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待在酒店的房间,等着楚灿去洗澡,我闻到了自己的衣服上,残留着些许火锅辣油的味道。我听见洗手间的方向隐约传出了水声,又看见那里的门边透出来一线光亮,我不由地产生一些幻想,但随之而来又有更多的紧张。
我在幻想和一位心仪已久的女孩共度良宵,但头脑中却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声音,提醒我不要把曾经的约定忘掉。那个约定是和苏筱云,我们约好了在结婚之前互守忠贞,我后来不确定她那样说是否认真,但我对此始终当真。
我坚持认为,恋人之间的忠贞应该和婚姻紧密相关,如果融和了身体,就必须联结起灵魂。我想和我生命中第一次的女孩永结同心,也曾希望她就是我感情中的初恋。然而现在,初恋已无可能,既然如此,男人的忠贞又价值几钱。恋爱也如走路,想要往前,便不可回头,我决意前行,去爱另一个人。
楚灿洗完澡出来时,已经换好了一条浅蓝色的睡裙,我去年也见她穿过,在一个我帮她拖地的晚上。我烧了一壶开水,坐在沙发上闷头喝茶,她在我眼前不停地走来走去,像是在故意展示那两条雪白细嫩的光溜溜的小腿。
我把空调的温度调低到了二十度,但是她说太冷,又调回了二十五度。她打开了电视机,里面的频道正在播放一部韩国的爱情电影。她在我的身旁坐下,从随身带的单肩包里取出几样化妆品,开始敷面膜。我们默默看着电视,影片的剧情正进展到男主背着喝醉的女主去酒店住宿。我起身去洗澡,在淋浴间里冲洗了许久,像是也想洗净那一种我自己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
我洗完澡出去,还是穿好了之前穿着的衬衣长裤。楚灿已经在床上,背靠着床头半躺,身体遮盖在一床宽大的被子下面,仿佛消失无踪。我坐回沙发,随手拿起遥控更换了几个电视频道,把节目定在了往常就喜欢看的动物世界。
“你要睡沙发吗?”楚灿问我。
“是,你先睡吧。”我把电视的音量降到了几乎无声。
“光线太亮,我睡不着。”
我起身把灯关掉,又把电视关掉。房间里暗了下来,但黑色并不彻底。
“你坐在那里,我也睡不着。”
“那怎么办?”我不敢看她。
“你来坐我旁边吧……”她说。
我慢慢地走了过去,就像是一个只能借助黑夜活动的小鬼。我坐到床沿,钻入被窝,感觉像是进入了一个高温的洞穴,有热浪袭来,熔化了我的伪装。
我和楚灿忘情地接吻,褪去了身体之间所有的衣物阻隔。我感觉到她浑身滚烫,即便掀开了被子,也还是如此。我闭上了眼睛,尽量让不熟练的动作显得温柔,又睁开了眼睛,想牢牢记住必定是今生今世永难忘记的这一时刻。
我感觉自己像是一只在笼中蹿跳折腾的野兔,血红着双眼,拼了命想摆脱束缚。突然笼门打开,疯了般冲了出去,不料又一头撞入了一个棉花堆里……
我奋力进退,却难以抽身,毛发已经和棉絮粘连在了一起。更糟糕的是,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我又化身为人,意识到应该在雨天打一把伞……
楚灿微微喘息着,咬着我的耳朵。
“你想要小孩吗?”
“什么?”
我的世界一片混沌……
今天的早晨,来的让人憎恨,我没有看到黎明的天色变亮,只是听到了手机设置的闹铃。我起床下地,拉开厚厚的窗帘,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在下雨。
这场雨,肯定是落了一夜。天空和江上雨雾茫茫,看不清对岸,甚至看不清楼下的街市。楚灿和我同时醒了,她在床上坐起,用手指梳理着蓬乱的头发。我问了她一句:你醒了?她看着窗户说:该走了。
我们在酒店门口打了一辆出租车,赶往汽车站,她紧紧地抓着我的手,掌心的皮肤异常冰凉。车子走了一条有许多弯道的公路,并且一路都是下坡,我们坐在车里,身体被左右不停地摇来晃去,让我感觉和她若即若离。
公路边的景色绿意盎然,楚灿中途把她那边的车窗放下了一道缝隙,往外看了很长时间。我这边的车窗一直关着,一颗颗大小不一的透明雨点密密麻麻地沾在车窗的玻璃上,让我看上去感觉心间瘙痒难忍。
楚灿要乘坐的长途客车是上午九点,我们赶到汽车站时,还不到八点。一起找了家路边小店吃早饭,她要了一碗酸辣粉,我要了一份豆腐脑。
“到家后记得给我打电话。”我说,“如果坐车无聊,就给我发短信。”
她似乎只顾吃东西,只是“嗯”了一声。
“我明天和武韬他们一起搬家,后天去公司报到。”
“嗯,好。”她多讲了一个字。
“公司会有两天入职培训,然后分配到连锁店做店员,试用期三个月。”
“嗯。如果你在那期间觉得辛苦,可以考虑回家找工作。”她说。
“你要劝我回家?”我有点意外。
“是啊,你爸妈肯定会想你的。”她撩了撩鬓边的头发。
“我不回去。我已经和他们谈好了,男生就应该多在外面闯荡。”
“我觉得还是家里好啊……”她看着外面的落雨。
“我知道家里好,所以想有个自己的家。”我期望地看着她。
“你努力吧,会很快的……”她只是像在鼓励我。
汽车站的乘客很多,人头攒动的场面不逊于昨天看到的火车站。发车时间还有二十分钟,楚灿不让我送她进站候车,非要让我先回去。
“你路上小心,行李看好了。”我嘱咐她,“到家后给我打电话。”
“哎呀,好啦!你又说一遍了……”她轻轻推我。
“那我走了?”我微笑着问。
“你走吧,我看着你走。”她站在台阶上笑着。
我心中自然恋恋不舍,但又不想过于儿女情长。我先试着后退了两步,看到她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于是稍稍放心,转身迈步就走。
大概走出十米远,我停下来回头看她。她还站在原地朝我挥手,手里举着她的手机,屏幕闪闪发光。我摆手示意她可以进去乘车了,同时感觉鼻子发酸。她背过了身,慢慢往候车厅里面走去,然后又一回头,我已忍不住泪流……
我坐了出租车赶回学校,半路收到了一条楚灿发来的短信。
“我已经上车了,一切顺利。”
我默默地翻看,忽然发现还有一条她之前发来的未读信息。
“我现在是你女朋友了吧?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我把手机按在了胸口。雨还在下,我看见雨滴穿透了车子的窗户。
回到学校,宿舍里空无一人。我给武韬打了电话,约好了明天搬家。林进舟已经搬走了,他在政法大学附近租好了房子,听说假期还要回一趟老家。
我一个人在宿舍里翻翻拣拣,又收罗了不少感觉舍不得丢弃的东西。衣柜的角落有一双几乎没有戴过的蓝底白条的绒线手套,楚灿送的,我放进了皮箱。书桌抽屉的底层有一张留有烧焦痕迹的彩色照片,苏筱云的,我拿来塞进了皮箱的夹层。夹层里原本还有一个护身符,姚亦淑的,已经在那里足足放了四年。
傍晚接到了楚灿的电话,她说已经平安到家,会在峨眉山的家里住几天,然后去CD她爸爸的公司上班。我询问了她一路的行程情况,她问我打听的这么详细,是不是想过去找她。我说当然,如果工作不顺心,我就会直奔峨眉山。
她说,我还是不要去了,先安心工作,因为现在进庙里当和尚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话的语气让我听来感觉那样耳熟,似乎早先也有人说过。
“你今天发给我的短信,我后来才看到。”我心有歉意地说。
“没关系啊,你怎么了?”她问。
“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点傻?”
“没有啊。”她在电话里笑着。
“我感觉有些事比较突然,还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
“我也是。”她低声说。
“小蓝?”我喊她的小名。
“啊?”她答应的似乎有点迟疑。
“我在想你了。”我说。
“我也在想你……”她说。
我真的认为自己很傻,像是躲藏在一次感情失败的阴影中,白白浪费了大好的时光。我也确信我和楚灿彼此爱慕已久,现在有了结果,幸好没有错过。
我们聊了很久的电话,晚上又发着短信聊天。整栋宿舍楼都很安静,我甚至感觉整个校园里只剩了我一个人。这一晚还在下雨,半夜临睡的时候,雨势似乎变得更大了,我睡梦中醒了几次,好像是被阳台外的雨声吵醒的。
第二天早晨,我搬东西离校,在校门外看到了两株挨在一起的黄桷树。大雨已停息,金黄的叶子,散落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