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荔静静地躺在床上,过了一个无眠的夜晚。
和麦司彻的吻并不是她的初吻,但是带给她的冲击却是最激情、最强烈的,直到已经过了整整一夜,她的嘴唇仍感到发烫。
她懊恼地咬着下唇,很难不去回想几个小时前那个几乎令她心跳停止的吻,还有他的手指轻柔抚摸着她的后颈,令她发抖颤栗的感受。
他的气息、他的味道、他的吻,有如上好的葡萄酒,醇美迷人,余韵无穷,她必须坦承自己爱死了这个吻,可是这个吻发生得太快、太早了,超越她拟好的进度表太多太多。
在“引诱”的这个戏码上,她应该才是饰演操控者的那个角色才对,却怎么会莫名其妙颠倒过来,变得角色错乱了起来?
她从来没有遇过像他这样的对手,拥有害她口干舌燥、方寸大乱的吸引力,要是照这样的速度发展下去,下次见面岂不是很有可能从烛光晚餐开始,然后在床上结束了?
光是这么想,她就感到浑身酥软,呼吸困难,小小的卧房里竟变得异常窒闷,热气蒸腾了起来。
“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她掀开被子跳下床,冲进浴室里用冷水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尝试让自己冷静下来。
麦司彻是她进入“AGC”后所接手的第七个案子。
“AGC”是一个高科技商业间谍组织,旗下的成员很多,各有专长,替组织执行各种商业盗窃任务,成员彼此之间互不相识,由组织内的接头人依成员专长交付任务,等任务结束后,接头人再把酬金汇进成员的私密帐户内。
几乎所有的成员都不会知道自己的接头人是谁,只有她例外,因为“AGC”组织内其中一个接头人就是她大学好友谬伊宁的父亲,藉由这层关系,她对“AGC”组织的了解不少,也得知商业间谍成员每完成一件案子后所得到的酬金会是一般上班族工作好几年才有可能赚到的数目,甚至视案子情况不同而有可能金额数目更大。
从小经历父亲经商失败破产,父母分离的痛苦生活,金钱对于她而言是一个极大的诱惑,因此,在大学毕业后,她就拜托好友谬伊宁想办法带她进入“AGC”组织。
一开始,谬伊宁极力阻止,她不想自己的好友从事犯罪活动,但是在她频频恳求之下,谬伊宁才终于肯带她去见她的父亲。
她有演戏的天分,又有变装方面的专长,她常常改变模样去见谬伊宁,几乎每一次都能唬倒她。
谬伊宁的父亲对于她的这项专长十分欣赏,加上她的父亲早已过世,母亲又远在新加坡,既没有兄弟姊妹,名下也没有任何不动房产,背景简单干净,于是同意安排她受训,几个月后,就交给了她第一个任务。
由于她是菜鸟,所以第一个任务很简单,只是在飞机上偷走一份法国电子公司与台湾某家电子企业所签下的机密合约。
从接下任务到完成任务,她只花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帐户内就多出了五十万现金的进帐。
她很清楚自己从事的是犯罪行为,但是她需要金钱给她安全感,父亲的破产让她深深明白了一个事实——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没有钱,就什么都不会有了。
当她尝到了甜头之后,她就知道自己将要走上这条不归路。
接下来的三年中,她扮演过艳光四射、胸大无脑的花瓶美女Eve,成功迷惑住五十多岁的科技公司副总裁,暗中窃听机密,扰乱股巿行情;也花过三个月的时间扮演保险从业人员Diana,慢慢征服某企业主管,成功窃取到产品研发技术资料。
她所接的案子还没有一件失手过,一旦完成任务,“AGC”组织会毁掉她的假身分,让她消失得彻彻底底,而她最近所完成的案子就是从“御皇集团”窃取到五百张饭店设计图及电脑档案,并嫁祸给“富宝集团”,然后得到了她从业以来最高的酬金——两百万。
没错,此刻让麦司彻头痛不已的饭店设计图失窃案就是她干的。
据她所知,有某企业集团付出极高的酬金给“AGC”,希望他们极尽所能地盗取“御皇集团”的所有商业机密,“AGC”几乎所有组员都出动了,而她正是其中之一。
在她成功盗走饭店设计图及档案之后,就等于已经完成她个人的任务,剩下来的任务就交给其他“AGC”组织成员去完成,此时,她其实早就应该远赴国外暂避风头,过些时候再回台湾才对。
但是,就在她和谬伊宁约好准备到拉斯维加斯狂欢度假,谬伊宁的父亲却在这时传给了她有关麦司彻的个人资料,因为“AGC”组织成员在骇进麦司彻个人电脑中时,取得了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的女子竟然长得和她极为酷似,谬伊宁的父亲在惊讶之余,便有意让她继续参与未完成的任务,让她想办法去接近麦司彻,看看麦司彻对她的反应如何。
从昨天以一吻结束就可以确信,麦司彻真的对她很有反应,然而这个事实并无法令她沾沾自喜,因为麦司彻电脑中所保存的那张女子照片她实在太熟悉了,照片上那个与她酷似的女子正是她的母亲——安静薇。
麦司彻为何有她母亲的照片?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这是她看过照片以来产生的最大疑问和困惑。
自从父亲经商失败之后,父亲和母亲两个人为了钱的事永远有吵不完的架,母亲最后严重到得了精神衰弱的疾病,后来被送到宁静的海边休养。
没多久,两人就离婚了。离婚后她和父亲同住,母亲则交给娘家的亲人接到新加坡去。
很多人都说她长得很像母亲,遗传到了她美丽的容貌,但是她对母亲的印象并不深,只记得母亲的性情温柔婉约,体贴细致,举止行动都是柔柔软软的。
记忆中,她总是在看书,同一本书翻来覆去地看,似乎怎么看都不厌烦;而她不看书时就是在发呆,好像如果没有人吵她,她就可以天长地久地发呆下去。
母亲的温柔婉约和她的真实性格截然相反,所以在麦司彻面前扮演母亲非常累人,不过她刻意烫直了头发,也把原本栗黄的发色染黑,让她看起来与照片中的母亲更相像,所以当她一出现在麦司彻面前时,几乎可以感受得到他心中所受到的震撼有多强烈。
和麦司彻出乎意料的快速发展,是因为她长得像母亲的缘故吗?
她的思绪更加迷惑混乱了,如果他和母亲相识,甚至是朋友关系,她怎么能设计陷害他?
尤其,她无法不承认自己深深被他吸引住。
当感情无法掌控时,很容易失手,如果她不及时抽身退出,这个任务一定会失败。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用手指拨一拨垂在颊畔那又黑又直的长发。
没想到只是把发型弄得跟母亲一样,竟然就和母亲那么地相像了,连她自己都觉得很意外。
其实她并不喜欢母亲这种又黑又直的长发,看起来很忧郁。她自己本来的发色较淡,父亲老是戏称她是没长大的黄毛丫头。她比较喜欢把头发烫成波浪般的鬈发,看起来浪漫清爽得多。
她低叹口气,游魂似地晃到厨房,给自己煮了咖啡。
一夜没睡,她必须想办法让自己清醒一点,整理好迷乱的心情,否则和麦司彻继续交手下去,她绝对会是必败的那一方。
捧着热咖啡回到小巧的客厅,轻轻拉开窗帘,天快要亮了,楼下的早餐店已经开门营业了。
成都路这间“梵妮古典银饰”并不是她开的,也不是她真正的住所,而是“AGC”临时承租来给她短期使用的众多房子之一,只要任务一完成,她的私人行李打包带走,便不会有人查得到她的真实身分。
几次任务中,她用过Eve、Diana、Celeste几个化名,这一次她用了Alex,刚好也是她自己的本名与麦司彻接触,只不过借用了谬伊宁的姓氏,变造出“谬亚荔”的假身分证件而已。
她本姓别,全名叫别亚荔,而母亲姓安,如果麦司彻想用谬亚荔去查她的背景资料,应该什么也查不到,因为她名片上的电话、地址和网址全是用谬亚荔的假身分证去申请的,而别亚荔本人除了有个秘密帐户以外,政府电脑档案资料库中已没有她近几年的往来资料。
她连续三年扮演虚假的角色,而真实的别亚荔名下没有房产、没有收入、没有保险,等于已经在社会上消失整整三年多了。
她慢慢啜饮热咖啡,一边打开笔记型电脑,专注地盯着萤幕里与麦司彻有关的所有个人资料。
这份详尽到连祖上三代都有的资料,她已经读过好几遍了,但是在昨天与麦司彻接触过之后再来看这份资料,感受变得很不一样,她开始对一些细节很感兴趣。
例如,他在读军校时曾经把邻校男学生打到重伤住院,结果被军校勒令退学的事;还有原本他有机会被军校推选到美国的西点军校就读,结果也因为被校方勒令退学而无法如愿。
没想到,当不了军人的他,居然会在商场上大放异彩。
她仔细读着一篇财经杂志的人物特刊,这篇特刊是由跑财经新闻的记者侧写麦司彻,以及采访麦司彻身边友人所撰写的文章,当中一小段写道——
被军校勒令退学之后,麦司彻曾一度自暴自弃,险些误入歧途,但是他遇到了一位改变他一生的人,于是决定选择“御皇集团”来挑战自己。
天分奇佳的他,因出身军人世家之故,自小就熟读《孙子兵法》,从《孙子兵法》中得到不少商战策略的灵感。幸运的是,他还拥有一种特殊的直觉,这种直觉让他的策略屡屡建功,进而让他的事业成就非凡,身价地位也迅速窜升,年仅三十岁就进入“御皇集团”高层核心,并登上环球最年轻企业家排行榜之一。
遇到了一位改变他一生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对这一句特别有感觉。
当他自暴自弃的时候,应该正在十几岁的关键期吧?她很好奇,会是什么样的人能改变一个正处于叛逆期的男孩子?
在还没见过也还没接触过麦司彻以前,她对资料上关于他的八卦绯闻没有半点兴趣,随意看过就算了,但是现在她的注意力却一整个盯在另一篇他与名模共进晚餐的绯闻照片上。
照片中的两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行为,但是她忍不住在心里批评起他选女人的品味太差。
虽然“AGC”给她的资料当中明白指出麦司彻的身边从未有过固定女友,也没有任何婚姻记录,但是昨晚那一个激情的吻明明需要经验,她暗暗判断他那高明的吻技必定少不了练习的对象,这个名模肯定有分,而下面那张照片里黏在他身旁给媒体拍照的女明星说不定也是其中之一。
艾洛蒂。
她在心里冷冷地念着这个名字。
这个艾洛蒂看麦司彻的眼神简直像把他当成一块美味诱人的蛋糕,饥渴得恨不能一口把他吞下肚子里去。
她猛地抬起头,用力深呼吸。
天哪,她这是在干什么?这种丑陋的情绪名叫吃醋,也可以称之为嫉妒吧!她居然已经开始嫉妒起那些曾经出现在他身边的女人!
她的双手慌张地捧着头,感觉自己的情绪严重失控了。
笔电旁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她急忙伸手去接,看了来电显示一眼。
这支假身分才会用的电话号码只有三个人知道,不是谬叔也不是谬伊宁的电话,那么一定就是麦司彻,她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打来了!
“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