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个酒鬼,那段日子我不让他喝酒,当真是苦了他了。不过他的身体不好,的确不该如此酗酒……我想,如果再让我选择一次,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坚持跟他走。”萍儿肯定的说道。
小小暗自笑着,道了句:“如今,也不晚呐!”咋听之下,萍儿不确信的问了句:“姐姐,你说什么?”
“你看你,这几个月来,变化这么大,以前的那个活泼灵动的萍儿的心竟被带去了建康,姐姐可没少为你担心过。可是,相思这病,却是任何良药都治不了的,姐姐可不想你久病成疾。过两日,我要与阮郁一同回建康了,随我一同去吧!”小小抚着萍儿的头发,满是关怀的说着。
萍儿展出了笑意,靠在小小的肩上,笑道:“这一次,一定要让那酒鬼戒了喝酒这嗜好!”
总习惯于在阳光尚未真正意义降临的时刻便起床,享受着夜色笼罩一夜后的纯白,微露润草,清风慰花,此时的湖面是最为寂静的。没有江风渔火的妆点,也不需要披星戴月,只需将最为真实的一面展现出来,这片见证了钱塘千万年红尘的湖水,注定是有情的,注定是深情的,对于西子湖畔的红尘中人来说,这片湖,无疑是最好的知己。
准备完了所有的用品,选择在一个无人搅扰的时刻启程,来时是那样身不由己,走时却可尽随心意,前路虽难料,但如贾姨所说,只要相信,就能够面对。既然选择了他,就应该坚定不疑的走下去,也希望,有朝一日,等他走完了朝廷路,再回到这座缘起之城。
车子行出了城门,这才发现,王清早已在此地等着,怀想曾经赛诗会上那位衣着朴素的父母官,西泠桥上的初次相识,原来时光已不经意留下了这么多美好的回忆。
小小与阮郁下了车,王清淡然说道:“你终于决定了,如此便好。”小小道:“记得你曾经也对我说过,应当好好把握,如今,我想勇敢选择一次。”遂后静了会,又转了话题,笑道:“只是,以后你若再心情不好,该由谁来为你泡上一壶茶呢?”
王清扯着嘴角笑道:“哎,看来我得重新寻找一位知己了!”小小驳道:“这天下,只怕只能,也只会有一个苏小小吧!”说罢两人相视一会,王清道:“快去吧,好好抓住属于自己的幸福。”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小小洒脱一句,遂翩然转身,一场深交,离别应当潇潇洒洒。
建康不同于江南的婉约,身处其中,尽感大气。这样一座富丽堂皇之城,必会让许多人迷失,或是道路,或是本心。这里的街道太宽,城墙太雄伟,锦衣华服穿梭于世,人们的脸上少有笑容,似乎是被生活削平了所有的感官。
这样一座城,是如何在历史之中轰然倒塌的?
车辆过处,一路畅通无阻,可小小的心里却不是如此顺畅的,虽然知道七月朝堂即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但还是心有余悸,究竟是在担心什么,却连自己也说不上来。总之,尽可能的让自己关心的人不受到伤害。
很快,便到了阮郁的府上,小小并未露出太多期待之意,到是萍儿已是望眼欲穿,想来也明白,与她心中之人已是近在咫尺了。阮郁差了人带萍儿前去谢眺府上,带着小小进入了庭院之中。
这外表看上去质朴无华的府邸,却是别有洞天,虽不是金雕玉砌,建筑所用石材也属普通,却在别有新意的规划下显得灵气十足。先是道路两旁的清水池种着依依风河,沿着院两旁的木榔走道则是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花艺,木兰、杜鹃、玫瑰、红药等十于种花色交错相间,或淡雅或浓郁相得益彰,更兼有每面墙上的窗雕,集苏州园林之风韵,纳徽派建筑之雏形,到是化用的恰到好处。
漫步期间,小小不禁道了句:“还好你是个懂得生活的人,我还担心日后只能面对土气无味的府邸,如今看来,到是个不小的惊喜,带我去你的书房看看吧!”
阮郁微露着笑意:“你喜欢就好,走吧!”
一进书房,一幅幅熟悉的画面如泛着姹紫嫣红的强光直夺走了目光投射出去的所有散点,汇成了一个又一个明晰的焦点,这一幅幅丹青妙笔,是多少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在没有见面的这段日子,书画竟成为了他心中寄托相思之情的唯一慰藉!
小小欲言又止,只觉泪水又一次触景而初,但却又不愿以这样伤感的方式面对这个属于他们的地方,终是以笑意代替了泪水,道了句:“想不到专于政事的阮郁大人,竟如此精通书画。”随后,又收了语调,深情道:“看着这一幅幅,如同照着镜子一般,竟还看出了一些苦涩。”
阮郁上前拥小小入怀,平静道:“以前从来不觉得时光很长,只消每日上朝下朝,如一轮回,可就是那半年,却如同过了几个春秋一般,若不是有这些画伴着生活,还真不知有什么能令我安神。自从遇见了你,生活便全改变了,如今真好,终于可以每日都见到你了。”
“你就不怕,到时又心生厌烦,后悔爱上我?”小小用略带俏皮的语气问道。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能像你这样令我幽思难忘,阮郁,不会让所爱的人失望。”阮郁目光笃定,看着小小,爱情会让人有所牵挂,爱了就不能心无旁骛的追求自身的终极价值,但到底还是爱了,也许只有这样,才能令自己明白,在这滚滚红尘中,还能有一人能令自己去爱,还能有一人能够令自己明白,情感是每一个人都需要的。
谢眺府上,未及进门,便已传出一阵高昂之声,之听的那厚重却并不太稳定的声音依依吟道:渠盌送佳人。玉杯邀上客。车马一东西。别后思今夕。
但听其声,便知又是酒后诗兴大发,萍儿遂家快了脚步,进入庭院之中。只见谢眺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摇曳的目光着落在庭院一角的兰花之上,身体微倾,左手倚着一壶倒下的酒。在旁人眼中,见此情景必然以为谢眺是醉了,可萍儿却不以为然,若谢玄晖不是醉在他人眼中,醒在自己心中,又何以将这仕途路走的如此优雅呢?
萍儿唤一旁的家丁离去,悄悄走到他的身旁,看着谢眺散乱的头发,不禁起了笑意,道了句:“死酒鬼,看来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呀!”
方才还是一幅心思神往之状,猛的被这一熟悉的声音拉回到原来世界,谢眺收了散落的目光,凝起了神情,还未回头,便又听到一句:“酒鬼,亏我跑这么远来看你,你就只用背面迎接我么?”
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一股股涌上心头,****之醉人更胜酒中千日醉。是恍若梦中,还是幻听?只是想起不只一次在酒后听得这个声音,温柔、舒适、自然,却每每定神细听时,发现是捕风捉影,当记忆被唤醒时也就成了思念的海市蜃楼,看的见摸不着,听的到却到不了。
那一年,我没有带你走,从此,我就爱上了梦,夜晚中的我,才是幸福的。
那一年,我没有跟你走,从此,我就没有了梦,怕记忆被唤醒,我会更加心痛。
夜晚从此变短,一段梦,不够安慰回忆,不够安放相思,
夜晚从此变长,眼泪在掌心里流淌,失眠是枕头之上的流浪。
如果再相见,我们勇敢选择一次,好么?
谢眺迟疑着转身,一只并不算纤细的手轻挽过脖子,这温度,恰是曾经家的感觉。长发披肩,仅佩着一根白月簪子,身着淡蓝色衣裳,至性天然。曾经的豪放遇上了性情的铺张,也就有了安定之感,如今不同时,但情更深,爱更长。
“萍儿!”谢眺支起了身子,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他怕是浮影,又怕只是酒后晓梦之间。这时,方才在受底的酒壶落了地,碰撞出几片碎瓷,以醉眼望去,多少钱塘梦,纵使山高路远还依稀。
遂一把将萍儿拥入怀中,还一边说着:“萍儿,真的是你……对不起……。”本应是怪他不辞而别,可又怎能怪的起来?见到他,所有的当初都化做了当下,什么是静安?莫过于我在一旁静观,你在案边写诗,我为你放声歌唱,你为我一曲飞扬……
萍儿将谢眺支起,道:“你看你,满身酒味,快给我去洗干净!”
没有了往内求的人文涵养,生活也仅仅只是生活而已。正是这太过规矩的建康城,埋葬了多少人的情感,然而正是这样一个城中一角,却是只羡鸳鸯不羡仙。
期间仙乐萦绕,往来无情客,皆成有情人,只待往前的脚步走着习惯的路途直到再也无法听出声音时,方忘记了刚才的自己。这一曲,恰如“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神同杜康,闻之而忘忧。
庭前木兰花随风缱绻,落在了每一个节奏的音符里,她衣袖飘飞,一片花,一俜婷,花渐落,舞渐柔,霞衣席上转,回鸾应雅声,回步之间如风艳紫蔷薇,带出阵阵花香悠荡,转身之余如落霞凝清光,激起点点曲悠然。
萧衍听了曲子,放下手中短笛,潘莲与之不约而同,一个顶立,衣袖向两旁展开,追云逐日之风尽现。随后坐于古筝前,轻起一滑音,萧衍拔剑跃入庭前,剑锋所指带起木兰花香随,一曲过后,偌大的青石地上已呈现一诗:
腕弱复低举,
身轻由回纵。
可谓写自欢,
方与心期共。
不论今后的兵戈会制造多少的不幸,但至少现在他握仅了属于自己的幸福,但却并不会因此而沉浸,所有的相守只是想好好珍惜。不知当这位梁国的开创者站在权利之颠时,是否真的满足过,也不知当他长跪蒲团青灯相伴时,是否真的了悟一生。
但至少,现在的他,是幸福的。
只待潘莲一曲过后,萧衍收起了长剑,在走廊一旁静观许久的小小方走了出来,笑着说:“这建康城中,想必再也找不到一处,能浪漫至此了!”
尾音落尽之后自然流畅的目光瞬时凝成了一点,木兰树下,花影斑斓,小小身着白衣,优雅而大方,只由着眼前的木兰花与清风舞蹈,眼里只有这位旧时相识。萧衍也是霎时转身,昔日好友竟乍现眼前,此情此景,怎不令人唏嘘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