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韬之静——老板是韬,静是老板娘。新店开张,凭此单享八折,欢迎各位同学光临。地址:堕落街中段情人坡,那个她时常回眸一笑的地方……”
我给武韬和小静的小饭馆制作了一份广告宣传单,文案的内容也经过了他们的修改。我复印了两百张交给了武韬,成功抵偿了一顿牛肉盖饭的饭钱。
小饭馆最近成为了我们的一个重要活动场所,除了早餐在校内,中晚两餐都会专程过来。班上的其他同学也常去照顾生意,也有人带了朋友和老乡,我把周砺刚喊去吃了一次,他之后又喊了宿舍的同学。武韬私下跟我说,近几天终于达到了收支平衡,感谢大家的帮忙,感谢大家像做传销一样的热情。
龙老师出国了,走之前给我们开了班会,介绍了接任的辅导员。新辅导员也是一位年轻女孩,据说今年刚刚毕业留校,按照余季正给出的评价,她长得很像樱桃小丸子。对于龙老师和武韬之间可能存在的关系,我宁愿信其无。我觉得武韬和小静的感情一直很稳定,即使真的有什么,那也只是小插曲。
人生如戏,插曲很多,我也不由想起了那位姓朱的女孩。自从那晚在即将退租的房子里通过一次电话,我和她后来就再无联系。我猜她那次应该是听见了楚灿的声音,但是猜不出她是因为什么挂断了电话。我存了她的号码,但并不想主动联系,我想等春节的时候给她发条短信,祝她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大四的课程很少,专业课只剩了两三门。有一些选择继续实习的同学,只要单位向学院出个证明,就可以不来上课。我听说有人去了大型商场,也有人去了国营企业,但是留在法院或者检察院的几乎没有。余季正被检察院的老师喊回去了一次,因为他忘记了交接办公室的钥匙。他回来告诉我,市检察院已经去了一批新实习生,曾经带我实习的那位李老师,现在带了一位女生。
我也想找个单位继续实习,最好是能挣点工资的那种。尝试给前面认识的钟效民律师发了条问候短信,他却久久没有回复。冒昧给律师事务所的黄主任打了个电话,询问他那里有没有实习机会,他说名额已满,让我年后再问。
我有点郁闷,像是体味到了一点世态炎凉。这些天去小饭馆吃饭,点一份盖饭总要喝一瓶啤酒。武韬忙里偷闲,陪我去打了一次台球,我们找的场地就在堕落街,几张普通的球桌摆在户外,听说老板也是一对男女朋友。
我还打了一次四川麻将,和楚灿、余季正,还有杨涵。我听说杨涵最近和男朋友分手了,那次愿意跟我们去,可能是因为楚灿鼓励她“情场失意,赌场就能得意”。我们在堕落街找了一家茶棚,打“血战到底”,五角钱一番。最后的结果是杨涵和余季正都输了,楚灿赢的最多,赢了一十五元。
十月下旬,一个周三或者周四,傍晚落着小雨,我照例一个人去了武韬的小饭馆。坐下还没来得及点餐,手机就突然来了个电话。是一个没有存入通讯录的号码,肯定不会是朋友,只是有几位数字,我似乎有点熟悉。
“喂?”那头说话,这个字是我家乡的方言。我听了出来,是苏筱云。
“啊。”我只回应了一个字。
“你在哪里啊?”她问。
她语气平和,就像是小雨天递给了我一把伞,而我认为,今天的雨势不需要打伞。武韬过来问我要吃什么,我指了指菜单上的回锅肉。
“在外面。”我说。
“哦……”她像是在犹豫,而我也不知该说什么。
“我过几天,要考研报名了。”她又说。
“我知道,我们宿舍也有个人要考研。”
“是林进舟吧?”她问。
“是的。”
“你们那边天气好吗?”
“在下雨,快到冬天了。”
“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准备吃。”
“那你吃饭吧。”她说。
我点的回锅肉盖饭已经端了过来,金属勺子碰在瓷盘的边缘当啷一响。我对着手机说了声“好”,然后听到苏筱云说了声“好,先挂了。”
我有些愣神,以为她还会和我聊很多,没想到就这样匆匆挂断了。她只说要考研报名,没说要报考哪里,那两句随意的询问,就好像我们是经常联系。
难道她以为,我完全知道她的目前情况?或者她认为,我仍然了解她的内心所想?如果是这样,那么她错了。我们已经分开了,是她提出的分手,我们已经有两年多没有联系了,我已经渐渐灭了与她重归于好的念头。
我不希望她考研来重庆,但是感觉她应该要来;我不希望她做此决定是与我有关,但是仍然真心祝愿她考研顺利。我不确定她要来,也不确定是为我,我想给她回个电话问明情况,但又始终想不好究竟该说些什么。
我刚才以为,她会通过今天的这个电话对我讲明什么,但她却没有。如果她刚才说:“我要去那里找你了,你给我乖乖地等着。”我很可能会说:“好啊,你来吧,我已经等你很久了。”就算她说:“我们当初不应该分手的,我们和好吧。”我也可能会说:“好啊,和好就和好,我都听你的……”
但她没有说,她只问了我天气和吃饭。或许是碍于女孩固有的矜持?我不知道。我现在根本猜不到她的心思,就像我数不清自己的顾虑,我曾经和她心有灵犀,但是此时几无头绪。我在想,分过手也没什么大不了,还是可以和她重新做朋友;也在想,如果她真的来了这里,我会像对待姚亦淑那样对待她……
我又想起了苏筱云,想起了和她共度过的时光。我感觉头脑中有一道拦住记忆的堤坝被挖开了一处缺口,在已近干涸的心间流淌成一条温暖的爱河。
我想我的确爱过她,因为我至今都忘不了;但我又不能再爱她,因为我已经开始喜欢另一个人。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可笑贪婪的小丑,明明只学会了踩独轮车,却还想着表演抛接球,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拖延登场演出的时间。
这盘回锅肉,我没有吃完,剩了一块肥肉,也剩了些米饭。武韬收盘子的时候说,我是今晚冒雨过来的唯一一位老顾客,我说下次来吃米线,又找他借了一把伞。回学校的路上,雨越下越大,我半路停下,存了个电话号码。
十月的最后一天,恰是近两年才流行起来的万圣节。听说学校里晚上有化妆舞会,但我们几个朋友选择了去图书馆的小放映厅看电影。
两部国外的奇幻大片,看完已经是夜里十点过。散场出来的时候,有几个男生戴了骷髅的面具躲在楼梯口吓人,有路过的女生不断地尖叫着。等到我们过去时,武韬提前大喊了一声,反而把几个男生吓了一跳。
“这种胆子也敢出来,戴个面具就以为自己是鬼了?”武韬走过之后说。
“可不是嘛。”楚灿说,“有的鬼戴个面具,就以为自己是人了。”
“这些人这么幼稚,一看就是低年级的。”余季正说。
“你都觉得幼稚?”武韬看着他笑,“看来你的确成熟了。”
林进舟和刘青婷今天都没来。我们从图书馆出来后,杨涵告辞先走,然后武韬和小静回堕落街,路边就只剩下了我们曾经合租过的三个人。
余季正说他也要先走,有事要去一趟老乡的宿舍,楚灿建议我们一起去吃点烧烤,或者去找个地方唱歌。我倒是无所谓,静静地等待他们讨论。
“我不去了,你们两个去吧。”余季正说。
“你怎么了?”楚灿似乎感觉他有点反常,“你不想和我们一起玩了?”
“你别这么说,现在又不是合租那时候了。”他看着我们,“你们也没必要太顾及我,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自己找地方去玩。”
“我们没有想做什么,你这又是怎么了?”我也感觉莫名其妙。
“没怎么,我先回去了。”他坚持说。
图书馆的前面是一片花园,分散着几盏明亮的路灯。余季正走后,我和楚灿沿着花园路边的树丛阴影走了一段,但都没有说要去哪里。
“你说他是怎么想的啊?”楚灿突然问。
“我不知道,估计又有什么心事?”我猜想。
“他一定是认为你和我在谈恋爱了吧?”楚灿问。
“可能是,想给我们留点空间。”
“他真够傻的,我一直觉得他很傻。”
“我也很傻。”我说。
楚灿微微笑着,在树影和灯光的边缘之处站定转身,让我看清了她的笑容。
“你还是不想在大学谈恋爱吗?”她轻声问。
“是的,我想等毕业。”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