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安寺?”第二天,六娘子把沈聿白的意见和沈老夫人一说,沈老夫人果然就有了一些微词。
六娘子却仿佛对沈老夫人的不满视而不见道,“对啊,母亲可能有所不知,这往年,贵胄公卿之家在腊八布粥,大多选的都是慈安寺。一来是因为广源寺太偏,二来也是因为侯爷觉得和慈安寺的主持大师颇有善缘,想在慈安寺给母亲点一盏长明灯。”
“给我点灯?”沈老夫人有些吃惊,又有些怀疑。
六娘子笑着点头道,“是啊,给您点一盏长明灯啊,明年就是母亲的本命年了,本命点灯最是吉寓,连着布粥一起,侯爷想着要给慈安寺多捐些香油钱呢。”
“难为老四还记得。”沈老夫人说着微微的偏头看了一眼坐在靠椅上的谢韫欢,眼中露出了一丝犹豫。
布粥不过是个由头,选广源寺更是有不小的讲究。沈老夫人本来就准备在布粥的时候让人缠住六娘子,然后给谢韫欢和沈聿白找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想老太太本也在宣城住过好些年,又怎会不知道广源寺地处偏僻,香客往来没有慈安寺多呢?
不过她还真没想到,她都开了口,可沈聿白和六娘子却还能生出了合她相左的意见。但听着六娘子那冠冕堂皇的理由,老太太又觉得一时半刻的她还真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话,是以沉默了片刻后,她才开口道,“你们有这份心就好了。”
“那母亲可是同意了?”六娘子见沈老夫人避而不谈布粥的地点,干脆自己趁热打铁。
沈老夫人心里窝火的点头道,“你们都是掌家的人了,主意大了,我也不过是一说,既你们觉得慈安寺好,那就在慈安寺布粥吧。”
六娘子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冲一旁默不作声低着头的谢韫欢道,“韫欢妹妹回头也来帮忙吧,你来宣城以后还没出过宅子,趁着腊八刚好去慈安寺逛逛,除了护国寺,慈安寺的斋饭也是不错的。”
谢韫欢一愣,猛的抬头,见到了六娘子的笑却仿佛是看到了一道刺眼的光一般,惹得她双眸微眯,半晌才附和道,“好,回头我一定去帮四嫂的忙。”
“那这儿先谢过妹妹了。”六娘子冲她一颔首,然后又和沈老夫人聊了一会儿天,方才起身告辞回了暖香坞。
待六娘子出了门,沈老夫人的笑意才从脸颊上褪了下来。谢韫欢见状,连连上前扯着笑意道,“姨母,您瞧,四哥心里可装着您呢,本命点灯,本就是在好不过了。”
沈老夫人闻言拍了拍她的肩道,“你别着急,本在哪儿布粥也都无所谓,广源寺也好慈安寺也罢,只要老四去了,那么多人,你总能寻着时间同他私下聊上几句话的。”
“我……”谢韫欢重重的咬了一下嘴唇,然后微微的叹了口气道,“上一次我留了四哥在屋里吃了饭,四嫂知道了以后便出来寻。其实……姨母,我同四哥清清白白的,我仰慕四哥的傲骨才情,便觉得只要能同他说两句话也是开心的,可四嫂……四嫂却防我防的和什么一样。姨母,我也是清清白白的姑娘人家,四嫂不能这样看我的!”谢韫欢说着说着,捏了帕子就嘤嘤的哭了起来。
老太太见了,猛的一拍桌子道,“她不过仗着身份想拿捏住你,不过欢儿你别怕,姨母敢和你保证,你四哥心里头是有你的,如今对你不冷不热的不过是碍着她的面子罢了。你若寻着机会,便好好的和你四哥聊一聊,他是张冷面孔,若是姨母能问出什么姨母早就帮你问了,不过有些事儿,只有你自己眼见为实了,心里才踏实。”沈老夫人看着如花一般的谢韫欢,总感觉姑娘年岁大了,是不能再耽搁了。
因为腊八节要在慈安寺布粥,十一月底的时候六娘子就忙碌了起来。善粥采办的事儿,她交给了项妈妈和秋妈妈,也就是揽月,棚子的搭建,则是沈聿白亲自在安排。
这之前,六娘子还特意去了一趟慈安寺,拜会了主持方丈大师,添了香油钱不说,还亲自给沈老夫人和萧姨奶奶还有赵家二老点了长明灯。主持方丈留了她用了斋饭,又给六娘子说了两个时辰的佛法,六娘子觉得很是受用。
十二月初的时候,六娘子分别给七娘子和邵怀璧写了信,问她们是否有意要在腊八的时候来一趟慈安寺,两人回信都表示很乐意来帮着六娘子一同布粥。
不过七娘子的信里还说了另外的一件事儿,那就是陆青远的婚事。本陆青远和孙家庶女孙若雪的婚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但几个月前孙家小姐突然生了一场病,为怕不吉利,是以两家就把下定的事儿给推迟了,这才有了陆青致在哥哥之前成亲的说法。
而如今孙家小姐病也好了,陆青致也成了亲,陆青远的婚事自然也就被林氏提上了议程。但谁知,陆青致最近常在外头跑生意,竟迷上了河坊街的一个小清官,还扬言说要替小清官赎身,娶回家里做正经的夫人,陆老爷知道了以后气的要命,直接就把陆青远关进了柴房。
结果多年来一直中规中矩的陆青远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在三姨娘的暗中帮助下逃了出来,带着细软银两和小清官私奔了。
当天晚上,陆老爷气的差点晕了过去,连着把三姨娘打了一顿,又命人去追陆青远,只是却不知道他们俩人私奔往什么方向跑了。
六娘子看七娘子这封信的时候,惊讶的张着大嘴,足足的能塞下一颗小鸡蛋。
沈聿白见状,好奇的凑了过来瞟了一眼,然后才幽幽的道,“这事儿在公子圈里早闹开了。”
“侯爷也知道?”六娘子猛的回头问道。
沈聿白尴尬的看了她一眼道,“知道啊,你哥都已经跑了三天了。”
六娘子“噌”得一下站起了身,不可置信的看着沈聿白道,“三天?人往哪儿跑了?”
沈聿白失笑道,“我哪儿知道,不过那小清官,很多人倒是见过的,却也长得美若天仙的,就是不知……”
“我打小就觉得陆青远是个看着中规中矩其实心思活络的,只希望他这一次要么是真的遇到个愿意诚心待他的姑娘,要么就能吃一堑长一智,学一学怎么看人心。”六娘子冷笑一声打断了沈聿白的话,顺势将信仍在了炕桌上。
沈聿白挑眉问道,“学看人心这话从何说起?”
“既是清官,又会有几个是省油的灯?侯爷不会天真的以为那河坊街里会有那么多的善男信女吧。红佛女的故事也只有在话本上看看,若是搬到现实中,为五斗米折腰的事儿却是比比皆是的。”
沈聿白觉得六娘子的话很新鲜,便是继续问道,“你为何不希望你哥哥能从此隐姓埋名的和那女子好好的生活下去,相夫教子举案齐眉的?”
“可这举案齐眉也是要有生活保障的,不管是青远哥哥还是那小清官,从前哪一个的生活不是锦衣玉食的。这一私奔,没了生活来源,再多的银子也都是会用完的,没了银子,还怎么风花雪月?”
沈聿白“哈哈”的笑了起来,半晌才顺着气道,“你若想帮娘家的忙,我倒是可以让人去探一探陆青远的行踪。”
六娘子闻言有些犹豫的捏了捏手中剥下的橘子皮,然后毅然的摇头道,“既这事儿父亲和母亲都没有开口相求,我就当不知道。也兴许我的想法悲观了些,可能……那小清官就是愿意和青远哥哥野菜窝头糟糠一辈子的。再说了,如果是被那小清官骗了,只要不是哥哥他自己看清楚了人家的真面目,总会觉得我们这些人是硬生生拆散他幸福的罪魁祸首,到头来我们不但捞不到好处,还可能一辈子被人怨恨背个骂名,我才不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儿呢。”
“你这算盘打的这么精,回头你哥哥要是知道了,该多伤心。”沈聿白柔柔的捏了捏六娘子鼓起的腮帮子,满眼的溺宠。
六娘子伸手往他嘴里塞了两瓣橘子,却见沈聿白龇牙咧嘴的嚼了两口以后就囫囵的咽了下去。
六娘子一愣,连连忘记了他调侃自己的话,关切的问道,“很酸么?”
沈聿白“咝”了一声道,“祁王也不怕被骂,这么酸的橘子往我这儿送。”
六娘子听了后不太相信的往自己嘴里放了一瓣,结果也酸的连连吐了出来道,“估计这橘子摘早了吧。”
沈聿白冷哼了一声,径直将炕桌上的一碟橘子挪到了圆桌上后挑眉道,“明儿我带进宫让祁王自己尝个鲜。”
六娘子被沈聿白的孩子气给逗乐了,单手托腮笑得香肩一耸一耸的道,“侯爷这样也不怕祁王笑话。”说着她忽然拍手道,“哦对了,过两日腊八侯爷要一起去慈安寺么?”
“我去转转,不过待不久,皇上这两日都在凤鸾殿,有些事儿都丢给下头的人去办了,也不能没人盯着,我总是要去瞧一眼的。”沈聿白说着沉了神色,一转方才的愉悦。
“皇后娘娘还是不见好么?”六娘子闻言黛眉深锁,忧思沉沉。
沈聿白无奈的叹了口气点头道,“恩,太医说不太好,但因为娘娘自己不肯用太猛烈的药石,怕以后不好怀子嗣,所以太医也都还在想法子。”
六娘子沉默着上前牵住了沈聿白的手,无声得收了收紧自己的指尖,然后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意道,“我觉得娘娘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会没事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