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骊王怒目圆睁,“妖妇!妖妇!”南后道:“来人呐,将二位王爷带下去,剥夺封地,贬为庶民。”
“且慢!”汝南王走至殿上,先是对公孙怀一拜,继而再拜南后,“南后,二位王爷即便有罪,也要天子下诏降罪,怎能如此随便?且微臣认为,南后所持玄珪不是真的玄珪。”
说罢,汝南王后退一步,卫燕离手捧几案,一步一步走上殿前,到公孙怀身边停下了脚步,南后道:“卫先生,此举为何?”
卫燕离掀开几案上的青布,只露出了一块尖头方体的墨玉,上面还刻有细致的麒麟图腾,汝南王道,此物才是真正的玄珪,昔日桑林一战,先帝感念元公无畏生死,拼死救护言津将军赢得胜利,将此物赠予他,这件事,并非人人皆知,只因元公谦卑尊礼,不愿张扬,但忠良之士岂会埋没?
众臣一比较就能分辨出真假,真的玉玄珪低调而深厚,静静的散发出一种威严的气势,南后见事情败露,便换了一种说法,“若本宫不抛砖引玉,又怎能识别阴骊王的为人?刚才阴骊王不也是十分惊讶而哑口无言吗?汝南王既寻得真物,那就在此献给皇上吧。”说着便面向公孙瑾。
但显然此刻南后的话已经不能让殿下众臣信服,只听一位老臣说道:“朝堂之上如今出现了两位皇帝,实在荒唐,老臣恳请南后退居后宫,将皇权归还。”南后道:“你们一个个拿着俸禄,享着荣华,却连皇帝是谁都不清楚,睁大你们的眼睛好好看看,如今坐在龙椅上的是谁?是我的皇儿,我是南后,有垂帘听政之权,你们谁敢不从?”
一时,大臣们都无法反驳,卫燕离自是上前一步对公孙怀说道:“陛下,请允许微臣将此事说明。”公孙怀默认,卫燕离命将士带上了两位女子,南后见这二人就是她派往东海之人,没想到她们竟能活到今日。卫燕离对那二人问道:“你二人在这里可有认识的人?”
那二人不说话,卫燕离继续问道:“以前在西市集,我曾瞧见一个屠夫与一个老叟在吵架,你们可有瞧见?”其中一人说道:“先生将我们从东海抓来,我们怎会知道这里的事情。先生放了我们吧,我们不过是普通百姓啊。”
“哦,既然不知道,我就说说,那个屠夫骂那老叟不懂肉价,一味讨价还价,那老叟却说在他们家乡东海肉价可是相当便宜的,怎的到了洛阳就这么贵,他认为是屠夫在骗他的钱,吵了好一阵,二位怎么看待此事?”
那二人相互对视迟疑了一下,说道:“先生恐怕记错了,东海靠海,多以鱼虾为主,基本不吃肉,那老叟一定不是东海人。”卫燕离微笑,“二位的话若是放在洛阳或许还能有用,但放在东海就是大错特错,二位姑娘自称是东海人,却大言不惭的说东海人不吃肉只吃鱼,我想在座的大臣们一定有东海人,敢问你们不吃肉吗?又敢问,一介平民百姓第一次登上大殿回话,并不害怕,却能谨慎思考,还得出结论,这符合常理吗?二位恐怕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卫燕离道:“此二人就是南一阁派出的刺客,埋伏东海,等皇上一进城便将其杀之,再嫁祸越王,幸而被我提早识破,而指使他们这么做的就是南一阁的阁主,你们面前的南后,各位请看这位是谁。”说着,将士们将丽姑姑带出,南后只说道:“你······”
卫燕离道:“丽姑姑是宫里的老人,掌管这三宫六院所有宫女的教导,但就在上一次宫女甄选后,有一位新进宫女晕倒在了长街,丽姑姑便着人将她抬进了南后宮中,只因那宫女口口声声喊道,‘我要见南后,我要见阁主’,丽姑姑可有此事?”
丽姑姑看了一眼南后,随即点了点头,众位大臣皆惊讶无比,南后道:“丽姑姑,他给了你什么好处要你这样污蔑本宫,那****根本没有进到我的殿里,又怎能确定这宫女口中的阁主说的就是本宫?”
“南后···这么说真的有宫女抬进你的宮里?丽姑姑为何不抬进别人的宮里偏到你宮里去?各位若还是不信,可以去问问被软禁的虞太妃,那日,她可在窗口处看的一清二楚呀。”
南后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卫燕离继续说道:“那宫女就是你的贴身丫鬟,芳兰,你可知,她在进宫找你前,曾晕倒在了卫府门口,据我所知,你告知太后的是说她回老家看望生病的老母去了。芳兰的血迹我有留下,与那日”丞相府所留的血迹一样,这件事,自有魏大人可以作证。”
听到这里,南后已经无力辩驳,汝南王叫各位大臣们可先行出宫,相信南后会给大家一个交代,众臣纷纷却言说,南后德行有失,已经不能堪当国之皇后,需看押起来,以待审查,众臣强烈要求下,只得将南后押入监牢。
南后被士兵们强行拉出宣室殿,经过公孙怀身边时,公孙怀却并未抬眼看她。公孙瑾见父皇归来,早已兴奋的拥入父皇怀中。
汝南王却有一事不明,为何卫燕离没有当着众人为慕容元洗刷冤屈,殊不知,错失此次机会,公孙怀一旦得志,便不会再认先帝当年之错。卫燕离何尝不明白这点,只是他回洛阳时,沈静安来找过他,那天,她喝的烂醉如泥,酒醉间竟发现自己无家可归,只走回到了慕容旧府。
沈静安见到卫燕离,看着他的眼睛,迷迷糊糊间竟叫出了世卿二字,卫燕离着实吓了一跳,沈静安靠着他的胸膛,将自己的身世以及江清绝的事情说的淋漓尽致,卫燕离听得认真,她的醉意却给他带来了相当重要的消息,那时他才明白,为何江清绝会那么恨慕容家,为何他要投靠沈肆与南后,而沈静安并没有做错什么,她不过是想找出杀害他父亲的凶手,如果,那日朝会上,他将慕容元的冤案一并提出,那么沈肆就会被定罪,他的死自然是罪有应得。卫燕离看着眼前的沈静安,忽然增添了不舍。
沈静安在卫府等了一天,直至傍晚才见卫燕离回府,卫燕离看见她在门口等他,上前问道可有事情?沈静安不说话,依旧是看着他的眼睛,卫燕离总感觉她有事情瞒着自己,沈静安问道:“先生的名字可有来历?燕离,双燕复双燕,双飞令人羡,柏梁失火去,因入吴王宮,双飞难再得,伤我寸心中。”
“并无含义,家父随便取的,郡主进去休息吧。”
看着他远走的背影,沈静安只默默的想了很久。如果,她没有找过王雍,也许慕容世卿早就和白羽燕结为夫妻了。
何聃因沈肆一案失职,已经被贬为看守狱卒,南后入狱的当晚,就是何聃轮岗,如今的何聃只想查清丞相是被谁杀害,为丞相报仇,所以当卫长风穿夜行衣来牢中看望南后时,何聃并未阻拦,只佯装睡去,在一旁偷听。
南后低头坐在一堆杂草之中,显得有些疲惫,卫长风推开牢门,南后也并未抬头,过了许久,南后才说道:“要杀便杀吧。”卫长风摘下黑帽,缓缓蹲下身去,南后突然像触电一般,全身向后缩去,“你是谁?你是谁?”
卫长风看着眼前的南后,思绪只回到了过去。那是一个萧瑟的秋季,秋风引着稻谷的香味徐徐飘来,农家炊烟时,牧童放牛处,梅树下三两孩童在嬉闹追打,小溪边一人回眸笑颜如花,那人就是南后,身后就是长风。曾几何时,他们约定要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小南,你还好吗?”南后站起身,无奈的笑出了声,笑了很久,“卫长风,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卫长风道:“不是,我是来劝你的。”南后生气道:“卫长风!你躲了这么多年,怕了这么多年,如今,你竟然带着这么一副正人君子的面孔来劝我,简直可笑!你给我滚!再不滚,我就叫人砍了你脑袋。”
卫长风道:“愿执君之手,日日与君好;寄语相知音,同心终莫违。小南,当年的事是我对不起你,但我不去找你,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希望你能幸福平安的过一辈子,可终究是我错了,如今的你并不快乐,这不是我要看到的,小南,放下这里的一切,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放下,呵呵,卫长风,你疯了吧,我是一国之后啊,执掌中宮大权,天下都是我的,你叫我放下?你教我,怎么放下?你教我,怎么放下?你教我啊!”
卫长风抓住南后的肩膀,一下将她拥入怀中,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空气里凝结了南后冰霜般的眼泪,一直凝结到卫长风的肩头,幽暗的监牢里,看不清四周,听不清风声,却回荡着南后无声的伤悲。
竹林萧萧,月如勾,溪水潺潺,屋如舟,王屋山下的寒秀斋是他们的避世桃源,本是美好的生活开端,却因南后父亲带兵前来,强行将她带回而结束,她父亲对卫长风说过,如果,他答应从此不再见她,他可以保证贾南的安全,否则,即便是亲生女儿也不能玷污贾家的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