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夫人见林氏这般哭腔隐隐,不免也觉得自己问的唐突了些,忙倾了身子满眼歉意道,“是我这个做姐姐的问话没了分寸,也不瞒妹妹,到底是给生哥儿挑媳妇,小七我是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妹妹家代代都有读书人,家风教养那是没的挑的,林大人在都察院又是体面有威的,这门亲事门当户对高低适合,比之前老爷说的几个姑娘家都要好。且我也年轻,却要端出婆婆的姿态,若是来个厉害的,我只怕拿捏不住委屈了生哥儿,可妹妹这儿,咱们认识多年,老爷和陆大人的情分又摆在那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姐姐……”林氏闻言,抹去了眼角的泪滴,刚要接口,却被张夫人抬手按下了话头。
“妹妹不忙,且听我说完。”张夫人顿了顿,又叹气道,“但也就是过年那会儿走亲戚,无意中听到了一耳朵,我便放在了心里。也不是我小心眼,实则关乎到生哥儿一辈子的事儿,我是不敢马虎的。”见林氏微微的点了点头,张夫人心里松了一口气,语调就缓了缓继续道,“我知道妹妹贤良有容,教导小七定也是本本分分闺秀蕙质的,是以才敢这般大胆的问,就是笃定如此两头不着调的事不会是妹妹所为。”
林氏破涕为笑,“姐姐太抬举我了,不过旁的不敢说,这种瞻前顾后关系到儿女终身大事的事儿我自也同姐姐一样不敢马虎。沈家确有意结亲,可刚开始看中的便是小六。我们府上的事儿不用我多言姐姐也是知道的,小六从小养在别院,虽和我不亲,可到底也是喊我一声母亲的。沈家来说亲事,也未互换庚帖也没对过八字,是以我怎敢大肆宣扬,坏了小六的名声不说,也到底是陆家的不体面。”
“你瞧,咱们这么一说这事儿岂不是清楚多了?”张夫人见林氏收了泪光,不免宽慰的笑道,“若是回头老爷要知道我为这事儿惹的妹妹不开心了,还指不定要怎么念叨我呢。”
林氏抿了抿嘴,眼神略带忧郁道,“让姐姐笑话了,原我也不是这般弱不禁风的性子,实在是……实在是……”
“可是为了沈家的事儿?”张夫人见林氏欲言又止,下意识的探了探她的话。
林氏抬头看了看张夫人,见她目光清澈神态自然,并不似打听好奇而是出自关心,不禁心头微暖,叹气道,“什么都瞒不过姐姐,沈家的事儿也不是秘密,如今出面求娶小六,其实我觉得虽小六是低嫁,但沈小四爷如今有军功在身,也不见得是多低的。可小六到底是正正紧紧的嫡女,先夫人早逝,我这个继母也只是个空有头衔的,能不能成,还要看赵家二老的意思……小六的事儿不成,小七的事儿就不能太赶,所以姐姐前阵子提出要见见小七,我别提有多高兴的,但也担心姐姐不能和我掏心,是以这两日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张夫人闻言不禁细细的看了看林氏,只见她眼底淤青浅浅,虽擦了珍珠粉可脸色还是有些暗黄,一看就是没有睡足的恹恹模样,不禁对她多了一丝敬意,由衷的道,“不是亲生的,又是嫡出,到底难办些。”
“诶,姐姐懂我的苦心就好。”
张夫人笑道,“我也是有儿有女的,怎会不懂。你别太担心,横竖生哥儿和小七都还小,这事儿还缓的起。若是妹妹不放心,改明儿挑个好日子,咱们先把八字给合了,我也全当送妹妹一颗定心丸。”
林氏闻言微微的张了张嘴,半晌才抹着眼睛哭笑道,“姐姐懂我,小七若是有幸能在姐姐跟前做媳妇,算是她这辈子的福气了。”
当天从药王庙回府后,林氏就将自己和张夫人之间的谈话告诉了陆老爷。
陆老爷听闻后,不由失笑道,“你在子键夫人跟前抹眼泪,说出去不怕旁人笑话了。”
林氏闻言脸一阵红一阵白的,半晌才跺脚微怒道,“老爷光顾着笑话妾身,也不管管正经事。眼下外头总是有了流言蜚语才会被张家姐姐听去的,旁的我也不多管,若是坏了我们小七的名声,我可是不依的。”林氏说着看了陆老爷一眼,见他浓眉微蹙,连连又补了一句,“当然小六的名声也不行。”
陆老爷看了她一眼,轻笑缓语道,“清者自清,更何况女儿家的事儿你素来上心,若是再听到什么,解释解释也就过去了。无论是沈家的事儿还是张家的事儿,咱们都是正正经经按照规矩说亲的,流言止于智者,这个道理你不懂?”
林氏被陆老爷的话堵的没了脾气,坐在桌子边直瞪着陆老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倒是陆老爷,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茶,然后搁了茶碗道,“说起儿女,我也要和夫人商量一件事儿。”
“老爷说。”林氏咬牙转过了头,娇羞媚态尽显。
陆老爷看着她衣襟微松发丝微乱轻垂的模样不禁身子有些发热,不免加快了语速道,“待开了春,松哥儿也可以启蒙了。”
林氏一愣,用手撩了撩垂落耳际的发丝似漫不经心的说道,“老爷说的是,转眼松哥儿也六岁了,一直养在我的跟前,就总觉得他是个孩子。”
“想远哥儿四岁启蒙,致哥儿四岁已经会描红念诗了,再看看松哥儿,都是成日里被你惯的,学问没多少,脾气倒是****都在长进。”陆老爷瞪了林氏一眼,虽语气微重,可神色却并不见怒意。
林氏暗中松了一口气,不免娇嗔道,“妾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儿子们要什么时候做学问,是送出府去读还是在家请了先生,左右还不是要看老爷的,老爷倒好,如今竟怪起我来了。”她说着轻捶了一下陆老爷,却被陆老爷一把捏住了柔荑顺势拉入了怀中。
不过即便是美人在怀,陆老爷却还是把正事摆在了第一位,当即就抱着林氏认真道,“说起来是应该早些让松哥儿启蒙的,不过前两年我刚上任,应酬多,顾此失彼难免忽略了他。好在如今也不算晚,主要我想开了春让远哥儿和致哥儿下场去练练,所以请了先生回来开个私学吧。上午的课让几个丫头并了松哥儿一起听,下午的时候单给远哥儿和致哥儿开小灶。”
“又请了先生?”林氏一惊,没想到陆老爷一声不吭和她没有半句商量就把这事儿给定了,不免狐疑道,“之前也没听老爷说过一字半句的,怎的如此突然,请的是哪里的先生,那楚先生老爷要如何安排?”
陆老爷点点头,搂在林氏腰间的手微微的收了收力后笑道,“是乐山书院的卫连中卫先生,他是洪武一十七年的进士,后来一直在乐山教书,最近想着要举家迁回宣城,正是机缘巧合。至于楚先生的课还是照旧,不过原先是****都来,如今我安排他三天来开一堂课。”
“乐山书院?”林氏双手抵在陆老爷的胸前道,“离宣城这么远,老爷是如何请到的?”
“也是要谢谢子键。”陆老爷直言不讳,“皇上……眼下宫里局势不明,据说太子爷稳坐西北手握三分之一的虎符,大有猛扑回城之势。皇上眼下时好时坏,每每清醒的时候都会问及太子,可上头有皇后娘娘压着,消息哪儿这么容易进去。本以为今年春闱就这样要耽搁了,但是江阁老和黄阁老几位力排众议,觐言上书,结果还真就说动皇上了,今年春闱照旧。”
“太子……真的要……”林氏听的心惊胆战的,下意识的拽紧了陆老爷的衣襟。
诚宪帝即位的几十年是大周国相对风调雨顺的几十年,林氏儿时的记忆便是从衣食无忧、家和荣顺开始的,几乎从未有过任何波折动荡。但凡人都会这样,安逸太久就经不起世乱,古人尤甚,因为皇家动乱,轻则灭族重则灭国,所以像林氏这样的反应,倒也实属正常。
想到宫中的事儿,陆老爷不免也烦恼频添,长叹一口气道,“谁也不知道太子爷怎么想的,明明那位置手到擒来,只等着皇上……可偏偏在这种时候手握兵权坐镇西北虎视眈眈,就算皇上看不见听不见,可还有满朝文武呢,全都不是睁眼瞎啊。”
“那……今年的春闱,老爷还要让远哥儿他们下场?”
“自然要!”陆老爷斩钉截铁的说道,“国有国君,臣有臣家,不能因国危而乱了家,远哥儿和致哥儿都不算小了,想远的不说,就说你知道的,当年沈家老太爷十三岁就已经是少年进士了,咱们虽不及沈家,但也不能让旁人笑了咱们家不视功名。”
陆老爷句句在理,堵的林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愣了半天后只能娇声蹙眉道,“老爷说什么就是什么,妾身只知道眼下要安排好初娘子的婚事,又要张罗三娘子的事儿,至于先生开家学的事儿老爷只肖同我说一声,到时候先生束修多少,要在哪儿落脚,我自会安排好的。”
“这些日子你操心些,待初娘子和三娘子的事儿办完了,入了秋,我带你去汝县的庄子上走一走,就当去放松放松。”
“老爷说的,可不能食言。”林氏笑着倾身吻上了陆老爷的额头,整个人都软在了他的怀中。
陆老爷便是顺势提劲一抱,两人一并滚入了床榻……正是芙蓉暖帐娇声轻耳,春宵一刻千金难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