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等等!”六娘子连连打断了七娘子的话道,“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
七娘子轻轻嗤了一声道,“对啊,刚开始我也很糊涂,其实连母亲都很糊涂,因为母亲气的要命,所以我才能借机跟着她一起去了王府的。但昨儿晚上我溜到父亲外书房偷听了他们是怎么审王述的以后,就觉得这事儿不糊涂,王家人太不要脸了!”
六娘子这才将七娘子说的话前后串了起来,惊呼道,“难道王家送父亲这个雅妓,是为了堵住父亲的嘴?父亲知道三姐难产的事儿?”可话一说出口,六娘子又立刻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时间不对!”
七娘子见状,深吸一口气道,“即便你再聪明,我打赌你也猜不到!我和你说,这事儿还要从几天前说起的,因为有一天,三姐姐觉得整日闷在屋子里没劲,想去姐夫……呸,什么姐夫,想去王述的书房转转寻本书打发时间,结果姐姐去的时候没有找人通报,就硬生生撞到了王述……竟和个大男人滚在一张床上。”
六娘子瞪大了眼睛,微微的张开了嘴,吃惊道,“王述好男风?”
七娘子闻言脸一红,有些不自在的道,“我当时在外头听王述说自己不过是好奇……可后来还是侯爷聪明,昨儿晚上连夜就找到了那个男的,竟是小梨园的一个戏子!”
“是头牌?”六娘子眯着眼问道。
七娘子摇了摇头,“不是,是个生面孔,看着年纪不大。”
“你……看到了?”六娘子很吃惊,忽然很好奇七娘子到底是站在那儿偷听的,看到了人不说,还没有引起屋里几个人的察觉。要知道林氏、陆老爷那也不足为奇,可沈聿白却是练家子出身的,外头一点点风吹草动的他都能警觉到,何况是素来总是一惊一乍大大咧咧的七娘子。
七娘子道,“父亲书房的屋檐下有个大缸,那缸里其实没有水的,我昨晚和小杜鹃两个人就躲在里头。”她说的时候有些得意,又有些小心翼翼。
六娘子无奈的看了她一眼,然后道,“你听到那戏子说什么了么?”
七娘子闻言瞬间转了脸色道,“都是不要脸的,我瞧着原先大家伙儿都被那王述给蒙过去了,结果戏子一来,被侯爷一吼就全招了,那戏子说王述包养他已经有两年了!”
六娘子眼底的寒意也渐渐的浓了起来。不管王述是在两年前才开始好男风的,还是时间更久,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在和三娘子成亲的时候,就已经在外头养着一个男妓了。这样的事儿,被三娘子遇到了,以三娘子那种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来说,两人必定是当场就吵的不可开交的。
其实六娘子一直觉得,三娘子成亲这些年心思太过直,远没有在姑娘那会儿会转弯了。她因为是姨娘生的,所以从骨子里就特别同情那些做妾的,可偏偏她嫁了人以后就成了嫡妻,身份一变立场就变了,特别是薛姨娘的存在,让她忽然转变了对姨娘的看法,整个人也变得有些偏激了。
但是在六娘子看来,这其中王述这个做丈夫的也是有很大一部分原因的。至少在王述的屋子里,肯定是妻没有妻权,妾没有妾样的,这才让六娘子深深的觉得三娘子这两年其实过的特别的不容易。
而古代好男风其实和现代没什么多大的区别,也都是不被世人所接收的。但若是那些精神层面上的,独爱男子不爱女人的,则多少会隐晦低调些,也大多不会和异性成亲,所以这一类人,其实除了宗家亲族会为之叹息之外,他们并不会影响到别人的生活。但是还有一类,就纯属纨绔的变态喜好了。
就六娘子所知,玩相公在大周兴过一阵子,那是因为大周的第二任皇帝弘旸帝偏好男风。据说那时候,弘旸帝的后宫是分为南宫和北宫的,南宫里是女妃子,而北宫里则清一色全是男妃子。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宣城贵族圈里就开始有了一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玩相公是一种雅兴,且位高权重的,相公就养的越多越漂亮。但弘旸帝的儿子武清帝却不认同这种变态的规矩,是以他一登基以后,便下令整个大周禁止豢养相公。
这些虽是六娘子小的时候从野史上看来的,但她始终觉得野史也是在正史的基础上杜赞的,或有夸张和臆想的成分,但核心内容应该不会有太大的出入。
而就目前整个大周的国风看来,养相公的确不是一件体面的事儿,是以若是真有男子好男风,那若是传出去,对整个家族来说便是莫大的耻辱和蒙羞,整个家族也可能因为这一个人而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想到这里,六娘子才突然明白,为何昨晚王老夫人会语无伦次的说到三娘子扬言要把王述的事儿告知天下。
因为当时大家的心思都在别的事儿上,所以王老夫人的这句话很容易被忽略掉,但今天,她再结合七娘子的话一想,就觉得整件事情的脉络其实已经很清楚了。
是以,她便轻轻的苦笑了一下,然后对七娘子道,“所以,三姐姐知道了这件事儿以后,王家怕父亲母亲替三姐出头,这才送了一个雅妓来想堵住父亲的口。可这事儿三姐压根就没有告诉过父亲,所以父亲不知其中的厉害关系,也就欣然接受了那女子。母亲即便有气,但挨着嫡妻的面子,却没办法下手发作。而三姐却因为这事儿****和王述争吵,终于一个不小心而打闹到变成了小产。那……不给三姐请产婆和大夫,是谁的主意?”
“王述说,当时三姐羊水破了,抱着肚子还不忘说要把他好男风的事儿给说出去让大家评评理,王家老太太就一直把请产婆和大夫的事儿往后压,最后还是他们家的薛姨娘,给了丫鬟一锭银子,让丫鬟从偏门去请的产婆。不过那已经快半夜了,风大雨急的,小丫鬟又不熟悉外头的路,到底还是耽搁了。”
“薛……姨娘。”六娘子吃了一惊,没有想到最后竟然会是薛姨娘临危帮了三娘子一把,虽也没有帮在点上。“那事情闹成这样,三姐一尸两命,王家有什么说法,父亲这儿又准备怎么办?”六娘子顿了顿追问道。
七娘道,“父亲自知理亏,这事儿就全权交给了母亲来办,不过昨儿他们也只说要把王述先压在客房里,母亲似也还没想好要怎么办。”
六娘子闻言抿了抿嘴后问道,“母亲现在人呢?”
“在屋子里,昨儿母亲一宿没睡。”
“那三姐姐呢?”
“三姐的尸身还在王家……”七娘子说的有些唏嘘。
六娘子道,“我们一起去月然居吧,先去母亲那儿看看。”七娘子点点头,然后和六娘子一并微微整理了一下妆容后就去了月然居。
两人到了月然居的时候,却见陆老夫人也在。见了六娘子,老太太不禁一愣,随即听林氏道,“昨儿太晚了,小六又受了惊吓,我就把她和小七一起带回来了。”说着她又转头和六娘子道,“侯爷去办事儿了,说回头就来接你。”
六娘子微微的点了点头,见陆老夫人冲她招了招手,她便乖巧的走了过去。
“三丫头的事儿我……听你母亲说了,你们……也都节哀。”老太太说着说着便吸了吸鼻子,然后转头擦了擦眼角的氤氲。
六娘子心里一阵难受,轻轻的点头道,“您也别太难过,三姐姐以前最孝敬您了,知道您为了她哭,她怎么都不会踏实的。”
陆老夫人闻言,眼眶里蓄着的泪掉的就更猛了,“最悲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偏三丫头还是……一尸两命的,真是造孽,造孽哦!”
见老夫人一下子泣不成声起来,六娘子鼻尖一酸也哭了出来。一时间,整个月然居都弥漫着一股子浓浓的哀伤,连一旁伺候的几个小丫鬟见了都难受的默默垂了泪,期期艾艾的声音不免让人很容易陷入伤感之中而无法自拔。
过了好一会儿,林氏先止住了泪,然后让丫鬟打了清水拿了帕子,让人伺候了老太太和六娘子还有七娘子洗了脸,方才道,“母亲先回吧,您昨儿晚上也折腾了大半夜,眼下这事儿老爷还没拿定注意,您且先回去歇着,等老爷那儿一有消息了我就差人来同您说。”
六娘子闻言看了林氏一眼,只见她微微的垂着眼帘,眼角闪闪,可伤不沾情,说这番话的时候,她嘴角甚至还挂着一抹讥讽的笑。六娘子知道,这一次,父亲可是被林氏死死的捏住了好大一个把柄,若是林氏拿捏的好,只怕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父亲都不用想着再收通房或者纳妾了。
而对于实情一知半解的陆老夫人闻言,便也没有推辞的站起了身,点头对林氏道,“年纪大了经不起熬,你自己也别太累了,回头让两个丫头先回去。这种事儿,六丫头即便已经嫁人了,但到底也还是个新妇,七丫头也还只是个姑娘家,本本分分的就好。”
“是。”林氏闻言认真的点了头,然后亲自并了六娘子和七娘子一起将陆老夫人送出了月然居,三人方才折身回了里屋。
待林氏一落座,六娘子便上前一步径直问道,“母亲,三姐的事儿您作何打算?”
林氏愣了愣道,“你三姐……自然是要准备她的后事。”
六娘子眯着眼道,“母亲心里有何打算小六不知道,但小六知道我不会轻易放过王家的。”说着,她便不管七娘子在一旁如何的冲自己使眼色,直截了当的道,“王述的事儿,我和七妹妹都已经知道了,如此不要脸不要皮的一家人,母亲还想和他们继续做亲家么?他们可是连父亲的主意都打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