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萌芽
艾萌芽是陈乃醒派到振兴皮鞋公司的财务总监。
在这之前,艾萌芽是东方担保公司的老总,跟王无限一样,她也是陈乃醒花钱雇来的。不同的是,艾萌芽的东方担保公司主要做车保业务,不涉及高利贷。到现在为止,东方担保公司已经占有信河街百分之七十的车保市场,仅这一块,每年就创造两千来万的利润,包括其他业务,东方担保公司一年的纯利润在三千万左右。是陈乃醒最放心的一个投资。
艾萌芽也是陈乃醒的老部属。她比姜立娜晚两年到银行信贷科上班,她进来一年后,陈乃醒辞职离开。
艾萌芽大学读的是审计专业,毕业后进了银行。她是个细长个,瘦,连胸脯都看不大出来,眼睛、鼻子、嘴巴都细细的,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皮肤上有一层薄薄的金黄色绒毛——好像还没发育完整呢!信贷科的同事有点失望。
在工作上,艾萌芽只做她该做的事,凡是陈乃醒交代的事,她都认真做好,让他挑不出毛病,也看不出特别好的地方。如果一定说有不同的地方,就是她说话的方式,每句话都很短,只有几个字,好像每句话都打好草稿;再就是办事比较利索,客户前来申请贷款,她会用最简单的话把经过说清楚,把客户需要递交的材料说清楚,把申请的程序说清楚,她经办的申请贷款,资料最整齐,填写也最规范,基本上不用客户跑第二趟。
在信贷科里,陈乃醒和艾萌芽是两个话少的人,如果没人跟他们打招呼,可以一整天不说一句话,只是两人的方式略有不同,陈乃醒嘴巴上不说话,脸上也没表情,沉默得让人看不出深浅,就像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让人觉得冷;艾萌芽也不说话,脸上却始终挂着微笑,无论什么时候,她的两个嘴角都是微微上扬,有的客户是初次申请,对程序不了解,总是记住后面忘了前面,无论问多少遍,艾萌芽还是细声细气。
她当然是有脾气的。有一次,银行头头请信贷科的同事吃饭,头头叫艾萌芽喝酒,艾萌芽酒精过敏,一喝就全身通红,严重一点甚至会休克过去。但头头叫她喝也是好意,她就倒了一杯,喝一小口。头头不肯,一定要她喝光,艾萌芽把酒杯一放,什么话也不说,站起来就走了。把头头晾在那里。信贷科同事震惊了,原来艾萌芽挺厉害的嘛!
艾萌芽不认为这是厉害,她只按自己的想法做事,是对是错,要有自己的判断,认定不对的坚决回避,对的坚持到底。她不想喝的酒当然可以不喝,不想做的事,别人勉强也没用。这也是她处世的基本原则。在社会上,她有一些性格差不多的朋友,有的是税务官,有的是法官,有的是警察,有的是律师。她跟这些朋友私下常有聚会和联系,可从来不会对外说。
在银行信贷科呆了一年多两个月后,也就是陈乃醒离开两个月后,艾萌芽申请调到了信河街审计事务所,这是她的专业,也是她想做的事。
她在审计事务所做了八年。这八年里,父母和大部分亲戚都移民去加拿大,入了籍。她只办了居留证,每年去探望一次。父母希望她一起移民加拿大,生活上有照应,她没答应。问她为什么不移民?她也说不出原因,似乎在等待什么,可又不知道在等待什么。她不想离开审计事务所,准备在这里做到退休。
第九年,她接到陈乃醒的电话,希望她来做东方担保公司的老总。她一口就答应了。
她在东方担保公司做了两年多,她来之前,信河街的车保市场基本空白,是她一手做出来的,所有的车行都是她去谈下来。但是,陈乃醒邀请她到振兴皮鞋公司做财务总监,她不太愿意去,说:
“东方担保公司怎么办?”
“两个地方你都兼着。”
“我担心做不好。”
“我相信你的能力。”
接着,陈乃醒又补充一句:
“别人去,我不放心。”
艾萌芽一听这话,什么也不说了。
艾萌芽不愿意到振兴皮鞋公司来是有原因的,她不想见到姜立娜。当年在银行信贷科上班时,姜立娜对她比较关照,艾萌芽平时不说话,显得不太合群,科室里有什么活动,包括中午出去改善一下生活,晚上出去聚餐,都是姜立娜主动招呼她。她一叫,艾萌芽总是笑笑,有时参加,有时没参加。可是,不知什么原因,艾萌芽心里对姜立娜有一种排斥感,想不通这种排斥感从何而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她这次的身份有点尴尬,从某种程度说,她这个财务总监是去做监督。这不是一个光彩的角色。再说,姜立娜他们公司正经历过一场大劫难,虽然已挺过来,内心肯定是苦楚的,而她的到来并不是为了安慰她。这让艾萌芽感到为难。
艾萌芽的到来,对姜立娜是一个意外。看见艾萌芽时,是在她的总经理办公室,艾萌芽敲门进去,姜立娜抬头看了一下,没认出来,又把头低下去做手头的事,但她马上又把头抬起来,从办公椅里站起来,伸出右手的食指指着艾萌芽说:
“哎呀,你不是艾萌芽吗?”
艾萌芽说:
“是。”
姜立娜一边说,一边向她快步走来,说:
“你比以前胖了一些,风韵出来了,我认不出来了。”
说着,她一把拉住了艾萌芽的手,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肩膀,朝门外喊起来:
“胡卫东你快来。”
胡卫东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跑着来到姜立娜的办公室,姜立娜指着艾萌芽对他说:
“这就是我们公司新来的财务总监,叫艾萌芽,是以前信贷科的同事,大学的高材生。”
胡卫东点着头对艾萌芽说:
“你好,以后请多关照。”
艾萌芽也对胡卫东说:
“添麻烦了。”
胡卫东搓着手说:
“有什么需要只管说,我一定办好。”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艾萌芽感觉到姜立娜和胡卫东的心态还比较好,没有被击垮的迹象,公司的阵脚也没乱。
在接下来的工作中,艾萌芽也能够体会出这一点。
根据陈乃醒的要求,艾萌芽要对公司的账目做一次清查。这不单单是陈乃醒的要求,就是没有交代,作为一个曾经的审计师和现在的财务总监,艾萌芽也会这么做。姜立娜也是银行出身,当然知道新来的财务总监会做什么,早就安排人把艾萌芽要查的账目搬到她的办公室了。
艾萌芽先对银行账户和公司的账簿进行仔细核对;其次是将公司的收入与实物清单进行核对,其中她还去仓库进行了清单核对;再就是抽查原始凭证,查看上面的摘要,对费用的合理性与否进行核查。
在核查过程中,艾萌芽感叹,姜立娜不愧是银行出身,所有的账目做得清清爽爽,包括前期的成本核算和后期的利润核算,每一项都明明白白,原始凭证上的摘要也写得合情合理,表达完整。
印象最深刻的还是胡卫东,每次碰到,总是腼腆地笑笑。笑容里写满歉意。他几乎都呆在车间里,人很快地瘦下去,眼眶凸出来。艾萌芽每次看见他,都想说句安慰的话,却不知说什么好。
凭艾萌芽的专业眼光,从账目上就可以看出来,姜立娜和胡卫东是在认真做企业。艾萌芽到公司仓库去核对清单时,发现仓库也是干干净净,所有的原材料摆放得井井有条。只有真正做企业的人才能这样认真做事。
核查完毕后,艾萌芽把核查结果和自己的感想报告给陈乃醒。她是通过手机告诉陈乃醒的,艾萌芽很少跟他通手机,没特殊事情她不打,陈乃醒更是很少打给她,平均一个月也就一次吧!见面的次数更少,有时半年也见不到一次,艾萌芽根本不知道陈乃醒在哪里,更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有一次,报告完毕,陈乃醒她问振兴皮鞋公司什么时候能盈利?艾萌芽犹豫了一下,说现在还很难说。他没再问。
姜立娜和胡卫东没有把艾萌芽当外人,公司所有的会议都邀请她参加。通过这些会议,艾萌芽发现,经过高利贷风波之后,胡卫东和姜立娜确实已把心收回来,一门心思要把振兴皮鞋公司做好,他们甚至做了一个百年计划,包括品牌建设,包括人才培养,包括市场营销,包括员工培训。等等等等。
但是,艾萌芽很快就发现,振兴皮鞋公司的现状很不乐观。她总结了一下,起码有五个方面的问题:
第一,订单越来越少。公司每次开会,负责销售的经理都会报出一连串的名字,这些人原来是振兴皮鞋公司的大客户,在这之前,他们每个月都会来公司下订单,现在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踪影了。订单一少,机器只能停下来。机器一停下来,工人的心就慌起来。慌得更厉害的是姜立娜和胡卫东,订单一少,等于营业额少了,营业额少了,利润跟着下来,原本就很紧张的运作资金,显得更加紧张。
第二,拖欠货款收不回来。拖欠公司货款的客户有上百个,金额达到两亿,这些客户要么跑路,要么找地方躲起来,要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艾萌芽知道,他们也不是成心赖振兴皮鞋公司的货款,他们的钱也被其他单位拖欠着,或者被别人卷跑,当然没钱来还振兴皮鞋公司的货款。
第三,信誉缺失。跑路的客户太多,公司的运作变得小心翼翼,规定客户来拿货必须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同样,公司向供货商要原材料时,供货商也要求公司必须钱到付货。为了这事,姜立娜亲自出马,找他们说情,希望能够每月一结。这些供货商都是十多年的老关系,他们一看见姜立娜,马上诉起苦来,说欠他们货款的客户都不见了,他们也被别人催款催得要跳楼,否则的话,无论如何也要给姜立娜面子。姜立娜已经听出来了,说白了,是他们对振兴皮鞋公司的不信任,担心振兴皮鞋公司随时会跑路。
第四,银行把控住公司的钱。到期的贷款还清后,姜立娜去找那个银行行长续贷,银行行长也算言而有信,向上级申请,最后核准下来,批了一亿,附带一个条件,银行专门派一个人进驻振兴皮鞋公司,公司里所有进出的账目都要经过银行的审核,直接从利润里把每月的利息取走。也就是说,公司的财务命脉,是控制在银行手里,姜立娜和胡卫东做不了主,也插不了手,等于把他们的手脚绑起来了。
第五,陈乃醒承诺的三亿没有完全到位,付了一点八亿后,另外一点二亿迟迟没有兑现。姜立娜催过好几次,陈乃醒开始说在筹款,后来干脆没接电话。姜立娜来找艾萌芽。艾萌芽理解她的心情,就给陈乃醒打电话。陈乃醒告诉她,手头暂时没钱可以周转,他有两笔大的资金,放在两个做实业的朋友那里,他们把他的钱卷跑了。艾萌芽告诉陈乃醒,东方担保公司的户头里还有五百万的钱,可以拿来先用。陈乃醒说就是把五百万拿来,也凑不齐一点二亿,不如先留着,他另有急用。
形势超出了艾萌芽的想像。
她答应陈乃醒来当财务总监时,只知道很多人跑路了,很多企业关门。并不知道跑路事件对信河街经济的影响有多大。东方担保公司客户是以年轻的工薪阶层为主,跑路事件发生后,对东方担保公司的直接影响只是业务量下降,几乎没有出现客户失踪的事。她感受不到跑路事件的影响到底有多厉害。可是,到了振兴皮鞋公司后,等于进了事件中心,在这个旋涡里,她才知道跑路事件的杀伤力,连陈乃醒都深陷其中。
艾萌芽不知道,陈乃醒真正的问题还不在这里。他真正的问题在王无限那里,王无限已被警察逮住,把所有事情都供出来了。
王无限不是去美国了吗?是的,他确实登上去美国的飞机,也确实到了美国。他在美国呆了两个月,偷偷回来了。他是个喜欢热闹的人,是个喜欢跟朋友扎堆的人,也喜欢跟小动物在一起的人,可他在美国没一个亲人,没一个朋友,更让他难受的是,在美国,居然连一只小动物都有专门的法律保护。最主要的是,王无限语言不通,一到美国,他成了一个哑巴。什么事情也干不行。但他答应过陈乃醒,一定要留在美国,这样陈乃醒才没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只要他王无限一消失,所有的证据都随风散去,怎么也找不到陈乃醒头上。王无限也确实想信守承诺,拿了陈乃醒的钱,就要付出代价。他咬着牙呆在美国。可是,陈乃醒没有信守诺言,陈乃醒答应一个月后再转两百万美元给他,一个月后,王无限给他打电话:
“你不是说一个月后再汇另一半给我吗?”
“我这边出了点问题。”
“什么问题?”
“我的钱也被别人卷跑了。”
“总不会连两百万都没有吧?”
“有一笔钱给了振兴皮鞋公司,等它运转起来后,我就把钱汇给你。”
“要多久?”
“很快的。”
“很快是多久?”
“半个月左右吧!”
“好吧!我再等半个月。”
“说好不能给我打电话的,你怎么不守信用?”
“是你先不守信用的嘛!”
半个月后,王无限再给他打电话:
“钱怎么还没汇过来?”
“出现了一个意外。”
“什么意外?”
“银行派人掌控了振兴皮鞋公司的财务,现在一分钱也拿不出来。”
“到底什么时候能给我钱?”
“再等等吧!我一定会尽快汇钱给你的。”
又过了十多天,王无限在电话里问陈乃醒:
“你为什么不讲信用?”
“不是我不讲信用,实在是资金转不动了。”
“我们是有协议在先的。”
“我知道,如果可以的话,我这里还有五百万人民币应急资金,先转给你。”
“我不是乞丐,让你随便拿点钱打发。你要知道,我现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我知道。但现在手头确实没有钱。”
“你在美国不是有钱吗?”
“在美国有,可你知道美国的法律,支出这么大的数额,税务部门马上就会找上门来。一定要等我到美国后才行。”
“你什么时候来美国。”
“快了,我把手头的事处理好就去。”
挂断电话后,王无限明白再等下去已经没意义了。他知道陈乃醒不是有意拖欠这两百万。陈乃醒当然知道他的重要性,只要手头有余钱可以转动,肯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把钱转给他。在美国这段时间,王无限每天关注信河街的动态,知道跑路的人越来越多,像台风一样扫过来,所到之处,倒下一片。他做担保公司出身,知道信河街现在的情况,他能断定,陈乃醒已经自身难保,已没能力兑现对他的承诺。至于陈乃醒说来美国后再给他钱,王无限知道那是一张空头机票,是一个缓兵之计,目的是稳住他。陈乃醒到了美国,是不会再给他钱的。到了美国,陈乃醒就安全了,谁也不会来查他在信河街做了怎么事,王无限对他的威胁不存在了,他当然没必要再给王无限钱。另外,来美国后,王无限才知道,在美国,凭白无故转两百万美元给他,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想明白这两点后,他买了机票,回国了。
王无限并没有回信河街,他知道,信河街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如果回去,自己肯定会被淹没。飞机先到了北京,然后改坐火车到上海,在静安寺边的一个小区租了一个套房,隐居了下来。
到了上海后,王无限换上一个假身份证,名字叫王天来。这个假身份证是他离开信河街前就准备好的。王天来是他的堂弟,比他小一岁,模样也有点像,五年前在一次车祸中身亡,王无限在整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身份证,当时多留了一个心眼,保留了起来,现在刚好用上。
王无限在上海居住下来后,过着低调的生活。他也不去找工作,清晨起来到公园锻炼一下身体,在外面吃完早餐,再去菜场或者超市买点日常用品,回家的路上带回一份晨报,回家后,从天气预报到讣告一字不漏地看完。吃完中饭后,午睡一个半小时,起床后开始上网,有时打游戏,有时看新闻。晚上一般会去酒吧坐坐,喝一杯红酒,跟陌生人聊聊天,午夜十二点之前回家。
在这种平静的生活中,他有时会在街头碰到流浪的小猫小狗,它们用无助的眼神看着王无限。王无限被它们一看,眼眶一酸,马上蹲下身子,抱起小家伙,用鼻音说:
“乖,跟爸爸回家噢!”
一个月后的一天下午,两个警察来敲王无限的门。警察向他出示了证件,说有人举报他家里有许多动物,夜里叫声扰民,他们来看看。
警察进来后,先叫他拿身份证。他就把王天来的身份证递给警察。另一个警察四下张望,数了数,一共有三只小狗和两只小猫。问他:
“办证了没有?”
“没有,都是流浪的小动物,不领回来,很可怜的。”
那个警察用警务通在身份证上照了照后,脸上的眉毛跳了跳。他的这个动作被王无限注意到了,王无限的心揪了一下。两个警察对视了一下,拿着身份证的警察对王无限说:
“你先把这些小动物送到我们所里去吧!”
“我不要了行不行?”
“不要也必须跟我们走一趟,做一个笔录。我们好交差。”
王无限只好拿个大纸板箱,把五只小动物装进去,跟随两个警察来到派出所。一进派出所的门,他刚把纸板箱放下,双手就被铐起来,王无限叫了一声:
“你妹的,你们凭什么铐我?”
他没有得到答复,而是马上被带进审讯室,一个警察给他拍了几张照片后出去,那个拿着身份证的警察说:
“你是谁?”
“我是王天来?”
“王天来已死亡,户籍都注销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假冒他的身份证?有什么目的?”
“我真的是王天来。”
为他拍照的警察很快就进来了,对另一个警察说:
“查出来了,他叫王无限,信河街人,是个跑路的老板。”
王无限一听,脑袋马上垂下来了。但也没有太慌张,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小兵,陈乃醒才是帅。如果要坐牢,首先是陈乃醒。
就在王无限被抓的当天晚上,陈乃醒决定飞美国,他不知道王无限已经回国,更不知他在上海被抓。只是预感不对头,王无限一个月没向他催款了,这不是他的性格。更重要的原因是,陈乃醒所有投资都卷进了高利贷风波,跟他有生意关系的人,跑了一小半,留下来的人,都在苦苦地撑着。他原来最大的希望是能够入主振兴皮鞋公司,现在目的达到了,却是一个僵局。这让他有点失望。有点进退两难。继续坚持下去的话,他又担心王无限回来,王无限像枚定时炸弹,如果出事,他想脱身就难了。思考再三,决定先去美国避避风头再说。他都是隐蔽投资,离开不会有什么影响。过一段时间,如果情况好转,再回来就是。
走之前,陈乃醒给艾萌芽打了一个电话,说:
“我要去一趟美国。”
“什么时候走?”
“明天。振兴皮鞋公司和东方担保公司的事你多费心。”
“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一个月吧!有事打我手机,我会一直开着。”
“好的。”
跟艾萌芽通完电话后,陈乃醒预订了第二天的机票。大约半个钟头后,有人敲他别墅的门,他出去一看,门口站着四个佩枪的警察,他们身后停着两辆警车,车顶上的警灯一闪一闪的,闪得陈乃醒的眼睛发疼。他闭上了眼睛,心里叹了一口气:一定是王无限这枚定时炸弹引爆了。
第二天早上,艾萌芽刚到办公室不久,接到一个警察朋友的电话:
“你以前在银行上班时,不是跟陈乃醒共过事吗?”
“是啊!”
“听说他是壹加壹担保公司的后台老板。”
“怎么会?”
“他和王无限都被警方抓住了,王无限供出来,是陈乃醒指示他拉胡卫东下水。据说整个过程都是陈乃醒设计的。”
艾萌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有一个巨大的东西塌下来了,坐在办公室的椅子里,脑子一片空白。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站起来,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属于自己的东西,离开了振兴皮鞋公司。
离开振兴皮鞋公司后,艾萌芽来到东方担保公司,坐在办公室里,想做点什么,却又不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已经是中午了,艾萌芽一点吃饭的念头也没有。她想出去走走。
也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她在街头走走停停,居然走到原来上班的银行。地点没变,大楼是后来新盖的。走进一楼大厅,四处看看。想找信贷科,没找着。她也没问,在一楼大厅的椅子上静静地坐着,看大厅里人来人往,没有一个认识的人。
从银行大厅出来后,她又在街头上慢慢地走,走到了审计事务所。她没有进去,站在外面,出神地看了半天。然后转头看街上的行人,个个行色匆匆,也都心事重重,更没有人看她一眼。马路中央车辆蚂蚁搬家一样排着队,偶尔响起刺耳的喇叭声。
回到家时,已是晚上,艾萌芽一进家门就瘫坐在地上,她也不想站起来,就这么歪坐着,四周很静,能够听见一下又一下的心跳声。慢慢地,身上有了一点力气,她用手掌捂住自己的脸,轻轻地叫出了一个人的名字,忍不住哭出声来。
第二天,她又去了一趟东方担保公司,把户头里的五百万转出去。
当天晚上,艾萌芽登上去加拿大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