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21日的早晨,阳光从大气层之外丝毫没有阻挡地倾泻,径直落在我的床头,于是末日的传闻在一抹明亮的不愉快之下如同日照鬼魅,灰飞烟灭!
我不知道后来的人们会怎么描述这一天,大概不多久以后,这个曾经具有深刻意义的日子就会被人们淡忘了吧?但是我,却牢牢记住了这一天。
我就这样在过度明亮的阳光下醒来,有些嫌恶地望了下窗外——能重见阳光固然是件好事,但它岂能因此就理所当然地搅扰了我的睡眠?
然后,我妈就来“咣咣”砸我门了。
后来的人们,我告诉你们,2012年12月21日这个坑爹的日子并不是什么世界末日,但这并不是多么令人高兴的事情,事实上我身边有一堆人为这失望地哭爹喊娘!你要问为什么?打开手机翻一下万年历,跳转到这个日期看一下,不用惊奇——没错,这一天是星期五!
不是世界末日就意味着:你啊!还活着吧你?该干嘛干嘛去!工作的工作,上课的上课,带小孩的带小孩,干坏事的接着干坏事!你不会忘了你昨天还留下一堆烂摊子等你收拾吧?你要还昨天的债,还要欠下新的债,你要烦恼,因为你活着!
我很难过,在世界末日这么重要的日子里,学校连个假都不给我!
我妈絮叨个没完:“半个小时前就让你起床,到现在还躺着,要不是我正好东西忘带回来找,你还不得睡到世界末日去?”我将书包一挑挂到肩上,又从桌上抓起一顶鸭舌帽,说:“今天不就是世界末日么?”我妈眼一挑:“哟!是哦!那你怎么不去死?要我送你一程?”说这话时她已经顺势挽起了袖子,我见情势不妙,扣上帽子叼上面包,赶紧出门把自行车一蹬,道声“回见!”,面包掉地上了。
我顿时一愣,但也不敢多做停留,麻溜地滚到大街上去了。
一如往日,在上课与旷课之间稍作犹豫之后,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后者;一如往日,在解决完饥饿的问题之后,我直奔网吧;一如往日,在九点四十五分,学校改下第二节课的时候,我接到陈信打来的电话。
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却又看不到前路在哪。我失望、难过,嬉皮笑脸,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季离,你又没来上课吗?”陈信尽量地压低声音,我说:“今天星期几?”她说:“星期……”停了一下,“星期四?”“是星期五!”我右手移动着鼠标,翻了个白眼。她问:“所以呢?”我说:“我的日程是,一、三、五旷课,二、四、六逃课,星期天不用上课!”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也没有再说话,知道她问我:“她们说你和陆瑶……”就在这时,我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班主任的声音:“陈信!”“咣咣当当”陈信说:“老……老师,怎么了?”那个老女人说:“我看到你的手机了,我有说已经下课了吗?在干什么?手机给我看看!”
“嘟——”电话挂断了。
看来那个老女人又拖堂了。
我的名字叫季离。我很怀疑我爸是不是直到我五岁才给我起的这个名字,好纪念他和我妈在那一年离婚这一重大喜事。当我这样问起时,我爸只是推一推他的眼镜框,轻声道:“想太多!”我又问:“那你是早在我出生的时候就想好要跟我妈离婚了?”他说:“怎么可能?”我头疼了:“那你为什么给我起一个这么奇怪的名字?”我爸轻咳一声,立刻摆出他大学中文系教授的范儿来,推了推眼镜框,道:“随手翻字典翻出来的!”
我爸长得很斯文,看起来像个儒士,但其实是个人渣。他和我妈未结婚之前,就已经有过许多风流韵事,和我妈也是先有了我之后才有了婚姻,之后又因为出轨离婚。
让我爸出轨的女人叫常笑,长得确实漂亮,对我算是不错。
我从不怨恨我爸,相比之下,我更讨厌我妈。
尽管我已经无数次地看见她在黑灯瞎火里边喝酒边哭了。这事我跟我爸提过,他轻轻回了句:“是吗?”然后望着窗外许久不说话。
我爸出过几本书,热销了,他赚了钱,给我们母子补贴了不少家用。每个月,我妈都可以查到账户上多出几千块钱,但是她的笑容却越来越少;皱纹开始爬上眼角,性格渐渐得越显暴力。她真是落了个人老珠黄,越发没点温柔样。我爸给了我们可怕的养料,并且我们像飞向大便的苍蝇一样,说文明点就是趋之若鹜,主动接受。
至少,我们不愁吃穿。
在这样的环境里,我长到十七岁。我的相貌不像我爸一般斯文,双眼无神,旁人一眼便觉得我是那种抽烟喝酒打群架的SB。朋友说我要多笑,笑起来帅点。我姑且当他说的是真话。
我在安城一中——号称安城最优秀的中学——读高三。凭我的成绩自然是不可能顺当考进来的,我妈跟我爸索要了约等于半年生活费的钱,才在高三七班的教室里给我买来了一席之地。
而我,正是为了这一席之地,日复一日地还债。
我有个女朋友,也就是陈信,长得还算可以吧,身材不行。在安城一中每一次考试后的分数排行版上,她的名字已经稳居第二半个多学期了。在家长老师们的眼里,她是一个乖乖女。事实上她真的是。
这个乖乖女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跟我在一起了。
至于陆瑶,是隔壁班的女生。
事实上,就在陈信挂断电话之后不到十分钟,陆瑶的号码就打过来了。照理说,她这时候应该在学校,她虽然不是什么乖巧的女孩,但是却也不会太放肆,就是一个挺普通的女孩子。
她打来时声音里带着沙哑,我问:“你怎么了?”她抽了下鼻子:“季离,你在哪?”我说:“网吧!”她说:“我没地方去了!”我有些不屑:“跟家里人吵架了?”
她不说话,只是抽泣着。
我说:“你过来找我吧!”
我没有想到,这天早晨接到的这两个电话,居然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陆瑶找到我时,早已把双眼哭得红肿。
她问我:“我们去哪?”
我说:“等我这里玩完!”
她哭了:“我已经没地方去了!我的人生还能向哪儿去呢?”
这句话剧台词一样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来,听得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周围许多人看着,他们不明就里,纷纷用疑惑的眼神询问。我伸手直接按下了电脑的关机键,起身,拉起陆瑶的手往外走。
我叹了口气:“走吧!矫情!”
陆瑶问:“你带我去哪?”
我说:“去我爸那儿!”
就在我往我爸家去的路上,我妈和班主任都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十万火急一般。我懒得接,这两个女人一起找我准是没有什么好事的。当然,我当时真的该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