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我们终有一天会痛恨自己疏忽了最至爱的那个人;我们终有一天会盼时光能回到过去;我们终有一天会把所有的过往翻出来,把它堆在脑袋里,然后用刺人的针,一针一针把它慢慢穿起来,将它穿成痛不欲生的回忆。
我们终有一天会明白,这世上的某些得与失昂贵过世间一切。
牧清爬到顶楼,直接冲到楼顶边,她没有任何思考地站在了楼顶边,只需要往下一跳,她觉得自己就能解脱,至少不用再整天胡思乱想,至少不用在回忆里痛不欲生,至少不用再觉得自己终身都见不到儿子。
她害怕自己承受终身失子的痛苦。
林志泽很快就追了上来,他焦急地喊,“清儿,你冷静一点,蛋蛋一定能找回来!我一定帮你找回蛋蛋!”
“我没有办法再相信你。”她没有回头,其实已经无法回头,摆在前面的才是天堂,身边的那个人只能是万丈深渊。
林志泽急忙掏出手机拨给岳父,他说,“牧清在顶楼,她要跳楼。”
医院的墙壁还是惯例的惨白,跟他老伴脸上的神情差不多。一直守在病床前的姥爷牧宏文接到女婿电话时,心突突急跳,含泪对着床上昏迷的姥姥全沛岚说,“你女儿在闹着跳楼,老伴,你知道我震不住她,能劝她的只有你。”
可病床上的人始终昏迷不醒。
姥爷没办法,只得起身自己去劝,在拉开病房大门的那倏那,背后却传来全沛岚微弱的声音,“是牧清要跳楼?”
“对。”牧宏文三步并二步奔到病床前,面露喜色,“你醒了就好,我喊护士来帮你拔针。”
“不用。”全沛岚抬起自己打针的手腕,将针直接拔出,虚弱地在牧宏文的搀扶下起身,说,“不要浪费时间了。”
两老径直前去顶楼,到达顶楼的时候,女儿跟女婿正在僵持,而她的女儿站在楼顶,只需一步就足以粉身碎骨。
全沛岚由老伴搀扶停足在牧清数步之遥,艰难地抬起针口尚在冒血的右手,朝她温柔示意,“清儿,你到我这里来。”
牧清却不为所动,只是流泪竭力嘶吼,“妈,我以后再也见不到蛋蛋了,我儿子丢了!他可能已经……妈,我很痛苦,痛到不想再想,痛到想死!只有死了就不会再怀疑我儿已经遭遇不测,只有死了就不会想到林志泽因为跟别的女人开房丢了我的蛋蛋!”她拼命锤着胸口,眼泪已经泛滥成灾,“我这里很痛,很痛,痛得想死!我真的好想蛋蛋,想得脑袋都快炸掉了!”
全沛岚对这些恍若未闻,只是含泪朝她继续招了招手,说,“女儿,你到妈妈这里来。”那一声女儿让牧清怔了怔,然后情不自禁地抬起脚走向这两个血脉亲人。她扑到妈妈怀里,全身已经软弱无力,“妈,我真的好累。”
她其实也没有死亡的勇气,她其实只是想找到一个避难的港弯,她其实比更多人都懂,死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全沛岚温柔地把女儿抱在怀里,眼泪在眼眶打着转,她用力将眼一闭,再睁开时,眼神凌厉地射向一旁的林志泽,简明扼要交待几句,“第一,尽快跟牧清离婚;第二,明天我要在蛋蛋失踪的酒店招开记者发布会,你必须买下后天的全市各大报社头条,明天把记者全部叫到发布会现场来;第三,替我准备好一百万现金!”
林志泽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老太太说什么,他就同意什么。
林家砸重金买下报纸头条,并在蛋蛋失踪的酒店举行发布会。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发布会,全沛岚把这发布会命名“重金寻找孙儿林从安”的发布会。发布会并不隆重,很简单地在酒店一角搭了个台。
本市的报纸并不算多,记者不过来了三三两两寥寥几人。
这是个很冷清的发布会。
全沛岚却对这冷清视若无睹,一个人孤单站在主讲台,对来的记者先是鞠躬,接着声情并茂开始说话。
“我很感谢各位能抽空前来。今天是我帮孙子林从安举办的一场别开生面的发布会。我的孙子林从安在这间酒店失踪已经四天了。这事我不怪酒店不负责,也不怪任何人,只能自己认命。失去外孙的痛苦我就不再多说。现在,我只是想各位向外界传达我的意向。”全沛岚打开摆在主席台上的黑色皮箱,皮箱里一摞一摞的现金乍现在各位记者眼前。
“这里有一百万现金,现在,我向全国人民许诺,不管是谁,不管寻回我孙儿的是人贩子还是普通民众警察。我向你们许诺,只要把我外孙活生生带到我面前,我就给他一百万现金。”
这个老太太孤单一个人站在主席台,看似孱弱,可眼神中却无形有一股力量透了出来。
记者们听说过重金寻子,可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疯狂的老太太,直接砸一百万寻外孙,于是对着她疯狂拍摄。
“我知道全国每天都有不少小朋友失踪,我也知道我全沛岚并不是什么名人,引不起什么名人效应。可是我不甘心我的外孙就这样失踪,可能终我一生都不可能再见他一面,所以我只能用这么荒唐的行为来寻找我的乖孙子,希望各位不要介意。其次,我想对那位带走我乖孙子的人说,你把他卖给别人,绝对也卖不了一百万。可是你把他送回来,我直接给你一百万,就算坐牢你这辈子也值了!当然,如果你敢伤害我的外孙,我全沛岚可以告诉你,我已经是接近六十的人了,这大半辈子已经过得值了,如果你胆敢伤害我的蛋蛋,我全沛岚就把这条命搭你身上。”
记者瞬间感觉这其实是个大新闻,明天真能做报纸头条。
是的,还有什么头条比‘姥姥百万现金寻找失踪外孙’更刺激,还有什么比‘六旬老人用性命威胁人贩子不要伤害被拐儿童’更过瘾。
第二天的报纸如期而发,全市各大报纸的标题统一为:姥姥百万现金寻找失踪外孙。另外把‘六旬老人用性命威胁人贩子不要伤害被拐儿童’放在显眼的副标题。
这报纸竟然出人意料被抢购一空,街上市民都争相借看,林从安失踪的事瞬间成为街知巷闻的大事件,甚至连电台都开始免费做播报,号召全市的出租车司机留意是否有林从安的身影。
当地的热门事件被人放上微博,也就在一天之内,微博转发高达数十万。
事情的发展接下来更出人意料。
各地的电视台开始播放全老太太的寻孙发布会,只用短短二三日竟然成为全国热门话题。
显然,连林家都没有预料到事件会有这样急速的发展,一时间,各地记者争先恐后直奔A市,都想寻找这一热门新闻的一手资料。
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下,林家人却格外显得平静,与开发布会的气场完全不同。牧清甚至不再出门,整天把自己锁在房间里,终日与儿子的照片为伍。她完全沦陷在有儿子的回忆里,她以为伴着这堆照片,儿子就已经回到身边。全沛岚的身体也在思念外孙的日子里彻底被击垮,可她知道,这家里谁都可以倒下,唯有她不能。因为那是她亲手带大的外孙,那是最疼她最爱她的蛋蛋,那是她的命根。
所以她就算死撑着也接受各地来的记者轮番采访,甚至在电视上含泪告诉自己的外孙,“蛋蛋,在没有找到你之前,我不会死,十年,二十年,哪怕要一辈子,我都等得起!”
这新闻不过短短几日成为全国爆炸性头条,甚至有记者八卦的热爱者开始挖地三尺寻找真相。
是的,这是一个全民娱乐的时代。
总有某些人喜欢将别人的隐私无限扩大,挖地三尺掘出真相。
这是一场即将来临的全民搜索。
我们每个人都可能在某天当上这主角。
旅馆外面倾盆大雨下个没停,这场大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黄子荣带着蛋蛋窝在破旧的小旅馆里面,感觉这场暴雨就是天意。
是的,这三天为了卖掉这个孩子,他给自己找了很多的借口。
他很努力说服自己,这个孩子能救自己女儿的命,女儿的命已经系在这个孩子手里。他甚至将女儿的病完全推脱在这个孩子身上,这个孩子现在对他而言就是救命稻草。他完全忘记了就算卖掉这个孩子也凑不了足够的手术费,可从他带走蛋蛋的那一刻开始,他已经没办法回头。
他一只脚已经走进了监狱大门,进退维谷!
黄子荣躺在旅馆房间里整整策划了三天,拿着地图找位置,他这次不能再犯上次那样的错误,他准备将蛋蛋卖去偏远的地方,必须离自己的县城十万八千里,这样警察就算破案也不会抓着他。
这几天他一直在盘算自己的路费以及一路的开销,不断在地图上圈地点,甚至日思夜想都在脑海里盘算到底是把蛋蛋卖到城市还是乡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