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齐灵公娶鲁女为妻,名叫颜懿姬,可是她没有生儿子,而她的随嫁侄女,却生了公子光,而且被立为太子。仲子、戎子最得灵公的宠爱,而仲子生了公子牙之后,就把公子牙托付给戎子,于是戎子就要求灵公把公子牙立为太子,灵公满口就答应了。这件事连公子牙的生母仲子都感到不妥。仲子劝阻灵公说:“不能这样做的,废嫡立庶一点也不吉利,而且也很难取信各诸侯的,因为公子光不被立的太子已经得到各诸侯的承认,如今无缘把他废黜,就等于废黜了一个诸侯。如果用欺骗诸侯来皆天下之大不韪,是很不吉利的,君王以后会后悔的。”然而齐灵公却刚愎自用,固执己见,他说:“这一切都由寡人来做主。”于是齐灵公就把太子光放逐到东部边境地区,然后派高厚辅佐公子牙立为太子,还立任命太监的夙沙卫为少傅。
崔杼对此事很有主见,成功在胸,但没有急于表露声色。灵公二十八年春夏之交病重,崔杼看到举事的机会已到,遂暗中把公子光接回藏在了自己的府中,擅自恢复公子光的太子地位。公子光在崔杼的支持下,当即杀戎子,并陈尸朝廷示众。在五月三十日,齐灵公突然间病死,崔杼佐太子光即君位,是为齐庄公。庄公、崔杼大开杀戒,在句渎之丘逮捕了公子牙;在蓝(今山东省临淄区郊外)杀高厚,并抄家没取了他的全部家财。夙沙卫在高唐发动兵变,结果兵败城破,被处以极刑。这次由灵公废嫡立爱引起的宫廷政变,在庄公消灭异己后,形成了崔杼专权的局面。可是后来不久,崔杼因恃功而左右庄公不得,遂与庄公生隙。
在庄公四年里,庄公欲亲自率军征讨卫国,预计在征服卫国之后继续挥兵攻打晋国。崔杼谏诤说:“贤君不可以这样做!因为据臣所知,齐国乘大国之乱而发兵侵略,齐国必然会受到天下诸侯的攻击,但愿贤君能三思而行。”可是齐庄公根本不听崔杼的话,从而引起崔杼的不满。他对陈须无说:“我已经对主公提出我的见解,可是主公根本不采纳我的主见……假如君臣关系有所变化,到那时他将一无所有!”此话暗示他既能扶庄公上台,也能把庄公赶下台,一旦君臣关系有所变化,庄公将一无所有。因此,陈须无看清了崔杼的野心,他曾对人们说:“崔杼说主公有错,其实他自己更是有错,所以他将不得好死。假如以大义来指责主公过错时,尚且要先贬低自己,何况是用恶劣的言行?”
崔杼也一直有着政治野心,就连邻国的有识之士,也一目了然。庄公六年崔杼率师伐鲁,鲁襄公很害怕,就派使者去晋国求援,这里鲁大夫孟公绰说:“崔杼一定是有政治野心,他作战的目的不在侵略我国,而是为了拥兵自重,炫耀权势,所以他很快就会班师回国,贤君又何必为此事担心呢?齐军对人民更不会骚扰,因为这次战争跟往日战争不一样。”虽然崔杼在没有取得一城一邑的情况下,便草草收兵。原来他用兵的目的确实在于拥兵。在他拥有重兵在手时,便与庄公的矛盾慢慢地暴发了。
这次矛盾暴发的导火线是庄公私通崔杼之妻棠姜。《左传》载:棠姜貌美,其弟东郭偃为崔杼家臣。棠之夫死时,东郭偃给崔杼赶车去吊唁。崔杼惊见棠姜绝色,顿生爱意,遂让东郭偃给他娶来,不久就通过东郭偃的关系,娶棠姜为妻了。然而棠姜到崔府后不久,便与齐庄公通奸,庄公频频到崔杼家与棠姜幽会。崔杼因此而怀恨齐庄公在心,想在攻晋时杀死齐庄公,以便向晋国讨好。但是也找不到合适的时机,所以还未能下得手。齐庄公曾鞭打太监贾举,贾举怀恨在心,崔杼便让贾举窥视庄公的动静,以便伺机下手。
在同年的五月,莒国的国君朝齐。十六日,庄公在临淄北郭设宴款待莒子,崔杼称病没有参加宴会。次日,庄公以探视崔杼病情为借口来到崔宅,棠姜出来迎接。棠姜领着庄公兜了几个圈子之后,就进入内室,与崔杼禁闭门户,把庄公一人关在了屋外。庄公此时知道上当受骗了,便抱着廊柱唱起歌来,以表示自己后悔之意。贾举见机会已到,立即关上崔府的大门,庄公的侍卫俱被关在了大门之外。这时,伏兵一吼而出,庄公一看事情不妙,便登上高台请求和解,众人不许;庄公又请求盟誓,可是众多人还是不许;再请求到祖庙去自杀,众人还是不许。大家依照崔杼的授意对庄公说:“主公的臣子崔杼生了病,因此他不能再听从君王的命令。这里距主公寝宫很近,我们只知道消灭淫贼,除此之外,不听从其他命令。”齐庄公看到事情不可能另有转机了,就想爬墙逃走,结果被崔杼党徒发箭射中大腿而摔回墙内,众人便一群而上,使得庄公一命呜呼。过后,崔杼命令其党派大开府门杀出,将庄公的贴身侍卫贾举州绰、邴师、公孙敖、封具、铎父、襄伊、偻堙等人全部杀了。
崔杼杀庄公,看似像色情仇杀事件,其实是一次预谋已久的有计划有步骤的政变,因此齐国太史秉笔直书道:“崔杼弑其君。”崔杼将太史杀死,其二弟、三弟仍直书,崔杼弑君,崔杼又杀了他们,但当太史的四弟仍将“弑君”的学样写在国史简策上。崔杼没有办法也很无奈,只好把他放过了。
杀死庄公后,崔杼的计谋成功,便开始极力争取人心,稳定局势。其对晏婴的态度,就是一个例子。变乱发生当时,晏婴很哀伤地走进崔杼的家中,抱住庄公的尸体痛哭,哭后站起来依当时的礼仪跳了三跳走出去,大家以为崔杼必会把晏婴杀死,可崔杼却说:“晏婴是百姓所仰望的贤臣,放了他,可以获得民心。”
为了使局势稳定下来,崔杼就拥立庄公的同父异母弟杵臼为新君,是为景公,自任为右相,并由庆封出任左相。然后为控制在位卿大夫使他们拥护他们,便集众官员在太公庙中宣誓说:“不与崔、庆者死!”以示挟制。晏子听了这话仰天长叹说:“我晏婴假如不和忠君爱国而有利社稷的人合作,上天有知!”庆封想加害于晏子,崔杼却再次劝上道:“他是忠臣,放他去吧!”
二十九日,崔杼将庄公草草掩埋在土孙之里。
崔杼辅幼主,大权独揽,恃功无恐,致使与左相庆封之间,因权利之争而出现了隐隙,但由于崔杼势大,庆封不敢正面与之交锋,便采取了利用其家族中矛盾的手段,以达到个人目的。
崔杼娶棠姜生崔明以前,已经与他的前妻生有崔成、崔强两个儿子。棠姜又把与先夫生的儿子棠无咎接来,让他和东郭偃同为崔府的家臣。后来长子崔成由于生病而被废,于是就立崔明为嫡长子,而崔成却请求要终老崔邑。崔杼本来已经允许了,可是东郭偃和棠无咎却不肯。因此崔成和崔强都很生气,他们就准备杀死东郭偃、棠无咎二人,并且去找左相庆封商量对策,庆封知道,崔氏势力的削弱,就等于庆氏势力的强大,于是就口张开答应了帮助他们。
齐景公在二年九月五日,崔成、崔强在庆封的唆使、支持下,杀死东郭偃和棠无咎,占据崔府。崔杼大为震怒,由于家臣和私兵已都逃走,不得已就叫养马的人驾车,由太监赶车逃走。然后去见庆封,请庆封出面制止内乱。庆封顺势派素与崔氏有仇的卢蒲嫳带兵围攻崔府。崔成、崔强凭借高墙固守。以致卢蒲嫳无法攻入,于是庆封就去请求其他贵族来助战,如此才攻入了崔府。崔成、崔强被杀,家庭成员被逮捕。棠姜上吊而死。卢蒲嫳大获全胜,然后接回崔杼,并向他报告战况。当崔杼见到自己的府邸已废,自己也没有家可以回了,便想不开上吊自杀了。只有崔明,亡命鲁国,于是齐国就由庆封一人独揽了政权。
同一年,庆封因专政、骄横不听政令而被田、鲍、高氏逐,不久出走国外的一群公子纷纷返回齐国。他们在迁葬庄公的同时,又把崔杼尸体从坟墓中扒出来,剖棺陈尸于市,过往的齐人皆手指崔杼的尸体说:“崔子也。”
(第三节)“迎刃”无术的政治家
晁错为汉景帝上了一本奏折叫《削藩策》,引起轩然大波,七国打着“诛晁错、清君侧”的旗号叛乱。连他的父亲也看到了其中的不祥之兆,竟然从老家赶来劝他,可怜的老人回家就自杀了,留下遗言说:“我不忍见祸及身。”晁错有“智囊”的称号,难道他自己就一点也感觉不到危险?是他对汉景帝过于信赖,还是抱定了舍身为国的念头?一代名臣竟然落得个腰斩于市的下场!
有句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凡每一位皇帝即位后,都会重用自己身边的人,用当时的话说,叫作“藩邸旧恩”。有这种关系的人一般都会官运亨通,而先朝受重视的大臣却因为占据显要的位置,成了后进新锐的绊脚石,不用说官运,能保住性命也就不错了。商鞅在秦孝文王时期,改革秦国政策,使得秦国成为战国中最强大的国家,为后来秦始皇统一中国奠定了坚实的基础。秦孝文王对商鞅的酬谢不谓不厚,裂土封爵,言听计从。可是秦惠文王一即位,商鞅便落得个车裂的悲惨下场。乐毅为燕国攻下齐国七十余城,功劳之大少有人比,只要国君一换人,他也只有逃之夭夭的份儿。然而得到皇上信赖的人也未必就一定能富贵终生,贾谊深得汉文帝宠爱,却因为权臣排挤,被远放到外省做官,郁郁而死。这还算是好的,晁错在汉景帝刘启还是太子的时候,晁错便是他的臣属,他很佩服晁错的才能,彼此关系极其亲密,可以说是刘启的心腹。刘启当上皇帝后,对晁错是言听计从,视为左右手,可是,汉景帝为“平息”七国之乱,俱然拿他开刀先把他给杀了,不能不让人感慨伴君如伴虎!
晁错家在今河南省禹县,少年时学的是法家申不害和商鞅的学说,他也很有文学才华,文章写得很好,并因此任太常掌故,太常掌故是负责祭祀的小官。由于秦始皇焚书坑儒,随后又是多年战乱,斯文扫地,原来许多学说都失传了。汉文帝时竟至天下无人会《尚书》,而这又是帝王治理天下不可或缺的。后来听说齐国有个伏生,是原来秦国的博士,只有他会《尚书》,可他已经九十多岁了,无法征召入朝。汉文帝便派晁错去齐向伏生学习,他学习回来后上书讲述其所学,得到文帝的赏识,被先后任为太子舍人、门大夫、博士等职。大约在任博士期间,他写了《言太子宜知术数疏》,指出:一个君主所以能够建立留传后世的功业,关键就在于通晓“术数”,即治国的方法和策略。他认为,君主必须懂得怎样统驭臣下,使得群臣“畏服”,懂得怎样听取下面的奏报,而不受欺骗和蒙蔽;懂得怎样使万民生活得安定并且得利,那么海内就一定服从;懂得怎样使臣、子以忠孝事上,那么臣下和子女的品行就完美了。晁错驳斥了一些朝臣认为皇太子不必知道治理国家的事的意见,认为以前的君主有的不能保持政权而被臣下杀害,就是由于不懂得治国的“术数”的缘故。现在太子书读得很多,但是如果不通晓治国的方法,只知背诵书本,那是劳而无功的。他建议文帝选择圣人之术中在当今切实可用的,赐给皇太子学习,经常让太子在皇帝面前陈述自己的看法。文帝采纳了晁错的意见,于是就拜他为太子家令。太子家令是主管太子府内庶务的官员,相当于太子府的总管,由于晁错善于辩论,谋略也出众,也深受太子的爱戴和宠信,便称他为“智囊”。
晁错在太子家令任内,多次上书给汉文帝,提出抗御匈奴的方略,汉文帝很赏识他的才学,采纳了其中很多建议。文帝十五年,文帝命令朝廷各部门推举贤良、方正、文学之士。晁错也应一些大臣的推荐应策。文帝亲自出题,就“明于国家大体”等重要问题,提出征询。
这叫“策问”。当时贾谊已死,参加对策的一百多人中,以晁错的对策为第一。晁错的《举贤良对策》成了西汉一篇著名的政论文。
在叙述“通于人事终始”的问题时,晁错以历史上三王之事来阐明。听说三王之事,君主与臣子都很贤明,所以共同商议政事,决定天下安定的大计,都以人情为根据。晁错列举了人情所希望的长寿、富裕、安定、闲逸,三王都不加伤害、阻止、妨碍,而是加以保护、扶持、爱惜。制订法令,要合乎民情才实行;动用民力,要根据民情,然后才去做。要求别人像要求自己一样,宽恕别人像宽恕自己一样。人情所讨厌的就是强加于人,所向往的就是无忧无虑,没人管束没人强令禁止行为。这样做的结果,是百姓和睦相亲,国家太平安宁,君王地位巩固,恩德延传到后代。这就是明了一切根据人情来办事的功效啊。
在叙述“直言极谏”的问题时,晁错以五伯之事来阐明。听说五霸不如他们的大臣,所以把国家大事托付给大臣,让他们去处理。辅佐五霸的大臣,经常检点自己而不敢欺骗君主,奉法令而不问私,遭患难而不避死,见有才能的人而不压制,受俸禄不过量,不让无能之人据高位。有这样的品行,可算是方正之士了。大臣们制订法令,以“兴利除害、尊主安民”为目的,而不“苦民伤众”。于是开始实行奖赏,是表彰人们忠君孝亲的功绩,而不是无故把民财随便给人,百姓就不会怨恨,他们施行刑罚,不是放纵自己残暴之心去乱杀人,而是禁戒那些不忠不孝而危害国家的人,定罪量刑得当,犯罪者知道罪有应得而不抱怨。如此法治,可以说是平正之吏了。法令不合理,提请君主更正,不使害民;对君主的暴虐行为,不应顺从,而要帮助纠正,不使国家受害。纠正和补救君主的过失,显扬君主的功德,使君主内无邪恶的行为,外无污浊的坏名声。这样以来辅佐君主,就可以说是直言极谏之士了。
在叙述“吏之不平,政之不宣,民之不宁”的问题时,晁错以秦朝的教训来说明。听说秦开始统一天下时,君主的贤明不及三王,他们的大臣的才能也不及三王的助手,然而秦的统一事业完成得很迅速,这是什么原因呢?这是因为地形有利,山川富饶,财用充足,百姓善战,再加上六国的君臣都不贤能,意见分歧,百姓不肯出力。相比之下,秦最富强。本国富强而邻国混乱,正是统一天下的有利条件,因此秦始皇能兼并六国。在那个时候,三王的功绩都不能超过秦始皇。但是后来衰弱下来了,那是因为任用了不肖之徒和听信了谗言;大造宫殿,贪得无厌,民力疲尽,征收赋税没有节制;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群臣恐惧,献媚求存,骄横放纵,不顾祸患;凭着高兴而随便赏赐,发泄怒气而胡乱杀人,法令烦多残酷,刑罚严厉残暴,草菅人命,秦二世甚至亲自射杀百姓取乐;贪官污吏乘法令混乱之际,擅作威势,独断专行,各自为政。秦末始乱,官吏首先侵害的是平民百姓;到了中期,富人官吏也受损害,最后,连皇族和朝廷大臣们也受侵害。因此,闹得人人自危,个个怨恨,离散逃亡,人心涣散。陈胜带头造反,天下大乱,秦朝灭亡。晁错想到的,并且分析的这个问题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还是比较切实符合逻辑的。
到了最后,晁错指出,陛下即位十六年了,但百姓还没有十分富裕,盗贼还未减少,边境尚未安宁,所以会这样,想来是陛下没有亲自管理国事,而一味依靠臣下的缘故。而那些大臣才能不及陛下,很可能耽误大事以导致国家的不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