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旅行的计划很快确定了,大家都同意去长风峡,余季正还想去更远一点的地方,但是被女生们否决了。我和周砺刚电话联络了几次,询问了乘车路线和景区情况,把行程安排告诉了他,让他帮忙预订几个房间。
六月二十一日,端午节的前一天。我们在这天午后动身,先去市北区的长途汽车站换乘了一辆专线客车,然后去往目的地。路程要两三个小时,沿途的景色甚好,有成片相连的园林苗圃基地,繁花绿树,宛若油画中的缤纷田野。
长风峡是一处岩溶地貌的峡谷景区,根据周砺刚的介绍,全长有十公里。他说那边还有很多景点亟待开发,他们实习有一项工作,就是进行野外旅游资源的调查与评估。峡谷有上下两处入口,上方的海拔较高,气温也较低,我们订好的农家乐在山上。他会带我们从上往下徒步穿越,也会给我们客串导游。
大家这次出行都很积极,几个女生都提前上网查过景区的资料,了解的信息比我知道的还要多。楚灿提醒我们多带件衣服,杨涵和刘青婷也说那里的温差变化很大,要我们提防感冒。小静为了和武韬同行,特意向单位请了假,她说她去年毕业的时候都没有过这种活动,所以今年一定要跟着我们一起去。
我们在傍晚抵达了长风峡的上峡口,这里有一座冷清僻静的小镇,虽然街道边有不少农家乐,但是的确看不到太多游人。乌云笼罩,山雨欲来,感觉附近的屋顶距离天空很近。温度凉爽异常,跟外面的炎夏完全是两个季节。
周砺刚在路口接到了我们,然后领我们去住的地方。一栋两层的小楼,顶层的天台上搭着蓝色的雨棚,外墙贴着白色的长条瓷砖,内部的布置整洁简朴。我们的房间都在二楼,四间挨在一起。按原定的方案,是武韬和小静住一间,林进舟和刘青婷住一间,杨涵和楚灿,余季正和我。
“我不和詹语住,他晚上要说梦话。”余季正在楼道里临时反悔。
“我哪天又说梦话了?”我奇怪地问,“你在宿舍不都是睡我上铺吗?”
“万一你今晚要说呢?影响我睡觉怎么办?”他似乎很有理由。
“我们只订了四间房。”武韬逗他,“你不和詹语睡,想要和谁睡?”
“我一个人睡。”他扭头看墙,耍起了脾气。
其他人都站在旁边,楚灿像是很想教训他两句,但看了看我,忍住没说。
“行,给你另外开一间。”我也懒得和他争辩。
周砺刚说空房有很多,但是挨着的好像没有了。我和他下楼去问了前台,得知一楼有房,但是二楼只剩走廊尽头有一间。
“再开一间,我过去住。让他们住近点。”我说。
“余季正还真是个小孩,难伺候。”周砺刚小声和我说。
再次上楼,先去了新开的房间,里面是两张单人床,装修配套都很普通。周砺刚说,他晚上住在公司的宿舍也无聊,不如过来陪我聊天。我说不用了,今晚都早点休息,明天要去峡谷里玩,肯定要走很远的路。
“你睡觉时候把窗户关好了。”他嘱咐我。
“怎么?这里不安全?”我看窗外有装着铁栏杆。
“安全倒没问题。就怕夜里会下大雨,还可能有蛇爬进来。”
“蛇?你不是吓唬我吧?”我感觉他在开玩笑。
“真的有蛇。”他走到窗前向外看,“我前些天听说,有客人在被窝里掀出一条赤链蛇,差点被咬到。这山里的蛇多,我们在野外经常能遇到。”
“蛇还是怕人的,有人的地方一般不会来。”
“还是小心为妙。”他说。
我把床上的被褥收拾了一下,又看了床下和卫生间的角落,并没有发现什么活物。我们再去其它房间串门,都没说可能有蛇,只说让他们检查一下有没有蟑螂。别的房间都干干净净,只在余季正那间屋里发现了一只小蟑螂。
“这地方好脏啊!居然有虫子!”余季正大喊大叫起来。
“你别喊了。让老板听见,小心把你轰出去。”周砺刚吓他,“这里条件没那么好,老乡们野蛮得很,你影响他做生意,当心他在你床上放条蛇。”
“还有蛇啊?”他的声音小了许多。
“没有蛇。”我说,“有虫子就说明没蛇,如果你怕,就去住我那间。”
“虫子我才不怕。”他说完抬脚,把那只蟑螂踩在了鞋底。
我们在房间里安置妥当,已到了晚饭时间。周砺刚说这家农家乐的炒菜师傅手艺不错,价格也很实惠,餐厅就在天台,可以不用去外面吃。武韬说,我们过来玩,一切都听周砺刚的安排,他不要多做解释,尽管指挥就行。
天台上的场地很大,有一间搭建的小房子作为厨房,外面还摆着烧烤摊。亮着灯泡,有十来个客人在吃饭,八九张桌子,只坐了一两桌。我们坐了一张大桌子,听从周砺刚的推荐,点了泡椒兔和糯米排骨,还有几样常吃的菜。
夜里的天气似乎晴朗了起来,雨棚外的天边,已能看见几颗星星。周砺刚问我们要不要喝酒,我说少喝点啤酒,店老板说,他们这里有自己泡的老酒。
“有没有雄黄酒?”楚灿问。
“雄黄酒有的。”老板说,“老酒配雄黄,不知道你们敢不敢喝。”
“你拿来看。”我不屑地说。
一个黑乎乎的陶土酒坛。武韬先揭开盖子瞅了下,又用鼻子嗅了下。
“味道怎么这么怪?里面泡了些什么?”他皱着眉问。
“有雄黄,还有几种药材。”老板笑着说,“这坛酒放了五年了,我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喝,只有过节时候才拿出来。老话说,端午佳节饮雄黄,许仙不怕白娘娘。几个弟娃儿,你们可都要喝一点哦……”
“你的意思是,只给他们男生喝啊?”楚灿不满地问。
“不是不是,女娃儿也可以喝。”老板陪着笑脸,开始给我们斟酒。
小静和刘青婷都说不喝,杨涵和余季正也说只喝一点,我们其余五个人各要了一小杯。林进舟问老板这酒贵不贵,他说能喝一杯的人,他就免费请一杯。
我注意酒的颜色,感觉更像是红茶。放置了一小会儿,杯底沉淀了一些细小的渣滓。端近来闻,有种刺鼻的气味,用嘴唇蘸着一尝,口感略微发苦。
我以前也见过雄黄酒,小时候过端午节,我奶奶总会拿来在我的身上到处涂抹,说是可以百毒不侵。我记忆里没有尝过这个东西,更没有喝过。
“这味道太难闻了,我有点不敢喝了。”余季正盯着眼前的小半杯酒。
“怎么不敢?你怕有人现原形?”武韬取笑他。
“是啊,电影里的小青和白素贞变了那么大一条蛇,太吓人了。”他看了一眼楚灿,“白素贞就是你们峨眉山的人吧?”
“胡说,不是我们那里的人。”楚灿反驳他,“白素贞嫁给了许仙,肯定算是杭州人啊,她只是在峨眉山修炼过。”
“是在青城山修炼的吧?”林进舟插话。
“是峨眉山,峨眉山那么出名。”余季正说。
“别争了,两座山都去过。”我说,“先喝酒!”
我们几个倒了雄黄酒的人举杯碰了一下。我一口喝下,感觉像是有一个炽热的小铁球顺着嗓子眼一路滚落到了胃里,连忙灌了一杯冰啤酒下去灭火。
老板在旁边瞅着我们喝完酒的表情,笑着问还要不要再来一杯。我们纷纷摆着手,都说难喝不必了。他跟着又说,店里还有很好喝的青梅酒。
吃饭用了两小时,我喝遍了三种酒。我们饭后去了景区的公园看歌舞表演,又找了家歌厅唱歌。晚上十一点,周砺刚告辞,说明早会过来喊我们起床。
我们回去农家乐又点了许多烧烤和一件啤酒,一起凑到余季正的房间里打扑克牌、摆龙门阵,一直玩到半夜零点过后,才各自回房休息。
房间里开着窗户,一阵阵夜风侵袭进来,让人醒酒,也让人失眠。我关了灯躺在床上,听着几只蚊子嗡嗡嘤嘤地闹着,玩着手机上的游戏,贪吃蛇。
估计是凌晨两点,我突然听到门外的走廊上有人在打电话,声音不大,但是离我的房门很近。我穿鞋下地,过去隔着门听了一下,听出来是楚灿。
她温言软语地说着,正在安慰着电话那头的人。我没有细听内容,等到说话声消失,还在门里站着。我没听到她的脚步声离开,等了很久,一片寂静。
我轻轻地把门打开,看到楚灿正站在我的门口。她穿着一身浅色的睡衣,对着我微笑,就像是知道我会开门一样。我没有被吓到,也没有感到意外。
“你要进来吗?”我低声一问。
“你以为我不敢啊?”她细声说话,神情如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