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依然下着没有休止的蒙蒙细雨,江南好容易才在九点之前将一天的工作暂告一段落,于是,他乘坐最后一班公交车回家。但是,这次班车也不能直接送江南回家,必须得换乘另一次列车。现在时间已经很晚了,江南要换乘的那次公交车早已收车了。所以,下车后,江南要了路边的一个摩托车。这里常常有很多靠摩托车送人赚钱的人,他们很晚都还在路边等候客人。司机是一个看起来有五十岁实际上才三十几岁的人,他开得很快,仿佛在与人飙车一样。当时江南正在给童童打电话,中途他捂住手机让司机开慢点。可这位司机似乎是故意要在江南面前炫耀技术一样,他口头上答应了,实际上根本没有减速的意思。
江南只顾着与童童聊天,也就没有多注意司机到底是不是慢了下来。当时,童童正在给江南讲一个电视上正在热播的电视剧,突然江南感觉到前方有一束白色的光朝自己射来,耳朵里接着响起了刹车声。刹车声在这个飘着细雨的夜晚格外响亮,电话里的童童都听见了。江南只感觉自己的身体轻飘飘地飞了出去,躺在路边的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夜突然变得黑了起来,江南看见那个摩托车司机朝自己这边看了一眼,迟疑了片刻后,扶起倒在地上的摩托车仓皇离去。因为司机开得太快,而面对前方突如其来的汽车时,他只有紧急刹车。而江南也就是在他那仓促的刹车声里远远地摔在了路边,摩托车司机以为江南摔出了大问题,为了逃避责任,他选择了逃逸。
童童在电话里听见了响亮刺耳的刹车声,她努力地呼喊江南的名字,一直都没有回音。但是,童童却没有放弃,始终握着电话。后来,江南逐渐从车祸的紧张中缓了过来,他才发现自己的手还紧紧地握着手机。他立即将手机放在耳朵边,听见了电话里带着哭腔的呼喊。
江南发觉自己的腿上有暖暖的液体流了出来,他用手指沾了沾,借着手机屏幕的光亮看见了那是血。他尝试着动了动腿,很疼,根本动不了。电话里,童童什么都没问,就一直问着江南能否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她马上过来。江南估计自己确实暂时没有能力摆脱这车祸带给自己的麻烦,他只好告诉了自己的位置。
当童童坐着出租车飞快地赶到江南出事的地点时,看见江南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一是因为这绵长的雨致使气温比较低,二是突如其来的车祸让他的腿很痛,痛得他直发抖。童童到了之后,把江南的脸揽在怀里,像在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后来,她拨打了120。童童抱着江南,坐着救护车穿过烟雨朦胧的城市。此刻,这个城市特别宁静与模糊,让人觉得陌生。
江南的腿骨折了,这是医生最后的诊断。童童悬着的心总算塌实了。住了几天院后,江南回到了家,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不仅无法上班,就算生活也不能完全自理,因为他的腿需要静养。
这可苦了童童,她不仅要上班,而且还要照顾江南。她已经将车祸的事情告诉了父母,爸爸妈妈也允许她照顾江南。因为江南的病情,童童特别为他买了一个微波炉,每天早上,童童会给江南做好一天的饭,把饭放在微波炉里,告诉江南,想吃饭的时候只需要热一下就可以了。
这次飞来横祸让江南有了很多思考与回忆的时间,每天,当他躺在床上无所事事时,脑子里总是浮现出曾经与童童走过的一路一桥,童童的一颦一笑。江南觉得自己真是幸福,在现在这个爱情速食年代,能够遇到如此纯洁的女孩,实属不易。他想着那些一旦离开校园就分道扬镳的恋人,江南感觉特别满足。他想着一定要深爱童童一生,如果有来生,也要与她相伴到老。
在江南修养期间,童童的工作任务也让人意想不到地重了起来。童童已经竭力向单位解释,但依然没有任何作用。领导的意思是,无论怎样,你都得先把工作完成,其他事情只有自己慢慢扛。于是,童童就只有独自扛了起来。不过,童童始终没有叫苦,即便再累,她都要在江南面前强颜欢笑。但是有一天,当童童回到江南家里时,她的脸上无论如何也无法挤出一点笑容。不仅如此,童童心中的委屈与伤心极度膨胀,她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开门之前,童童努力地稳住情绪,不想让江南有任何察觉。她不会让其他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情,她要一个人承担一切悲伤,她要带着这个耻辱到坟墓。
【5】
童童出事了,那天依然下着雨。
这雨似乎已经下了一个多月了,且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童童的单位有几个非常重要的文件需要翻译,她只得连夜加班。当天完成工作以后,已是深夜九点了。她一出办公室,就感觉到夜的寒冷,但她依然不顾瑟瑟发抖而急着往家赶,因为她要回去照顾江南。坐上最后一班公交车时,她给江南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马上就回去。下车后,另一路公交车早已收班了,她只得选择坐出租车与坐摩托车。童童那天晚上选择了坐摩托车,因为她等了好长时间都没有等到一辆出租车,而这时恰好有一个年轻小伙子骑着车缓缓地来到她身边。童童想都没想,就坐了上去。
江南的家在东郊一个老工厂家属院,也就是他姑姑原单位分的房子。坐摩托车将穿过一片陈旧的老街,然后再穿过一片正在建设中的建筑物,大概需要接近二十分钟。坐上车后,童童发现这个年轻司机眼神有些慌乱,他也没有问童童到底要去什么地方。但是,童童急着回家,当时没太在意,只是自告奋勇地告诉司机自己回家的路线。司机只是“哦”了一声,发动车子飞快地朝前奔去。
因为天一直下雨,气温比较低,也因为童童刚从一辆空调公交车上下来,所以,童童的身体一直在发抖。年轻的摩托车司机把车子开得很快,这使童童的身体抖得更厉害。那片陈旧的老街在夜色里面目有些狰狞,但是除了丝丝细雨声,周遭很宁静。轰隆的摩托车声打破了这夜的宁静,车子前面那束惨白的灯光使这个夜晚变得更加凄清。
在走出那片老街之后,摩托车司机突然拐向了另一条路。车子依然跑得很快,坐在后面的童童在两分钟之内都没有发现行驶的路线有问题。她当时戴着头盔,只露了两只小眼睛在外面,再加上这样一个朦胧的雨夜,所以一时半会没有发现。两分钟之后,童童终于发现了异样,但是,摩托车司机的一句简单的搪塞却成功地欺骗了童童。司机说,这几天下雨,原来那条路不好走,改换另一条路,价钱不变。童童当时想这应该是很正常的事情,这雨确实下了整整一个多月了。
但是,后来童童最终还是发现了这个年轻的摩托车司机有图谋不轨的意思。因为,她左右环顾了一下,发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陌生,越来越荒凉,夜也越来越黑,有那么一段路程,连灯火都没有一点。童童着急了,她开始询问司机,但这个年轻小伙子没有再回答她一句话。他只是把车子开得快得不能再快了,有一次因为轮胎压到了路面的一颗小石头,车子差点就飞了起来。童童开始声嘶力竭地吼,但摩托车司机无动于衷。好几次,童童都决定跳车,但是她最终没有跳,因为她知道跳下去非死即伤,那么,谁来照顾江南。童童哭了,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出来。她的脸上满是惊慌与疑问,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司机到底想做什么。
摩托车在一间破旧低矮的平房前停了下来,没有容许童童观察一下周围的环境,那个年轻的司机就横蛮地将童童拽了下来,一手捂住童童的嘴,一手拿出钥匙开门。童童见对方哆嗦着半天开不了门,她开始极力地想挣脱开。童童的身体左晃右晃,用脚奋力地踩对方的脚。但一切都无济于事,毕竟对方是个男人。最终,摩托车司机把门打开了。
这是一间特别简陋的屋子,除了床与一张肮脏的桌子外,没有别的家什了。屋子里堆满了各种酒瓶子,地上到处都是烟头。童童被对方重重地抛在床上,床单与被盖都很潮湿,散发出令人窒息的霉气,仿佛已经有相当长时间没有用过了。童童已经被对方吓得脸色惨白了,她像一只受惊的羊羔,眼神直直地望着那个摩托车司机。现在童童才看清楚,司机其实是一个瘦高男人,颧骨高高凸起,脸上长满了令人恶心的斑。他站在那里,眼神里充满了邪恶。然后,他慢慢向童童靠近。童童感到十分害怕,脸色惨白的她开始颤抖起来。童童指着对方,警告对方不要过来。可是,摩托车司机根本不听,依然眼神邪恶地向童童靠近。童童跟着就是一声大喊,喊声很大,强有力的爆发使这喊声在夜里格外空远。摩托车司机立即扑了上来,用一只手紧紧捂住童童的嘴,另一只手去脱童童的衣服。
无论童童如何反抗,都无法幸运地避免她生命里的一次灾难。童童被这个恶心的男人脱得一丝不挂,她也看见了这个瘦高的男人腿去衣服后的瘦骨嶙峋的身体。然后,摩托车司机的身体罪恶地压在童童的身体上。童童已经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她的身体已经瘫痪了。童童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潮湿的床单上,身体被侵犯的耻辱冲击着她的心灵。她的泪水想滂沱大雨一样奔流出来,她的眼前完全黑了。
那个邪恶的摩托车司机折腾了好长时间后,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童童的身子。摩托车司机把童童按在摩托车上,将她拉到了江南家附近。大概还有五十米时,他把童童丢了下来,然后飞快地跑了。童童坐在地上,泥泞的路使她感觉全身冰冷。童童头发凌乱,泪水一直都没有停止。突然,童童爬起来,飞快地向路边的一道墙跑去,她想用这个粗暴与残忍的方式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快要撞上墙壁时,她突然回头看了一眼,她发现江南家里还亮着灯。也就在这一瞬间,童童放弃了这种结束生命的方式,因为她知道江南还在等她,她不想让江南等到的是一具冰凉的尸体和残酷的结局。
童童慢慢地向江南的家走去,一路上,她用了几乎不可能拥有的勇气和力量,使自己的情绪逐渐稳定,至少呈现在脸的表情不能让江南有所察觉。
童童在开门之前,至少在走廊里呆了二十多分钟。
【6】
童童回家后,看到的是焦虑的江南。江南不方便走动,但他依然拄着拐杖在客厅与卧室里奔来走去。在此之前,江南已经给童童打了很多电话,但是,他一直没有等到童童接听电话。江南很焦虑,心一直是悬着的。看到童童回来后,江南总算塌实了。但是,他看到的又是一个满身稀泥的童童。江南很吃惊,问这到底是怎么了。童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
“不小心摔倒了。”
江南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些笑容,他说:
“快去,洗个热水澡,免得生病了。”
听到这句话,童童仿佛是死囚获得了赦免一样逃离了客厅,钻进了卫生间。她没有脱衣服,她用最快的速度放了热水。童童想嚎啕大哭,她要水冲的“唰唰”来遮掩自己的哭泣声。她不想让江南有丝毫的察觉,但自己又确实需要一场嚎啕大哭。童童感觉到,冲刷在自己身上的根本就不是热水器里放出的水,那是自己的泪水。童童扶着水槽,身体已经软得像一条抹布。她用手涂抹着已经模糊的镜子,里面是一张丑陋与陌生的脸。童童再也找不到自己了。
不知过了多久,童童才脱去衣服,让热水一遍遍冲洗自己的身体。她将水龙头放在下身,想让热水洗去一个恶心的陌生男人的凌辱。童童的脸部肌肉开始抽搐,皱成一团,像一个丑陋无比的核桃。她把手伸向下身,用手指狠狠地掐着江南曾经认为很性感的那里。此刻,童童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想让自己麻木。
江南告诉童童,这是她洗澡时间最长的一次。童童只是简单地笑了笑。童童笑得很吃力,只是江南当时没有发现。江南轻轻地将童童搂在怀里,嘴唇轻轻地贴了她的嘴上。江南发现,这晚童童的嘴唇很凉。
吻过了童童,江南带着歉意说:
“我的脚也快要好了,再过几天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这些天,真是难为你了。”
童童看着江南,脸上看不出有点笑容,但她确实是在为江南的康复而高兴。她说:
“以后你就用不着我了。”
说完,童童认为这话说得很傻,于是她又补充说:
“我是说,我的工作也很忙,你的基本生活能够自理之后,我要先应付一阵子工作。”
江南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他说:
“我也要准备开始工作了,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这段时间,我一直过着很陌生的生活。”
童童不解地问:
“陌生的生活是什么生活?”
江南想了想,说:
“不是我们以前过的那样浪漫而富有激情的生活。尽管你对我的照顾无微不至,但是,我总觉得这种生活有点别扭与陌生。”
童童没说话,她的脑子里很空。江南有点自我解嘲地笑了一笑:
“也许,过几天就好了。”
童童立即问:
“那要是好不了怎么办呢?”
江南立即说:
“那不可能!”
这天夜里,江南睡得很沉、很甜,而童童却一宿没合眼。整个晚上,童童都蜷缩在江南的怀里,她能够清晰地听见江南的心跳,很激烈而富有节奏。后来,童童不再觉得像刚开始那样冰冷,身体在江南温暖的怀里逐渐变得暖和起来。童童想,要是能够像钢铁融化在炉子里、冰雪融化在大地上那样融化在江南的身体里,那该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