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迪厅这种地方过圣诞,我其实不太喜欢。圣诞节留给我最深刻的印象,还是那一副深蓝色的绒线手套和解放碑的午夜钟声。
我跟着人群数完了倒计时,也跟着欢呼了几声,然后就搂住了楚灿,护着她往外走。大厅里的音乐声浪再起,不知疲倦的人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狂欢,当一个秃头的胖哥窜上舞台喷洒香槟时,我们刚好挤出了人群之外。
我们回到座位,等着其他人都陆续回来。不知是谁提了一句“不如我们就玩个通宵”,我说不行,再过十分钟就走,今天下午都必须准时上班。杜雪铠的衬衣被洒了香槟,说回去还得自己洗衣服,何琪说让他现场脱下来,晚上带回去帮他洗。别的人起哄说,杜雪铠不如直接把何琪带回家。我说不要闹了,都带好自己的东西走吧,打车的人记得要票找内勤报销,各回各家。
半夜十二点半,我们动身离场,有许多的红男绿女却是刚刚赶来。夜里的小雨还在下,阴冷的感觉让我有点想返回刚才那个热闹的场所。大家相互道别,四散而去,我在路边抽了根烟,然后和楚灿打了辆出租车。
“你真的担心雪雪会带小秘回家吗?”楚灿在车上问我。她应该是看见了我制止他们乱开玩笑时,表情有点不愉快。
“没有,我是担心他们玩的太疯,明天没精神工作。”我解释说。
“他们两个不可能的,最多就是朋友,就像当初我和余季正那样。”她说。
“你怎么看得出来?”我不由地问。
她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稍稍抿着嘴笑,同时身体向我靠拢了一下。
“小秘是喜欢雪雪,这个不假,眼神就能证明了。”她小声说,“因为杜雪铠帅嘛,很多女孩都喜欢外表。但是杜雪铠对她肯定没什么感觉,也不是小秘不漂亮,她也很乖巧,但我就是有那种直觉,看不出来他喜欢她。”
“哦,看来还是你的眼光要敏锐些。”我夸她一句。
“你希望他们两个成为一对?”
“现在不了,以前想过。”我实话实说,“我现在觉得,同事之间谈恋爱的确会影响工作,他们还是做好朋友就行了。”
“不过也不一定,也可能是杜雪铠本身有喜欢的人。感情专一的男生都很有自制力,如果何琪真心喜欢他,可以耐心多等一等……”她说。
我看看车窗外的建筑,估计还有一半的路程到家。我感觉酒劲上涌,头脑之中晕晕乎乎,手中握着的楚灿的手掌冰冰凉凉,似乎一整晚都是这样。
她的公司也有平安夜聚会,但她选择了陪我,而我带她去的地方,却是我的同事们所喜欢的。我还是亏待她了,应该更多关心她的想法。我问她晚饭有没有吃饱,现在饿不饿,她说不。我问她酒有没有喝多,现在晕不晕,她也说不。我又问她累不累困不困冷不冷,她都说不,我再问她玩的开不开心,她说很开心。她把脑袋靠枕在我的肩头,温暖了我左半边的身子。
“我昨天和武韬联系了,他们新店还在装修,手头有点困难。”我说。
“他找你帮忙了?”她坐直了一点身体。
“是,我想帮他一把,给他说了今天答复。”
“那就帮他们吧。尽我们所能,反正我们还不急着用钱。”
“我想只动用我的那部分,先帮他们缓解一下。”
“他显然是找我们两个帮忙啊,又不是只找你一个人,你还要和我分那么清楚吗?缓解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他们需要多少就帮多少,应该够吧?”
“足够了……”我感觉整个身体都热了起来。
“武韬那个直性子,做生意有点吃亏,但愿他们这次能做好。”她说。
“人是会变的,我感觉他现在委婉一些了。”我说。
凌晨一点过,我们到家。下车之时,小雨终于停了,夜里的空气清凉舒爽。
“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想去哪里玩?”我问楚灿。
“哪里都可以啊,我想去很多地方。”
“只是过圣诞,只能选一个地方,也只有一个晚上。”
“那就在家里。”她说。
圣诞节早上,我按时起床上班,出门的时候楚灿还在睡觉,她今天有一天的休假。我帮她洗了个苹果,和面包一起放在了桌上,心想得买个微波炉了。
上午的连锁店里,只有我和几个区域分部的职员,幸好客户不算多,他们也帮忙接待了几位。我给武韬打了电话,让他发个账号过来,他发的时候附加了一张小狗“水饺”的照片。我抽空去附近的银行给他打了款,两万元整。
中午之前我给楚灿打了两次电话,但是她都没接。我想她可能是在厨房或者卫生间,也可能是电视广告或者电脑音乐的声音很大,没听到手机铃响。
我中午在店里吃的外卖狮子头盖饭,市场部的经理过来找我聊天。他说让我们连锁店调整工作重点,多留意一下渝中半岛区域的楼盘空置房,只要是产权清晰,总价在一千万左右的项目,公司都可以考虑整体收购。我也趁机提建议让市场部关注新楼盘代理,也可以和开发商淡一些推荐客户返点的联动销售合作,我们店里的空间大,可以利用一部分做为新房展示区。我们聊了一个多小时,他临走给我留了张名片,说今后有什么想法多和他直接沟通。
中午一点,店里的其他人都到齐上班,果然不出我所料,精神状态都不是很好。我召集大家开会,布置了最新的工作任务,寻找空置房项目。何琪问我晚上还要不要去吃自助餐,我说当然要去,约定好了的事情就一定得执行。
武韬下午给我打来了电话,开口又是一番感谢,他说钱款已经到账了,他和小静等下个月就还我们。我说不用客气,也不用着急还,让他安心把新店开业的事情办好,多余的话见面再聊,下次见面一定要喝酒。
我下午给楚灿打了一次电话,她仍是没接。发了短信问她吃午饭没有,又把小狗的照片转发给她,都是一直没有回复。我想她可能是出门逛街了,忘记了带手机,也可能是去楼道里倒垃圾,锁了门忘记带钥匙……
傍晚六点,我们已经在准备下班去吃自助餐。楚灿本来也要来,我提前告诉了她时间和地点,但是她没来。我再打她的手机,提示已关机,我这才一下子慌了。我让杜雪铠过会儿准时带大家去吃饭,自己赶忙打了辆车回家。
开门,一片漆黑。开灯,早晨的苹果面包还在桌上。我喊了声“楚灿”,没人答应。快步跑去上层的卧室,她竟然还在蒙着被子睡觉……
“怎么还在睡?”我大声说了一句,她背对我躺着,没有反应。
“你怎么了?”我伸手轻轻扳过她的肩头,看到一副憔悴的睡容。
她醒了,身子一动。睁眼看到了我,开口想要说话,却是一连串的咳嗽。
“感冒了?”我伸手去摸她的额头,体温烫得吓人。
“我吃过药了。”她嘶哑着声音说。
“睡了一天?”我着急地问。
“嗯……”她微微点点头。
“我打了好几次电话。”
“我没听见……今晚是要吃饭吧?”她从枕边摸过手机,已然是没电了。
“这样子还去吃什么?我带你去医院吧。”我说。
“我不去。”她又重新躺好,把被子裹了起来。
“为什么不去?”
“我害怕医生,小时候就怕……”她看着我,嘴角挤出来一丝笑。
“那吃点药吧,我去给你买药。”
“家里有药,我昨晚回来就吃了的。你帮我倒杯水吧。”
“昨晚就感冒了?”
“前天才感觉不舒服的,没事……”她说。
何琪打来电话问我出了什么事,我说你嫂子感冒了,我正在家里照顾她。我们今晚就不去吃饭了,我如果明早没去上班,你们自己安排下工作。
我给楚灿倒了杯白开水,等着放凉一些,端着喂她喝了半杯。家里只有一两种感冒的常用药,她说早上我走后,她起来吃了五六颗。我下楼去门诊咨询了一下医生,买了几种疗效好的感冒和退烧药,回到家时,她又睡着了。
我没有喊醒她,我守在她身边给她掖好了被子,又给她轻轻整理好散落在脸颊上的头发。她还是没有醒来,她呼吸平缓地睡着,睫毛长长……
我突然好心痛,之前积攒起来的担心瞬间都转化为了伤感。我安慰自己她只是生病了,肯定会好起来,刚才到家开门的那一刻,我还以为她消失了……
我关掉了房间里的灯,在楚灿的身边和衣躺着,我想让她再睡一会儿,然后叫醒她吃药。我的手机屏幕亮起,有一条新来的短信。
“圣诞快乐。这是我的新号码,以前的没有在用了。——亦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