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誓完毕,王命近习三人出列与甘茂相见。三人既出,王遂一一为甘茂介绍道:“任鄙,乌获,孟贲,三子俱我之爱将,公拔宜阳,可布为前陈。”
甘茂以闻,惊愕不已,乃赶紧向三人作揖道:“久仰久仰!”
任鄙,乌获,孟贲,这三人都是名闻天下的大力士,或谓他们“水行不避蛟龙,陆行不避虎狼。”堪称气盖当时,力压一世的豪杰。
除了这三人外,王以环顾,见穰侯魏冉适在左右,遂亦命其之前,并将他委派给甘茂道:“穰侯以虑事,善能兼顾全局,其如攫为俾将,则公拔宜阳必矣。”
穰侯魏冉,这个人甘茂之前曾和他打过交道。或许秦武王看不出来,但见过魏冉的人都清楚,他身上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威压感,且那程度并非是身为人臣该有的东西,硬要说的话,魏冉或许比秦武王看起来都更像是一代秦王。
魏冉的眼神阴沉且锋锐,仿佛一眼就能看穿一个人,再加上他那不苟言笑的性格,与之套近乎简直就是在自寻其辱,而这样的人甘茂是最不善长应付的,所以就算秦武王有命,要让魏冉做他的副将,甘茂也显得有些不甚情愿,总之就是笑得很别扭,作揖也作的很别扭。
甘茂与魏冉相揖作拜,虽然一边是强颜欢笑,一边是冷若冰霜,但在秦武王看来这却是一幅非常和谐的画面。武王还是那个武王,细节就不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内。
周赧王七年,秦启函谷,下甲宜阳。一时遍地戎辂,旌旗蔽日,仅秦军的步伐就摇撼得山离河析,大有气吞宇内之势。
队伍中,穰侯魏冉亦自引一军紧随在左丞相甘茂身后,而与魏冉并毂齐驱的则是秦庶长白起。白起有“人屠”之称,为穰侯的亲信,说是穰侯的影子也不甚为过。
白起也就跟穰侯一样,是那种看着就让人觉得非常钢毅却又性格阴沉的人。假如把人形容成茂密树林中的树叶,则白起就是提醒他们该换代了的秋天。死在白起手里的人是一季一季地在消失的,到了那个时候,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有多少人,只要碰上了白起,你就该死,这就是白起,如自然法则般有些不讲道理的“人屠”。
白起景从在穰侯左右,其见前面甘茂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遂谓穰侯道:“真小人得志。”
穰侯闻言,乃答道:“小人得志,不外乎骄奢淫逸,作茧自缚而已,既然如此就应该让他再得志些,且先帮他拿下宜阳再说。”
白起点头,遂不再多说什么,而只是目视前方,一幅心无旁鹜的样子。
秦军经崤塞,黾池,军于宜阳。与此同时魏亦如约举兵,凭陵韩东鄙,二国钳击并进,搞得韩腹背受敌,所谓国难,对韩来说指的大概也就是这种时候吧。
当时韩宣王已薨,韩襄王新立,逮逢此厄,王问相公仲珉该如何是好。韩珉闻言,因谓襄王道:“甘茂虽得将秦军,实为诈伪辩士,意若不善用兵。且吾宜阳,城方八里,材士十万,粟支数年,固知其有今日,吾屯之久矣,王其毋忧。其谨守吾东鄙,使毋为魏所侵夺,斯足矣。”
见韩珉如此自信,王也就放心了些。不过仅凭韩一国的力量要以一敌二不管怎么说都还是会显得有些力不从心,王遂考虑了一下,问是不是可以向楚求援,让楚怀王帮着解决眼前的危机。
对此,韩珉的看法是:“楚与秦战,几无胜迹,且楚王贪得无厌,向使甘茂又故技重施,像当年张仪那样以贿地要楚,则应援一事不用想也知道不会成功。”
“虽然,试一下总可以吧。”韩襄王说:“毕竟秦魏上次伐我,楚还是出兵帮助过我们的。”
既然王都这么说了,韩珉也只好点了点头。已而,他叹了口气道:“宜阳是山东扼守秦国的重镇,但山东是什么?就只是崤山以东的六个国家而已。唯独在鄙夷秦国方面这六个国家达成了共识,一旦提及利益,则像魏那样为虎作伥也不鲜见。这算什么?山东山东的,聚在一起找优越感的集团?真是愚蠢透顶!”
山东一向被认为是正义的,秦总是被看作是邪恶的,不只是人,国家间也是这样,没有一两个“邪恶轴心”,剩下的那八九个国家就会显得茫然不知所措,没有了方向感,也失去了凝聚力。
大象当然是与猴子不同的,但一只猴子当然也不敢拿大象怎么样,所以只有当它们聚在一起的时候,“大象的鼻子比较长”这个笑话才会显得特别好笑。在韩珉看来,山东就是这么一群猴子,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对秦国的忌惮以及聚在一起嘲笑秦国时那肆无忌惮的嘴脸,那是一种邪恶的快感,但正义的山东就是喜欢这口,没有了它,山东将被迫直面现实,而现实是“猴子的屁股看起来才更搞笑”。
总之一句话,韩珉不认为山东是可靠的,所以他已经做好了要以一敌二的准备,但由于韩襄王坚持,故而派个使者到楚国走一遭在他看来也并非不能接受,反正这又不会损失什么。
韩遣使之楚,恳请楚怀王出兵相救,其谓楚怀王道:“韩楚车辅之依,宜阳设为有失,继之者其楚之宛、叶乎。惟王其察。”
宛、叶的冶炼行业于全天下都是首屈一指的,是楚国的重工业基地,所以别的不说,这句话楚怀王可不能当没听见。原来宜阳掉了,宛、叶也就有危险,一想到这个楚怀王就不禁打了个寒战。
之前就已经吃过亏了的楚怀王当然不想没事去招惹什么秦国,打没把握的仗是非常让人闹心的,但麻烦的是这次牵涉到了宛、叶,所以有些事情就算楚怀王不愿意也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了。
说起来这已经不是秦第一次进逼宜阳了,之前也有过两次,只不过均以失败告终。也就是说宜阳之役,谁是优势方,谁是劣势方,如果这是个天平的话,既往的经验会更偏重韩国一些,毕竟他们已经打败过两次秦军了,再来一次也未为不可。考虑到这点,楚怀王对于与秦一战又些许找回了一点自信,再加上事关宛叶,他已经无路可退了,遂就算这需要憋很长一口气,怀王也还是作出了决定,“大国与鄙邑既同在山东,则共拒秦患自然是义不容辞!”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