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卫生院回来,双月心里涨得满满的,有欢喜,也有惊讶,都出其不意,让人不敢立马就把一颗扑腾腾乱跳的心摁到肚子里。双月掰着指头算了一遍,又算了一遍,这肯定是那一夜的事了。双月看着铁丝上红红绿绿的被子,一时有些发呆。被子是结婚时的喜被,缎面,绣着鸳鸯戏水。水红的是双月的,葱绿的是男人的。其实,这葱绿的从第一天开始就是个摆设,两个人,哪里用得着两个被窝。双月看着水红的被子,那被子经了太阳的摩挲,柔软,蓬松,散发着丝丝缕缕棉花的香味。这时候双月又想起了棉花的话,饱汉子饿汉子。
她的心慢慢揪了起来。
棉花过来的时候双月刚吃完饭,在床上歪着走神。娘抱过来两棵大白菜,替她靠墙放好。在北方,按说白菜不是什么金贵东西,包饺子,炖菜,炒饼打卤子,横竖离不开白菜。可如今人们都不种菜了,顶多在自家院子里种上两畦,图个方便。双月没有种。院子本就不大,主要是男人走的时候没来及,错过节气了。娘瞅了一会白菜,又瞅瞅炕上的闺女,说想吃啥就自己鼓捣着弄点,牛牛嘎咕,都不敢错眼珠。大花又指不上。双月没吭声。大花是她婆婆,在城里看孙子,大儿子儿媳上班忙,顾不上。娘看闺女没反应,就住了嘴。这时候棉花走进来,棉花说婶子来了,一边就找了个凳子坐下,说出事了。双月说出啥事了?棉花看了一眼双月娘,说也没啥事。双月就不问了,她知道棉花的漏勺嘴巴,盛不住话儿。扯了一会别的,果然棉花就说了。
棉花说村北老锅头家三小子,出事了。双月一惊,三锁子?棉花说三锁子在城里建筑队上干活,被逮起来了。为啥?听说是为了一只鸡。啥?双月娘问。棉花说,如今城里乱得很,到处都是鸡。双月娘一愣,说怎么,城里人也养鸡?棉花就嘎嘎笑起来,说我的好婶子哎。棉花说鸡是指那些靠干那种事挣钱的女人。双月娘把眼睛瞪成了鸡蛋大,半天才说,噢——棉花接着说,听说现在有一种鸡,专门钻工地棚子。三锁子是人家供出来的,说那个鸡被关起来了,供出了一个名单,上面都是熟客,就有三锁子。棉花压低嗓子,说三锁子媳妇都背过气去了 。双月娘说,男人哪,都是馋嘴猫。双月不吭声,心里像有一只小爪子在轻轻挠,一下,又一下。
三锁子的事情很快就传开了。村子里,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三锁子这没良心的,家里放着个嫩葱样的媳妇,真是。也有的说,远水哪里解得了近渴——饱汉子不知道饿汉子饥。男人不在家的女人们都恨恨地,骂三锁子,骂男人,骂鸡,骂着骂着,就不骂了,忽然发起愣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