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略一愣,环顾四周,院中此时无人,这回荡在耳边的声响想来指的是自己。
故人之友?
少年想想这么多年来,算的上朋友的兴许就老秀才一个,这苍老声音的主人,看来是那老家伙的故人。
“南院。”
声音又响起来,少年没多犹豫,便朝南面方向而去。沿着一条小径,弯弯曲曲地拐上一些路,便见深处有一独院。
独院四周有高大挺拔的树木,苍葱翠绿,将其遮掩在一片黑暗中。若不是院中隐隐有微弱的灯火摇曳,少年当是前面无路。
老秀才让自己上连城便到这来凤客栈住上一晚,怕就是引荐这位故人。对于老秀才那,虽然少年觉得他有时候空有教书先生之外,内里却没有儒士太多的顽固,却心中深深烙印了儒家圣人的言行。是少年值得信任的人。
沈寂此时背上没有弓箭,腰挂石刀,后腰缠着小斧,身上一副江湖的短打扮。
少年走过小路尽头,穿过前面挡路的树木,入了这南面的独院。院子无门,院中也无甚装饰和盆景。四面土墙围拢起来的木房,显得孤单落寞,少了世俗人间的精致雅意,却多了一番世外的清静自然。
没有连城书院上官浩然那群公子喜欢燃烧的香料,清凉的空气却有股让少年喜爱的感觉,说不出的超脱。
“这老头看来道行不浅。”
少年心中想到,只见前方的木屋的门自动打开,昏暗的屋里有微弱的灯火摇曳,屋里一阵昏暗一阵微光,略显孤独寂寥。
沈寂缓步前行,进了屋子,便见屋中有一张简陋的床榻,踏上坐着一个闭目养神的中年男子,男子一身粗布麻衣,就如田地里的农家汉般朴素粗糙。
少年眉头一挑,眼角随意瞟动,四周无他人。莫非就是面前的中年男子,可那声音为何苍老苦涩。
沈寂略一迟疑,上前恭身一拜,道:“晚辈沈寂,见过前辈!”
那中年男子睁开眼睛,两眼清澈无浊,不像是久经俗世的老道之人。
沈寂再一细看,便见他面部皮肤白皙,虽年岁不轻,却似比少女肌肤。那眉眼间也没有男子的霸气和果断。
少年皱眉,这人该不会有什么怪癖吧。脚下不由倒退两步。
中年男子见状,不怒反笑。
“小友,你这般小年级,怎总想着龌蹉的行当!”
沈寂听男子开口,又是一口苍老的声响,说不出的沧桑和浮沉。
“不知前辈召唤晚辈前来,所为何事。”
少年再退一步,恭身而拜。
“哈哈,想必你这龌蹉的劲头都是跟那老东西学的。”
中年男子狂笑数声,再开口声音却沉稳而执着,不似方才的苍老声音,有种迥然不同的感觉。
少年面上抽搐,苦笑一声。这男子是如何怪异,难道有换着声音玩耍的爱好。方才还想,能与老秀才是故人,兴许年纪也不如何小,只是修行早,这面容才年轻一些。
“前辈,您所指的是镇上的教书先生?”
少年再退一步。
“哦,那老家伙还真去教书了?”
“是的,老先生在镇上教书育人,很是自在悠闲。”
“还教书育人,不误人子弟就是大善事了!那老匹夫将老朽骗得可惨了!”
中年男子怒嚎一声,声音不是苍老也不是沉稳,但是显些稚嫩。
少年一愣,这大叔还喜欢孩童的声响,当即觉得好笑。
听到沈寂笑出声,男子怒目而视,面容恼怒非常。
少年心道,坏了,惹恼这怪脾性的人,莫要出手不分轻重,小爷可搞不过你!
少年缓缓再退两步,已经退出房门,到了院中。
“哦,你倒是会跑,要不你跑跑看,看老夫能不能逮住你!”
愤怒的童声响起,少年倒是不敢再取笑。
“前辈莫要取笑晚辈,晚辈只道这院中空气奇特好闻,舒畅舒心。”少年站直身体。
“这嘴不错,怕是跟老匹夫学过几天。”
“前辈夸奖了。”
“看来你真不是他徒弟,我这般骂他,你都不说半句反驳恼怒的话。又或是,你本就是贪生怕死之辈!”
男子下地,直视少年的眼睛。男子个子高挑,虽一身粗布麻衣,却显得几分世外奇人的姿态。男子身上气势飞涨,不掐决不念咒,却有屏障而生,生生缠绕上少年。
如藤蔓一般的灵气缠绕上少年,限制少年的行动,勒紧少年的筋骨。
沈寂仿佛无所察觉,直视男子的面容,丝毫不理会身上修炼被勒出的血珠。
“哦,倒是有几分硬气。这般小年纪的一品武者,但是好毅力,好资质。”
男子嘴上赞扬几句,却加紧了灵气的缠绕,少年如被荆棘长绳捆绑,有尖刺刺入皮肤深处,青筋暴起,血珠流淌,肌肉条条白痕。
如山岳一般的威压疯狂压制在少年身上,再如敲打巨鼓一般连连敲打,震耳欲聋。少年额头冷汗直流,心中转过念头,这手段和老秀才的草木之术有些相似之处,却更有山岳的感觉。
沈寂丹田之火燃烧而上,五脏六腑蕴藏的真气压迫而出。所有的潜力爆发而出,凝神于眉心,感悟那一丝丝的天地间灵气。腰间的刀疯狂鸣动,似要破鞘而出。沈寂压制住腰间的刀,不可轻易出鞘,此时看似危险,却无半点杀机。
感受到少年抵抗的力量,男子微微一笑,再发力。
少年在男子的压迫和灵气缠绕下,一点点挤出气力,贯穿经脉,以筋骨为跳板,借灵气压迫之力反弹而上,再储力而喷涌。每当少年有破力而出的可能,男子便再加几分气力,如此来往反复多次。
男子面露满意之色,微微点头。心中震惊,本道最多能坚持一柱香时光,却不料此时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
少年再坚持半个时辰后中午力竭而倒地。一身热汗,满身热气,气力耗尽,身体虚脱。
“倒是有几分毅力!”
男子尖锐的童声又响起。
“那老匹夫来信说你是上等资质,倒也有几分可信,往后如何我不晓得。且看你身体本就有伤虚弱,现在能坚持一个半时辰,算是难得练武奇才。我答应那老家伙,替你伐毛洗髓,我与别派所用功法不同,不能让灵气在你体内游荡,那会伤了你,只能压制你的潜力。此番效果还算可人。”
男子从腰间一个布袋中一探,取出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套茶具,兀自泡茶,不去理会倒地喘气的少年。
“还没断气,只是虚脱而已,老匹夫虽然无赖,倒也不算小气。大抵有些丹药给你,找下有没有红中带黄蓝光的,吃一颗。”
少年听罢,颤抖着双手在怀中找寻,废了一番气力,好不容易掏出一个满是布丁的布袋子。布袋里倒出几个瓶子,少年找到那个木瓶子的药瓶。他记得这瓶子中就有男子说的那个药。
红中带黄蓝光的丹药在手,香气扑鼻,少年犹豫不已。
“吃吧,老匹夫不练毒药。”
沈寂闻言,心中惊奇,这药是老秀才炼制的?敢情自己错过了一个大丹炉。
少年将丹药抛入口中,入口化气,蕴含大量草木精华和生命结晶的气息,从口中窜入身体气脉,顿时感到身体充满力量。
沈寂回想三个多月前,老秀才答应少年帮他出手前的对练。少年是因为无意中借助灵气而反噬,虽然是后天之躯,但是没有凝神便造成精神受损。老秀才给吃的火红色丹药是滋补灵魂和精神的,珍贵非常。
而男子压迫少年,逼出潜力,是身体从内到外的虚弱,这丹药是滋养血气为主。
一番运气,少年已经好上不少,而且他感觉再有两天,自己境界便更加圆满,距离后天境界更加近一步。
少年知男子没有恶意,故而起身恭身一拜。
“谢前辈改造之恩。”
沈寂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诚恳真挚。
男子仿佛很受用。面上微笑,两眼眯成一条线。
少年见状,又道:“前辈果然道行高深。方才晚辈从院子进来,便知这番天地不寻常,没有一丝俗世味道,超脱非凡。”
男子面上笑容更盛。
沈寂心中一阵恶寒,自己的恭维讲地这般假,这男子也听的如此高兴。看来真是好虚荣之辈。
男子笑罢,示意少年坐下。倒上一碗茶,让少年喝茶。
少年饮一口,没有太过惊艳的清香,却有一股灵气蕴含其中。这有灵气的茶,少年知其金贵。
看着沈寂面上的表情,男子很是满意,开口道:“那老匹夫也算有恩与我。老朽天生声音稚嫩,在师门又久不出门,闭关修炼。后逢师命外出修行,因这幅嗓子受了不少嘲笑。唯独这老匹夫不嘲笑老朽。”
“后来,这老家伙还交给老朽一道简单的术法,可以易容改音,让老朽往后行走多了些颜面。本道老朽是碰到了知己好友。”
讲到这里,男子一脸缅怀的表情突然变得愤怒,继而狂笑不止。
“那老匹夫修行地晚,但确实是天才,六年间,连连破境,到了命轮境。想老朽二十余年才修得命轮上品,那时已经三十来岁。”
“那老匹夫带着老夫四处去偷摸拐骗,真是好生怀念和好笑。”
男子又大笑。
“前辈,那如此说来,老秀才在小镇十年之前都与前辈在一起。”
“是阿。那是一段很不堪回首的回忆,让老夫颜面丢尽了,现在门派只派老夫看守这无聊的客栈。”
“敢问前辈,你算来只有四十多,也什么自称老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