑战。他说道理他懂,他会尽力而为。
何琪的确是一个合适的人选,业务熟练的老员工,做事认真细致,待人友善随和,我之前只是对她的心态稍不放心。她在电话里跟我说,知道我一定不会丢下他们不管的,她坚持着没有辞职,就是在等我好消息。我让她正经点说话,给她简要说了培训专员的职责,让她做好交接来总部报到。她问了句:职能部门是不是还要招人啊?我说暂时不会了,她就没再多问什么了。
我不知道宁弘阳是如何看出何琪适合这个岗位的。我们那天转了二十多家连锁店,见过的员工有上百位,他仅凭短时间的接触谈话,就能比较准确地评判一个人的能力,这种本事也令人佩服。那天晚上我和他回了公司,又给他说了何琪的情况,他说人员就定了吧,那个女孩爱笑,沟通能力不差。
何琪来了公司报到,邓清词给她安排了办公桌,在一个角落的位置。她对这份新工作适应的很好,隔天就传给了我一份个人工作计划的PPT。她说认识培训机构的讲师,可以请来授课,还建议增加员工考试,把成绩纳入考核。我正式表扬了她几句,她说弘阳也找她谈话了,鼓励她把工作做好。
我陪着宁弘阳转了三天的连锁店,原计划是两天,但第二天开了半天会。他在会上宣布,撤销区域分部,成立分公司,原先的区域中层经理,升职为分公司高级经理。他还宣布了新的处罚制度,强调了工作纪律和服务规范,并当场对市北区一位多次受到客户投诉的连锁店店长做出了辞退决定。
这三天过后,他又召集了管理层会议,各部门和分公司轮流做汇报,研究制定新的工作方案。会议从上午开到夜里,错过了中饭时间,他就让邓清词订了汉堡鸡腿的快餐外卖,送来了总部会议室。一大帮人嚼着汉堡聊房地产市场,情景有些滑稽,邓清词那天会后跟我说,她发现新老大爱喝可乐。
接下来的几天,公司内部的情况得到了整顿,然后就是维护外部关系。宁弘阳首先让我带着他去了一趟市房地产协会,亲手把一起被媒体曝光过的投诉事件的处理结果递交给了协会会长,还约了一位报社的记者随行采访。接着就是拜访主城各区房产交易所的领导,还有几家大银行的副行长和房贷部经理,顺利解决了公司目前两个空置房项目的贷款抵押等等的手续问题。
宁弘阳是一个有意思的人,工作和闲暇是两种不同的状态。他有次跟着我和邓清词去楼下吃午饭,给我们讲了一个去饭馆找鸡吃的相声段子,听得邓清词一脸尴尬。他和我聊过天,说公司给他租的房子隔壁有一条很能叫的狗,他找邻居理论了一番,但是没听懂重庆话。他还喜欢拿着一瓶可乐在办公区晃悠,挨个过来看我们在忙什么,经常去何琪的那个角落看窗外的风景。
他让我配合新任的市场部经理开展工作,市场部有好几个新项目都在接触洽谈,有本地的大型房企,还有外来的温州商人。他还让我协助人力资源部处理一下辞退员工的劳动仲裁问题,我帮邓清词联系了律师,是我大四去实习过的那家太虚寺的律师事务所,我约了黄主任和钟效民喝了一顿酒……
我这些天特别忙,真正休息的时间就只剩了晚上在家睡觉的八小时。楚灿公司的项目二期也开盘了,她被安排去了楼盘现场,每天早晨需要比以前提早半个小时出门。她出门早,我回家晚,这些天连一起早出晚归的机会都没了。
虽然如此,但是我没有感觉到多少疲累,我觉得这位新的领导给我提供了新的机会,他像是非常看重我,我就要在他面前做好表现。我从他身上学到了不少东西,有一些管理经验,也有一点处世之道。
三月中旬,气温又回升了一些。楚灿说,北部新区楼盘那边的小桃树已经开花了,尚思山植物园的樱花也应该开了。她想我们周末去一天尚思镇,我说没时间,周末要组织公司全员考试,我连约好的科目二学车可能都去不了。
她说我们最近都太忙了,房间少了收拾,显得有点乱,甚至有十来天没给那几盆花浇水了。我们家里总共有五盆植物,罗汉松长得枝繁叶茂,今年或许有必要再换一个花盆。三色堇和天竺葵的绿叶子在冬季都病怏怏的,可能是光照不足的缘故。石斛兰二月里就开了花,这个月的枝叶间还有萌发的花芽。最让人省心的是楚灿去年买回来的那盆虎皮兰,绿叶宽厚,长势喜人。
这周五晚上,我们把三色堇和天竺葵那两盆花送去了望江城的房子里,那边客厅的阳台宽敞,也比只有一面落地窗的房间更容易见到太阳。我们打扫了一下屋子,虽然无人居住,但依然有些落尘。楚灿说,放了花在这里,以后就得至少一周来一次了。我说我怕没空,她说没事,她可以自己一个人来。
这周六下午,我们公司有全体员工考试,考场在市西区的一所大学。连锁店的店长店员,以及各部门职员全部参加,所有中层以上人员作为监考。
邓清词和学校方面联系了场地,全公司五百多人,要占用七八间大教室。试卷是由我们两个部门共同整理的,何琪在这当中做了许多工作,题目涵盖的内容相当全面,宁弘阳还亲自出了一道关于公司近期发展规划的问答题。
下午五点,全员统一去往考场,先在学校门口集合,然后一同浩浩荡荡地走进了校园。我陪同着宁弘阳一路,有不明真相的大学生们聚集在路边看我们的队伍,甚至有路人在拍照。宁弘阳神情自若地说,这是一次形象宣传。
每个人都有考号,按编号找教室,何琪和人力资源部的女孩们提前过来布置了考场,忙碌了一下午。我和老韩在同一间教室监考,到发卷子的时间了,他还在外面楼道打电话。我独自把卷子发完,才见他绷着脸走了进来。
“怎么了?”我在讲台上小声问他。
“杜雪铠那个哈儿,现在还没到。”他压着声音说。
“怎么回事?”
“他不想来考试。”他说,“先前跟我说今天要谈客户,想请假。我说不得行,必须来。刚刚又给我打电话,他说不来了,要辞职。”
“辞职?他怎么想的?”我倍感意外。
“他的心态变了,我管不了他了。”老韩说。
两个小时的考试,提前交卷的人不多。八点钟答题结束,各考场收齐了考卷,集中送去了宁弘阳监考的那间教室。邓清词悄悄跟我说,老大今天抓了两个作弊的,当场没收卷子给撵走了。我说抓的好,作弊必须要严惩。她说今天还有几个人缺考,病假的要安排补考,无故不来的名单已经报给老大了。
考试的员工们走光了,监考的经理们也陆续走了。我帮着邓清词整理好了考卷,分装进了几个档案袋里。我说今晚由我把卷子送去公司,她自己先回家。她说,她也要去办公室有事。我们动身离开,在教学楼外遇到了何琪。
“你怎么没走?”我看她的表情有点异样。
“店长,杜雪铠要辞职了,你知不知道啊?”她直接问我。
“我听老韩说过了。”我说。
“你劝劝他啊。”她着急地说。
“辞就辞吧,有什么好劝的?”邓清词在旁边说,“打定了主意要走的人,你再说什么也没用,他心思已经不在工作上了,没办法强留。”
“他告诉你了?”我问何琪。
“他刚给我打了电话。”她说。
“你劝他了吗?”邓清词问。
“我劝了,他不听,我骂了他两句,他就给我挂了。”她说。
“他如果不听你的,那就更不会听我的。”我无奈地说。
我们三个人走出学校,在校门口等出租车。
“小秘!”街边的阴影里有人在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