锯木头转身走后,她这才做贼似的,回到自己房间。
那个男子正仰面倒在她的绣榻之上,嘴里咯崩咯崩作响,肚皮上放着一堆炒蚕豆。
“喂,咱俩好像不熟吧?你就这么不知道客气?好歹这也是我的闺房吧?”她虽然没有洁癖,但是干干净净的床被糟蹋成这样,心里还是极度不舒服。
“我叫梁上君。”男子肚皮一挺,一颗蚕豆弹跳起来好巧不巧地落在嘴里,发出咯崩咯崩的响声,“我知道你就是大名鼎鼎的梅映雪。好啦,这算来是咱们第三次见面,也算得上是老朋友啦!老朋友之间,客气什么呢?”
“你!”梅映雪喉头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这些话好耳熟啊!“你这倒霉蛋儿!”
“咦?你怎么知道我的外号?”梁上君半支起身子,肚皮上的蚕豆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什么?你的外号?”梅映雪眉毛一挑,“我知道你的外号干什么?我又不是你妈?”
梁上君一点也不生气,缓缓躺倒,肚皮一挺,仅剩的一颗蚕豆弹了起来,精准无比的落进嘴里,这才说:“我妈要是有你这么年轻漂亮那就好了,可惜,她早就死了,你冒充个死人又有什么意思啊?”
梅映雪自叹倒霉:“我认栽了。梁上君你是我来古代以后遇见的最有意思的一个人了。”
“你说什么?什么古代?”梁上君听出了不对。
“啊,没什么?”差点露馅,梅映雪额上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对了,你这名字谁给你起的?梁上君,嗯,你是个三只手吧?”
梁上君的脸立刻笑成了一个包子:“聪明!不错,我啊,就是日走千家夜串百户的圣手神偷!”
“得了吧!”梅映雪很不客气地飞了一个卫生球给他,嘴角下撇,“哪有你这样狼狈的神偷啊?神偷嘛,应该是……是……楚留香那样的才对嘛!”
“楚留香?”梁上君眼睛一亮,“那是什么样的人物啊?”
“额!”汗,这要怎么说啊,她眼珠飞快转着,狠狠挖掘自己的记忆,“真是井底之蛙,你就没听见过这么两句话‘盗帅夜留香,威名震八方’?”
梁上君干脆坐了起来,盘起双膝,饶有兴趣地问道:“哦?你快讲来听听!”
“要我讲故事也可以!”梅映雪的眼底有着不易觉察的诡异,“交换条件就是,你要先把你的事原原本本讲给我听!”
“唉!”梁上君叹了口气,虽然表现的极为沮丧,脸上仍旧是一副笑容,“我的倒霉事,你也要听?”
梅映雪点了点头:“你要不说也可以,我不给你饭吃!”人是铁饭是钢,在这种威胁下,我就不信你不屈服!
果然梁上君很没骨气地服软:“那好吧。我挑两件来说。我今年二十岁,却已经进过十八次牢房。你别吃惊,这不是说我本事不行,而是我运气实在太差,就拿去年那件事来说吧”
去年,梁上君在京城里偷了一个富商,所得的珍宝不计其数,带着贼赃来到外地发卖,没想到路上遇到一个落魄孝子,因为没钱给老娘看病,急得要上吊自杀,梁上君慷他人之慨,把盗来的财宝倾囊以赠,拍拍屁股走人了。没想到半个月之后回到京城,却听到了那个孝子即将被处斩的消息。
一加打听,原来当日这孝子生怕卖不出好价钱,竟到京城来卖那批珠宝,偏偏选择的地点还是那富商的墙外。所以很轻易就被拘捕了。梁上君于心不忍,挺身而出代替孝子进了大狱。到秋后行刑那一天,偏偏赶上了雷雨大作,刽子手高举鬼头刀刚要砍下来,一道霹雳竟然把他劈死了。当日一连换了三个刽子手,都是一样的结果,典刑官骂梁上君是妖物,但也不敢再找人杀他头,就这样又关了三个月稀里糊涂被放了出来。
梅映雪听完,笑得眼角沁出泪花:“我说哥们儿,你这也叫倒霉啊?我看你运气也不差嘛!”
梁上君垂头丧气地说:“什么运气不差啊,连阎王爷都嫌我霉运太重,不要我,刽子手砍了几百个人也没出过问题,一到我这儿,竟然被劈死了!唉!”
梅映雪忍住笑,问道:“还有没?再讲一个故事就能吃饭啦!”说着点亮了桌上的蜡烛。
梁上君摸了摸瘪下去的肚子,又往嘴里塞了两颗蚕豆,这才说:“还有哪,就是前天,我好容易穿了一回新衣服……”
梁上君平素衣履邋遢,这一天施展空空妙手,看中了一套衣服,换上之后招摇过市,路过一家花楼,被强拖了进去,他也乐得吃花酒。万万没有想到,这套衣服的主人,这天也来逛花楼,一眼看见他,立刻命家丁上去一顿胖揍,完了扔到街角。无巧不巧,街角上停着一辆乡下来的骡车,乡农夫妇正在不远处的胭脂铺给女儿买胭脂。梁上君被摔得七荤八素,好容易睁开被打得肿起的眼睛,却看见青骡尾巴一抬,极其响亮地放了一个屁出来。
“啊哈哈哈哈!”梅映雪放声大笑,鬓边的珠钗幻化出一道道虚影,在烛光中流动着五彩的光晕,更衬得人美如玉。梁上君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心脏似乎漏跳了一拍,这个女子竟然是那么与众不同,豪放爽朗、聪慧灵动,没有一丝的矫情与做作。
“小姐,饭菜来了。”小丫鬟蜻蜓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梅映雪使了个眼色,梁上君身子凌空一翻,上了房梁,只在空中留下了一道淡淡的幻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