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了。我将要去上海开会,也要就此回家过年。这两天做了些准备,买了一些川渝特产和一个新旅行箱,也把这个消息告知了几位朋友。
周砺刚已经放假回了桑里,他之前问过我春节回不回家,我说肯定要回,这次又明确告诉了他是大年三十下午到家。俞俪也在家里,她的国家公务员考试成绩不错,正在等待年后的面试,我们通了电话,约好了假期一聚。
我也联系了姚亦淑,和她在网上聊了几句。她说今年不回去,兼职的会计师事务所有加班任务。我说我要去上海,四五六那三天有工作,七日下午坐火车回桑里。我说,如果有空可以见一面,她回复说,好的。
公司的年会过后,有些员工辞职,个别的理由说是想提前回家过年,由此看来,过年的确是一件重要的事。邓清词问我,从上海回我们省城是不是确定要订火车票,我说是。她又问我怎么不着急回家,我说不急,我想给公司节约一点订机票的费用。她笑着说我假打,平时说话没有喝酒那般老实。
我这两天内心很是愧疚,深感对不起楚灿。她开开心心期待准备了和我一起回桑里过年,却最终不能如愿,这件事责任在我。我设想过几种解决办法,但是无一例外,都要耗费额外的成本。时间方面最难安排,还要考虑交通、天气、航班机票等客观因素,总之就是要给我们两个平添很多麻烦。
过年是一件高兴的事,应当尽量避免麻烦。在家也呆不了几天,今年不能一起回家,也还有明年。我们还不是新婚的小夫妻,不是必须要回去给亲戚朋友拜年,如果明年必须回去,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优先回家,我保证。
男人做错了事,就要哄女人,我连着三天给楚灿送了礼物。一个机器猫的蓝色手机壳,她说好可爱,放进了抽屉里。一副小羊绒的红色皮手套,她说很暖和,收进了挎包里。一对泛着海蓝色的珍珠耳坠,她微笑着让我帮她戴了起来。
春节临近,这座城市里也有了节日的气氛。行道树之间悬挂了小彩灯,高楼建筑在夜晚增加了霓虹效果,商场超市也出售起了各种年货。我们家附近有一条满是路边摊的小街,几乎整条街上都挂满了红色的中国结。
我和楚灿去那条街上逛了一次,买了点年货回来。两张福字,一张贴在了房门外面,一张贴在了落地窗的玻璃上。一串小红灯笼,挂在了楼梯扶手,一串仿真鞭炮,挂在了电视机旁边的墙上。楚灿想买年画,我说贴年画会给墙壁留下印迹,我们是租的房子,不好给房东交代。她还想买春联,我说春联要等大年三十的那天才贴,我们那天应该都不在家,还是买些干果零食算了。
二月三日,楚灿放假。我由于第二天要早起去机场,下午提早回了家,想着晚上带她出去好好吃一顿。她这一整天都在家里,房门我只敲了一下,她就给我打开了。屋子里暖洋洋的,她脸颊上的颜色红扑扑的,穿着一身粉色的棉布睡衣和棉拖鞋,让在门边等我进去。客厅亮着灯,电视的声音是动画片,厨房的电磁炉上用锅煮着东西,蒸汽挤出锅盖的缝隙,呲呲地响。
“你在做饭?”我很是喜欢地问。
“是啊,等你回来包饺子。”她笑盈盈地说。
“真的包饺子啊?”我看见了摆在茶几上的案板和面团。
“是啊,面已经和好了,就看你喜欢吃什么馅。”
“过年应该吃羊肉。”
“羊肉我买了,猪肉也有。”
“锅里炖的是什么?”
“老鸭汤。”
楚灿白天去了超市,采购回来的材料差不多够做一小桌年夜饭。她事先也没有告诉我,她说这是她早晨起来突然冒出来的想法。
我换了身衣服,到厨房把那些肉类蔬菜归整了一下。羊肉有二斤,还有新买的大葱和胡萝卜,其它调料家里本来就有,调配一盆羊肉饺子馅不成问题。楚灿说她还要炒菜,问我想吃什么,我看了看剩余的菜,说想吃回锅肉和番茄炒蛋。她说想吃其它也可以,她下楼去买,我说不用了,饺子就足够吃饱了。
我在案板上叮叮当当地剁着羊肉,楚灿站在我身旁看着,她说小时候很害怕听这种声音,听了身上会起鸡皮疙瘩。我问她现在怎么样,她说现在不怕了,还是会起鸡皮疙瘩,但是感觉很舒服。她说她猜到了我喜欢吃羊肉,应该在超市里就把羊肉搅碎,我说机器搅得太碎,会失去肉的味道,还是手工剁的好。
肉馅剁好,加入生姜大葱和胡萝卜的碎末,再适量放入食盐、酱油、料酒等调料搅拌均匀,羊肉饺子馅便算是完成。老鸭汤还在煮着,楚灿拿筷子戳了戳鸭肉,说还要炖一小时,又拿勺子舀了点汤让我尝,汤里有一小块酸萝卜。
“我们先包饺子吧。”我说。
“好啊……”她瞅着我笑。
“是真的包饺子……”我脑子里也浮现出了别的事。
“你站在这里怎么包啊?”厨房狭小,她身子贴着我说。
傍晚五六点,天色已渐暗。窗外的城市里,亮起了许多喜庆的彩光。我和楚灿一起坐在沙发上包饺子,她负责擀皮,手里的小擀面杖也是新买的。
她擀皮的速度很快,质量也无可挑剔。相比之下,我包饺子的速度要慢了许多,我也只会包两种形状,一种家常圆肚子的,一种扁肚子锁个边的。楚灿给我示范了她的包法,一个月牙形状,手法有点复杂,我感觉短时间学不会。
“我们家里过年,要在饺子里包硬币。”我一边说,“谁吃到了,就预示着新年有钱花。一顿饺子里只包一枚,出锅了大家都会抢着吃。”
“那么有意思啊?可惜我们那里没这个。”她说。
“我们家里包饺子,都是我妈负责擀皮,我和我爸来包。初一包完饺子要点数,如果是单数,就是平安无事,如果是双数,就是要喜事临门。”
“喜事临门?就是说孩子要结婚吧?”她笑着问。
“对啊,往年都是单数,今年可能是双数。”我也笑着说。
“你们那里结婚的新人,要给亲戚拜年吧?”
“是的,要挨家挨户的去,还要带着点了红点的馒头去送礼。给长辈拜年要跪下磕头,他们会给红包,有的还会挽留吃饭。我们家亲戚很多的……”
“我们四川也要新婚拜年,不过我们家亲戚不多……”
“你们那里过年,有什么习俗?”我问。
楚灿说,四川人过年要杀年猪,然后挑最好的肉灌香肠,熏腊肉。过年也要挂灯笼,贴春联,放鞭炮。她小的时候,爸爸妈妈每年都要给她买新衣服。
她说去年是在外婆家吃的年夜饭,外婆还给了她压岁钱,她小舅家里生了个小儿子,一家人很是开心。初一早上天没亮就陪着妈妈去庙里上香了,庙里的人很多。她说峨眉山过年很好玩,能到山上滑雪,还能泡温泉。
楚灿问我,要不要在饺子里包个硬币,我说包两个,我们一人一个。她找来了两枚新的一角钱硬币,我们一人包了一枚。饺子包完后,她又说我们点个数,她先点了一遍,说是单数,我后点了一遍,也是单数。
这顿晚饭,就像是一顿年夜饭。楚灿炒好了回锅肉和番茄炒蛋,我把炖好的老鸭汤盛出来满满一大盆,我们在沙发上坐着,一边吃一边看电视。等到饺子煮好,我去捞了端了回来,她又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两罐啤酒。
饺子似乎咸了一点,我问楚灿咸不咸的时候,她恰好兴高采烈地吃出来一枚硬币。我说新年恭喜发财,她摊着手对我说,请把红包拿来。另一枚硬币是我吃出来的,那时楚灿说她感觉饺子有点咸,正在盛了一碗汤喝汤。
“等下我去洗碗,你去收拾行李。”她说。
“没什么好收拾的,等会我来洗碗。”我还在啃一条鸭腿。
“我给你买了一套红色的内衣,你晚上记得换上。”
“哦,过年要穿红色吗?”
“不是因为过年,是因为明年是我们的本命年。”她笑着说。
是的,是我们的本命年,我想起本命年还有许多民间流传的忌讳。
“四川人也讲究本命年要穿红吗?”我问。
“讲究啊,我外婆还说本命年不能结婚呢!”
“老人们都那么说,那是迷信。你穿红了吗?”
“还没有,我等过年再穿。”
我看着她在我身旁端端坐着,心想她如果内外都穿一身红色,肯定很好看。
“你的旧皮箱里有个护身符,你记得带上吧。”她又提醒说。
凌晨六点,我轻轻起床去赶早航班,楚灿还在睡着。
“我走了。”我轻轻吻她。
“过年好……”她睁开眼睛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