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无法兼得的情况下,六娘子到底还是错过了七娘子的婚事。等她坐满了双月子能下床的时候,七娘子人已经到了永清安顿下来了。
她寄来第一封信的时候,六娘子刚好和几房姨娘在屋子里闲聊,收了信,六娘子虽还未拆看,可脸上的笑容却满了几分。
“瞧夫人高兴的,可是有什么喜事?”也不知是上次六娘子说的那番话起了作用还是梅姨娘自己想清楚了,总之最近这些日子,她整个人都平和温婉了许多,见着六娘子的时候,也多了几分诚心的尊敬,在六娘子心情好的时候,她甚至还能和六娘子多聊上两句。
六娘子闻言,将寻音递上的信搁到了一旁,然后和梅姨娘道,“过了五月,我和侯爷说好了,给媛姐儿请个正经的女先生,媛姐儿虽也算是启了蒙的,可眼下的那些学问要和别家的小姐比比是肯定不够的。”
梅姨娘闻言眼前一亮,忙点头笑道,“多谢夫人体恤。”
“也是萧姨奶奶多次夸了媛姐儿聪慧,若是不抓紧开始学些什么,不免浪费可惜了。”六娘子说这番话的时候视线从梅姨娘的身上略过,扫到了康姨娘,最后落在了钟姨娘的身上。
忽然,一直被康姨娘抱在腿上的景哥儿挣扎了一下跳下了地,然后跑到了站在六娘子身旁的媛姐儿面前道,“二姐姐也要开始上学了?真好,往后咱们一起去水榭院还能有个伴。”
小孩子最是天真无邪,听了景哥儿的话,六娘子开心的将他拉到了身边问道,“媛姐儿要上课,母亲送了她一套田墨文房四宝,你想要什么,母亲也一并送你一样?”
景哥儿闻言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康氏,见她笑着微微点了下头,便认真道,“母亲,我差一个笔架。”
康姨娘一听笑了出来道,“夫人别见怪,哥儿原先是有一个紫檀笔架的,不过哥儿自己不小心,上个月的时候给摔坏了,我还没来得急和石妈妈说这事儿呢。”
“一个笔架而已,不用惊动石妈妈。”六娘子摇了摇头,然后低头对景哥儿道,“这笔架母亲送你了,回头让人送到流芳阁去。”
景哥儿高兴的冲六娘子作了揖,几人聊了片刻,外头妙琴便来传,周氏和姜氏来了。
梅姨娘等几人闻言,立刻站起了身,先一步告了辞。两拨人在暖香坞的门口撞了个正着,姜氏看着被梅姨娘好生牵着的媛姐儿通身洒金刻丝粉绸小裙衫,一头乌黑的发髻梳成了桃花小鬏儿,上头用南珠金簪固定着,神色大方笑意然然,浑然天成一个深闺千金小姐的姿态,心里不禁痒痒了几分,便是也没有和几个姨娘多赘言,连忙拉着周氏进了暖香坞。
“按着说四弟妹身子骨刚好,咱们不便多打扰,不过我们做娘的一颗心思总是压在了儿女身上……”刚一落座,未等丫鬟端上新茶,姜氏就开了口,话说到一半,她只感觉袖子一重,却听一旁的周氏用尴尬的笑声打断了自己。
“我瞧着四弟妹气色不错的,太医可说是不是完全恢复了?”桌子底下,周氏紧紧的捏住了姜氏的手,似乎准备用这无声的举动来制止姜氏那说话不过脑子的行动方式。
姜氏其实心眼不坏,只不过人有些冲动快语,听了周氏的开场白,她背上不禁浮上了一层薄汗。是啊是啊,六娘子就是小产掉了第一个孩子的,她怎么还能说什么“做娘的一颗心思总是压在了儿女身上”这样戳人心窝子的话。当下她便乖乖的微垂了头,然后干笑着在一旁给周氏当起了陪客。
六娘子笑着看了姜氏一眼,然后道,“太医说已经没有大碍了。”接着为了避免姜氏的尴尬,她便主动问道,“今儿大嫂和二嫂来暖香坞,是不是有什么事儿我可以帮上忙的?”
周氏知道六娘子是个通透聪慧的性子,便爽朗的笑道,“我就说和四弟妹说话最轻松了,按着说本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不过昨儿我去母亲那儿请安,恰巧听母亲说弟妹你要给媛姐儿请女先生的事儿,便想着,是不是也能让彤姐儿和怡姐儿也一并跟着媛姐儿一起上课?”
六娘子一愣,连忙笑着说道,“即便今儿大嫂和二嫂不特意来找我,等先生到了侯府,我也是要和大嫂二嫂去说这事儿的。”见周氏、姜氏两人微微一怔,六娘子忙解释道,“本女先生还没有请好,我便想着说这事儿有些早了,再则我还想和侯爷商量商量,是不是要针黹女红和描红读书分开,又或者侧重一面,因为女儿家,虽不用像哥儿他们那样深做学问奋走仕途,但有了学问也等于有了见识,以后嫁了人做了宗妇,也不至于目光浅薄让人拿短。”
周、姜二人听了以后面面相觑了一番,然后突然对着六娘子笑了出来。随即周氏道,“你瞧你瞧,这只能说是四弟妹做事儿有章法而咱们两个做嫂嫂的太心急了。”
姜氏闻言点头附和道,“是啊是啊,弟妹你可千万别笑话咱们两个做嫂嫂的,以前在凉都,我们是有心也未必能办得成这事儿,如今四弟妹这儿开了头,我想着怡姐儿过了十月也要满六岁了,这搁在宣城,高门大户里六岁的嫡小姐都已经能出口成文、走针如画了,偏咱们怡姐儿却是连花还绣不成一朵,真是让我这个做母亲的干着急。”姜氏说着说着就想到了之前在凉都的苦日子,便是闷闷的抽了帕子擦起了眼泪。
六娘子见状连忙倾身拉住了姜氏微微有些颤抖的手道,“二嫂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从小孤身一人长大,八岁的时候才回到宣城,在家的时候不觉得,出嫁了以后便觉得有亲姐妹心心相惜其实比什么都重要。今儿不管是媛姐儿还是怡姐儿、彤姐儿,便都是侯府家的小姐,我要让她们从小就学会同进同退,往后便是媛姐儿有什么,咱们怡姐儿彤姐儿便也有什么,日子总是会越来越好的。”
姜氏闻言破涕为笑,翻掌拉住了六娘子的手,连连的说道,“四弟妹有心了,我替两个姐儿谢谢四弟妹……”
送走了周氏、姜氏二人,六娘子便喊来了姜妈妈、鱼安和竹韵,张口就问道,“这两日,管事妈妈还来暖香坞么?”
六娘子小产做月子开始,因为没办法打理庶务,内宅的事儿就全权交到了清懿阁那儿。不过最开始的时候,几个管事妈妈大多有什么事儿都还是会来暖香坞知会一声秦妈妈或是鱼安竹韵的,但后来她们来的便渐渐的少了。
六娘子不去问,沈老夫人也不提这事儿,如今她出月子也已经快十天了,可除了厨房的项妈妈、库房的石妈妈、司房的余妈妈以外,别的管事妈妈这两天六娘子却是见都没有见到过。
秦妈妈闻言,上前一步道,“项妈妈她们还是照例来的,不过……”
“不过母亲为什么要挑我和两位嫂嫂的事儿?”六娘子淡淡的看了秦妈妈一眼,幽幽的叹了一口气。
她现在的处境,算不算是屋逢连阴偏漏雨?
自己小产后的第三天,沈老夫人来看过自己一次,那神情,说不上难过,也说不上高兴,在六娘子看来,那是一种隐忍到了极致过后的舒心自在。
六娘子当时沉浸在悲痛中,无暇去顾忌旁人的心境,而现在想来,她才发现,原来老太太竟是这么不甘心的就如此退居二线,又或者说,她是不甘心让掌控了多年的沈家就此飞出了自己的手掌心。
可若是别的事儿,六娘子或许就明着顺了她,毕竟她是长辈是母亲,当年在凉都,要是没有沈老夫人,整个沈家或许就这么完了。在那样的环境下,如果连性命都难保的话,那又怎会有今天飞黄腾达的沈聿白?
但是唯独主持中馈这件事儿,不管是面对谁,六娘子都不会选择让步的!
她现在和当时的三娘子不一样,当时她会劝说让三娘子放手内宅的权利,是因为六娘子知道即便三娘子真的当好了这个家,王述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成龙成凤。而事有轻重缓急,当时三娘子一颗心全部放在子嗣上,既无心管家,不如轻松放权,那才是上策。
可到了自己这儿,情况就截然相反了。第一个孩子虽然小产了,可也完全是在计划外的。六娘子知道自己的身子,年纪太小其实并不利生产,她如今的重心全放在如何花心思把整个侯府理顺了打点好,等过个两、三年再考虑的子嗣的事儿对她来说也为时不晚。
是以,在这个时候,沈老夫人如此明着暗着挑战着六娘子的底线,不免让六娘子觉得有些为难了。
她并非是担心斗不过沈老夫人,只是……婆媳间要是为了这样的事儿在家里闹开了,说出去终归还是侯府的不体面。所以,六娘子想的是如何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过这要看沈老夫人愿不愿意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