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气温回暖,已经无需再穿过冬的大衣了。家里几个柜子都塞满了东西,我和楚灿收拾了一番,把旧的衣服和被褥都送给了附近的衣物捐赠点。
我发现我的衬衫很多,从柜子里翻出来十多件,大多是公司的工装,另有一件衣襟上缝补过破洞的,还有一件蓝色已经洗得褪色的。楚灿说我是勤俭节约的模范,我说补过的那件捐出去,蓝色的那件是棉质,可以拆开当抹布。
千和重庆公司二月份的业绩惨淡,这和春节放假有些关系,但是节后的状况也没有得到好转。公司还在继续寻求扩张,增开新的连锁店,但是人员方面已经出现了匮乏。最近又招聘了两批新员工,但是很多人的综合素质都令人堪忧,跳槽找工作的人明显不如应届毕业生具有可塑性,这是邓清词的观点。
我也发现了一些公司层面存在的问题。有部分连锁店员工急功近利,为了业务成单,不惜违规操作,私下给客户不当承诺,损害公司品牌形象。有些连锁店店长服务意识薄弱,疏于店内管理,甚至还存在个人业务能力的欠缺。个别区域经理也属于目光短浅,只贪图一时利益,而忽视了服务质量的提升。
我在公司的中层会议上提了这些问题,也提出了整改方案,建议加强员工培训和明确处罚制度。大家在会上当做一个议题讨论了一下,都认为很有必要。老韩建议员工培训由客户服务部和人力资源部牵头来做,总经理也让我和邓清词把公司原版的处罚规定梳理完善一下,尽快拟订一份新版的规章制度。
“怎么什么都让我们两个做啊?”邓清词在会后和我发牢骚,“业务培训应该由区域分部自己做,奖惩制度应该由他们高层来定,我们怎么做吗?”
“这些事肯定离不开我们两个部门。”我说,“培训需要重新做计划,新老员工要分开层次,培训内容也要增加。我们部门需要设立一个培训专员,今后专门负责这项工作。制度关键是执行,我来补充几条,做个新草案就可以。”
“那好吧,我觉得部门职能也需要更明确些了。”她说。
“培训专员是不是放到你们部门更合适?”我问。
“随便吧,放你们部门也可以。以前的新员工培训都是由我来组织安排,如果有了专人负责,我就能省不少事了。”
“你给我推荐个人选。”
“何琪,我觉得她不错。”她说。
邓清词说,我在会议上和市北区的经理争辩的语气有点重。我说那是为了工作,他们区域出现了严重的客户投诉,他还存心袒护手下的店长,显然是他的不对。她说,工作问题也会引发个人恩怨,有些话还是要说的委婉些。
这几天中午,我都是和她在一起吃饭,公司总部楼下的一条巷子里有几家小餐馆的味道都很不错,有一家烧菜馆的肥肠和红烧肉尤其合我的胃口。邓清词不太喜欢吃肉,她说春天了要减肥,天气乍暖还寒,吃毛血旺很舒服。
我们一起吃午饭,一起回公司,午休时间也一起去休息室喝水聊天。我说,我感觉我们总经理最近精神状态不好,她说,她预感快要换总经理了。
她简直是个预言家。三天之后,上海的总部派来了一行六人,带队的是集团副总裁。他们在到达的当天召集了中层会议,宣布了人事变更,重庆公司换掉了总经理,也换掉了市场部经理和除了老韩之外的其余三位区域经理。
公司需要变革,但我没想到这次的动作有这么大。我们原先的总经理即将被调回总部另有任用,我内心对他有一份感激,也有点不舍。没有送别宴,他当晚就跟随副总裁飞回了上海,我们也没有去送行。干不好就让位子,我多少觉得这种事情有点残酷。邓清词说,她给前任老大送了礼物,是一把木梳。
新任的老大叫宁弘阳,二十七八岁,国内名校的MBA,房地产行业职业经理人。他发型偏分,戴一副金边眼镜,虽然模样看起来儒雅,但说话做事却是我前所未见的雷厉风行。他上任第一天早上,就把我叫去了办公室,向我了解公司情况。我称呼了他一声“老宁”,他说他不老,以后直接叫他“弘阳”。
我把前几天在中层会上提过的问题和建议对他重新说了一遍,他瞪起眼睛说这些问题早就该解决了。他让我即刻去办,培训计划和处罚制度的草案下午就交给他,培训专员今天确定人选,明天到岗。
“明天恐怕来不及,还没有合适的人选。”我说。
“什么?这么大的公司,五六百名员工,没一个人适合做培训专员?”他仍是瞪着眼睛,颇像是一只动画片里的青蛙。
“也不是没有。”我解释说,“只是能胜任的都是老员工或者店长,这些人都是业务骨干,区域经理都不愿意放人。”
“区域经理都换人了,谁不愿意放人?”他自顾说着,“在他眼里,组织开展全公司培训都没有做一两单业务重要?”
“我觉得还是应该慎重起见,我想让人力资源部发个内部招聘公告,让大家来竞聘,也好筛选一下。”我说。
“得了吧!别走那种形式。”他往外甩了下手,“这样吧,你今天跟我去转一遍连锁店,我来看看情况。”
“好吧。”我暗想还好,他要的那些资料已经提前准备了。
他问我,公司的连锁店一天能不能转完,我说目前共有五十二家店,一天时间肯定不够,重庆是座山城,主城各区的范围都很大。他说那就分两天,我说两天勉强可以。他又问我先从哪个区域开始,我说市北,他们那里问题多。
上午十点,我陪宁弘阳一起去转店,人力资源部派出了专车,司机是新聘用的小伙,车子也是新购买的奔驰。我坐上车的一刹那,联想起了邓清词之前说过要换总经理的事,买车招司机的事务都是她去操办的,难怪她知道。
市北区十三家店,我们直到下午三点过才走完。宁弘阳自己带了一张城市交通地图,让我给他标注每家店的位置,规划行车路线。每到一个店,他都要给店长店员开个小会,我发现他和员工说话的态度比对我要温和许多。他对时间的把握也很好,平均每小时走三家店,脚步如风,绝不废话,特别效率。
我们中午在市北区域分部旁边的小饭馆吃饭,他要了三两麻辣小面,吃的满头大汗。吃饭时间二十分钟,我们聊了一点点工作之外的话题。他说他是地道的上海人,平常基本不吃辣,我递了块纸巾给他,他说了声谢谢。
我随身带了拟好的培训方案,在路上拿给了他看。他提了几点意见,并提出他也要参与做培训讲师,给员工讲解企业文化和公司发展战略。我说公司目前有两三起严重的客户纠纷可能要打官司,他说去法院是讲理的地方,外面请个律师就行,如果有那种胡搅蛮缠不讲理的情况,就在社会上想想别的办法。
下午四点,我们到了市中区,这里也有十三家店。我们先去的其他店,中途遇到了堵车,最后赶到解放碑连锁店时,已经过了晚上八点。
解放碑店的情况我相当了解,本来是九个人的配置,如今只有六个人。杜雪铠店长,何琪内勤,另外还有两老两新四名员工。他们店上个月的业绩也不好,杜雪铠和我私下聊过几次,他说店里最大的问题就是人都太笨了。
他们应该是提前收到了消息,知道新任的总经理要过来巡视,六个人全部都在加班,店里打扫得窗明几净。杜雪铠西装笔挺地站在接待台后面,嘴角的微笑有一点做作,我进门给他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正常一点。不料他却向着宁弘阳点头致意,大声说了句“总经理好”。
“你叫杜雪铠?”宁弘阳盯着他胸前的工牌。
“是的。”他笑着说。
“你入司多久了?”宁弘阳问,“知道同事之间该怎么称呼吗?”
“知道啊,我转正了的。”
“你知道?那你平时叫他什么?”宁弘阳指了下我。
“我叫他店长。”杜雪铠说。
何琪在一旁笑出了声,也有店员跟着笑了,气氛一下轻松了许多。宁弘阳拍着杜雪铠的肩膀,告诉他说公司内部一般都不称呼职务,最好直呼其名。杜雪铠说他知道这个规定,但是感觉初次见面,还是要表现的有礼貌一些。
宁弘阳给他们开了个总结动员会,他知道我是这个店的老店长,特意让我也讲了几句。他接着又和每个人聊天,给他们说不必加班到这么晚。
“那个何琪不错,可以做培训专员。”他出门时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