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起到KTV包厢后，李光定方才恍然大悟。邵文光等人早已把包厢布置得五彩缤纷，员工代表还穿好了卡通服装，跳起了欢迎舞。陆续还有员工表演京剧、清口相声等节目。两位展星的代表一边吃着简单的自助餐，一边欣赏着别开生面的表演。创思协尔员工所展现出来的活力、激情、质朴深深感染了展星的投资人，投资总监丁煜也投身舞池，跳起了霹雳舞，与创思协尔员工高唱一曲。从开始到结束就没有冷场，在场的每个人都玩得不亦乐乎。从不唱歌的林默然竟然主动点了一首《星语星愿》唱起，让李光定心有戚戚焉！
送展星的代表到宾馆房间休息后，电梯里只有李光定和林默然两人，李光定心情大好，忽然一把搂住林默然：“这位娘子，你可否有不平事，要向我倾诉衷肠？”
林默然指指上方：“别胡闹，有监控！”等李光定松开手，同样兴奋的她才笑盈盈地说，“真没什么好说的，我去广州先找了MBA中心的李主任，他原本就很照顾我，这次更是替我联络了好几位同学和另一届的两位班长，这几人平常和MBA中心来往密切，经常回学校参加联谊会、酒会、公开讲课之类。李主任向来就有威望，人脉四通八达，他说起我的公司在寻找风险投资，当场就在餐桌上把我们的BP发给大家浏览。正巧其中一位跟展星合伙人很熟，看完资料后他打了一个电话，展星就派出两个代表跟我一起过来成都了。”
李光定张大了嘴巴：“不是吧，这么顺利？简直没天理啊。”林默然轻拍李光定的额头说：“这位相公，此事既有天理，也有人力，一切缘于因果报应。我以前勤力读书，每周从珠海赶到广州上课，获得老师信赖是因；在保协时与人为善，帮李主任女儿搭建珠海站点的公益项目也是因；如今老师的学生投桃报李，把这份方便回赐给我是果。攒RP千日，用RP一时，善哉善哉。”
李光定心想：“翻身农奴把歌唱了是不是？不过这一样米养百样人，真是同人不同命！我李光定历经千辛万苦，又是找中介，又是遇骗子，几轮删选才找到了个相对靠谱的，结果一来就是要控股的产业投资人。她倒好，一出手，潇洒飞来回，找个学校主任，吃了顿饭，就把排名前位的大风险投资公司给找来了，派来的还是有相当话语权的投资总监。而且会计所的代表也跟来了，这才是真正的跳过前戏，直奔主题啊！”
李光定总觉得事情没有这么简单，等走出宾馆大门，于昏暗处他又从后面搂住林默然的腰，继续追问她：“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有什么潜规则？”林默然听了，笑得花枝乱颤。
第二天上午，谈判双方迅速进入工作状态。丁煜主要针对BP引出问题，让李光定团队进行回答：“可否在10分钟内让我清楚了解这个项目的核心竞争力？请描述你的团队特质，为什么我要相信这个项目只有你们的团队才能做好？公司发展存在的风险，你又是如何预防的？面对现有竞争对手和新进入者，你的对策是什么？对资金的需求量有多少，用在哪里，分哪些步骤进行使用……”
李光定对丁煜所提出的问题进行了细致而详尽的作答，丁煜除了在纸上记录重点，还用录音笔全程录音。李光定和林默然在过年假期里，基本都互相演练过这些问题，上次胖子来时他没有派上用场，这次面对丁煜，李光定早已了然于胸，将答案不断地排列组合，不说一句废话，也不打一句诳语。丁煜见到过很多口若悬河的创业者，似乎只有自己的项目是天上有地下无，而眼前的李光定不卑不亢，冷静地分析市场、分析自己的利与弊，这份清醒的全局观和控场的能力让他心生赞赏。
李光定回答了丁煜一整天各式各样的问题，晚上做梦都在回答，导致第二天他一听见丁煜又问类似问题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吐，展星的会计师代表夏天也在询问肖金柳一些财务上的专业问题，两天光景就在两队人马的一问一答中度过。
一番功夫终没白费，丁煜回广州后发来了初版的TermSheet（投资条款），并制订了他们专业团队的详细尽职调查计划和流程，如果李光定他们对这份投资条款没有大的意见，展星就可以立即安排第三方来尽调。
投资条款里面所提到的注资周期、VC优先股、创始人期权股、核心团队非竞争条款、团队期权、回购价格、优先清算权、独家谈判权等等名词，让李光定费了些功夫才搞明白。收到这份材料后，他立刻聘请了懂行的律师和财务顾问组成团队展开分析，这份TermSheet中规中矩，基本是按行规操作，没有太出格的地方。李光定和团队一起分析，再搜寻了一番展星的其他案例，实在找不出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只是李光定认为整个过程太容易了些、太顺利了些，这份突如其来的好运简直让他措手不及。
既然找不出大的问题，李光定便同意了，由林默然接手，跟对方达成初步合作。接下来展星派出了项目组，一行5人来成都扎营，对创思协尔公司里里外外进行全方位的DD（DueDiligence，尽职调查）。
如果说上次的考察是医生提问让患者自述病情，那这次就是要求患者脱光了进行全面体检，而且配备着显微镜一寸一寸检查：展星先发来了厚厚的一叠清单让创思协尔准备，里面包含了十大分类，包括公司基本情况、行业与公司竞争力分析、企业经营情况、财务管理体系及财务基本情况、固定资产及土地使用权、人事体制、人员基本情况及福利情况、重大合约及法律诉讼事项、项目投资及收购兼并情况、公司发展规划诸多项目。每个大类中又细化为少则七八个小项，多则十几二十个小项。李光定一看就头大，他只能把这些细节交给林默然处理。
林默然不辱使命，在最短时间内就把清单里的大部分资料整理完成，并把打印装订件放在专门为展星代表隔离出来的一间办公室里，供其随时查阅。又安排行政人员到点就提前订餐、不定时送茶水、办公桌上每天都摆放新鲜水果。她自己则偷偷地做了一份表格，记录下这次来DD的每个人的职务、工作内容、从业背景、谈吐好恶，甚至长相、星座和性格，加之这几天生活上周到细致的服务，于公于私都把对方伺候得舒舒服服。展星的代表随机抽取了创思协尔各个部门的一些干部和员工提问，林默然也已事先提点过下属们说话时的要点。
本来创思协尔制度自建立之初起就十分规范，又一直遵照现代企业的标准化流程运营，加上管理层和员工团结一致，林默然又悉心安排，涉及无法明确的数据以及无关紧要的材料就老老实实说没有，展星方面也没有太为难，这次的DD过程让双方都节约了不少时间。
成都的同行得知有VC考察组正式进驻了创思协尔公司，立刻炸开了锅。跟上次一样，王家进又打来电话，这次是直截了当：“搞大了搞大了，说是风险投资在你们公司调查，不会真的就要上市了吧？”
李光定无可奈何：“天底下什么事都瞒不过你！这是在例行考察，通过了才有可能拿到投资。至于上市，八字还没一撇，远着呢！”
王家进兴奋不已：“现在同行们都在议论，说世道变了，连卖家具的个体户都可以拿到风险投资，弄得老子内心也躁动了！”
李光定哑然失笑：“你躁动个球呀，你以为风投是救世主呀。”王家进打断李光定的话：“拿不到风投的钱没关系，你手里有不少原始股是不是？
伤心的过去我就不提了，这次如果能上市，你好歹要卖点给我。”李光定哭笑不得：“你就别来添乱了，都说了现在谈上市还早十万八千里呢。”王家进开始抱怨：“光定你真不够意思！我要加盟，你说不到时候，让你卖点原始股给我，你又说还早。那什么时候才真是时候呢？唉，都怪我自己当初看走了眼，连老赵那种人都敢给你投资，我怎么就退缩了呢？”
李光定被烦得没办法：“都说多少次了，时机成熟了我第一时间通知你，让你也享有第一优先权，还要我怎么重复？”
王家进不依不饶：“那你一定要记得这句话，反正我这里钱都准备好了，你可不能光顾着自己发财，忘了兄弟！”李光定不耐烦地挂了电话。
杨晨的电话又追了进来，他一改以往的儒雅，急切地发问：“李董，听说你拿了展星的投资，是真的吗？”
李光定如实回答他：“没签合同，还在DD阶段。”杨晨一听，马上说道：“谢天谢地，李董，不是我杨晨一定要赚你这单佣金，就是看在共同朋友James的份上，我也不能看着你吃这个亏上这个当。”李光定一听，耳朵立马竖起来：“此话怎讲？”
87.甘露非我图
杨晨立即像打机关枪一样迸出一堆信息：“展星是风险投资领域里名列前茅的大公司，这个不假。他们公司要高人有高人，要钱有钱，相当滴牛哄哄。但是展星所投的很多项目，有不少都出现了创始人和投资人之间的巨大分歧。有的闹得挺大，有的不了了之。”
李光定半信半疑：“林子大了，什么纠纷都有，你是专业人士，也听信江湖传言？不瞒你说，我也是查了一些展星的投资案例的，好像没有你说的这种情况。”
杨晨不屑地笑了一声：“哪里是江湖传言啊，这简直是公开的秘密，只是你们圈外人不知道罢了，新闻又怎么会报导这些内幕？就说我身边的一个例子：展星去年投了个科技公司，是投资总监直接去看的项目。那家公司经营了两年多，可以在经销商那里调转几千万的现金流，第一年净利润就过了四千万。创始团队是几个资深人士，个个才华横溢，搞出了一系列新产品，大卖特卖，逼得同行都只能尾随抄袭。当时很多投资公司都看中了这个项目，我带胖子也过去看了，差点就达成了合作。结果展星半路杀进来，用一亿人民币先抢下了。他们展星从来没有投过科技公司，要渠道没渠道，要平台没平台，光有钱有什么用？”
李光定没接他的话，只是轻声说了句：“各人有各人的选择，这个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杨晨既然打开了话闸子，就索性全盘托出：“你知道吗，展星的总监只说了一句话，那家科技公司创始人就兴冲冲签订了投资合作。原话是‘你果然是科技圈这群傻货里唯一一个有真本事的人，何止一亿，十亿我们都愿意投给你！’这个总监，多腹黑啊，拿捏住了这个创始人好强、爱攀比的心态，结果把一家很有前途的公司送上了大败局！
展星最擅长以低姿态进入，然后把财务跟人事大权抓在手里。最后这家科技公司连买个20块钱的电话座机都需要找财务申请，连员工涨个薪水都要投资人决定。很多老员工组团离开，有的还因为利益分配问题和公司对簿公堂，公司前台月月都能接到法院的传单。”
听到这里，李光定倒吸了一口凉气，按捺不住好奇询问：“现在这家公司什么个情况？”
杨晨在电话那头连连叹息：“现在啊，创始人变成了傀儡，公司效益不好，投资人把它倒卖了，老兵都走了，只剩下个壳，多半在苟延残喘着吧。”
李光定想了想：“双方合作还是要靠信任。”杨晨哼了一声：“信他妹，展星只信任自己人。李董，我跟你直说吧，我之所以这么清楚，因为那家科技公司的创始人也是我一铁哥们，你如果想和他当面聊，我现在就能给你们引荐！真不是因为私人恩怨故意要来说展星的不是。李董，你知道我这个人向来不做免费的买卖，但这次是免费忠告，千万要三思而后行！”
挂掉电话，李光定陷入沉思：“杨晨说这些肯定不是空穴来风，倘若属实的话，展星就属于那种喧宾夺主的VC，不在我考虑之列。”不过多年的社会经验让李光定明白：“很多时候因为牵涉到利益，别人给出的建议看上去是为了自己好，实际却另有目的，不然怎么说人心隔肚皮呢？所以最终还是要靠自己分析和决断！”
在DD差不多的时候，丁煜来找李光定摊牌：“李董，我草拟了一份正式的投资协议，你看看有什么意见？”
李光定接过来，并不着急翻看，他先问了丁煜一个问题：“这次合作如果谈成的话，我这个团队是不是要注入些新鲜血液？”
丁煜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回答：“出于你们公司扩张的需要，我们肯定会派一些专业人员来帮助你们。”
李光定单刀直入追问：“是哪种类型的专业人员呢？”丁煜笑了笑：“无非是法务、行政、人事、财务这类后勤服务人员，李总不用担心，绝对不会动你们的顶梁柱。成都还是缺乏这类高素质的专业人士，我们会从全国招聘几个有经验的高端人才来协助你们，最多也不会超过三个吧。”
李光定一听，心里明白了八九分。尤其是丁煜把财务、人事两个词说得极其轻声，似乎只是法务、行政的后缀，这样避重就轻的说法似乎印证了杨晨的话。这几天跟丁煜打交道下来，李光定发现对方是个城府很深的人，尤其是说话，竟然没有一句触犯到自己的情绪。
“我是个急性子、躁脾气，只要别人说话不好听触犯到了我，立马就会发作。因为这个脾气，我和股东没少吵，和员工也没有少吵。可这个丁煜没有让我产生过任何反感或焦躁的情绪，这就奇了怪了！以往我和股东、员工们吵就吵了，但至少大家都把肺腑之言互相交换了，即使是用骂骂咧咧的方式交换，但也总比藏着掖着、互相猜测要来得更坦诚！这丁煜即使是在DD问答的流程里也依然不愠不火，处处照顾着我的情绪，当时让我感觉如沐春风，可这会儿却让我感到难以应付。”
想到这里，李光定干脆把窗户纸捅破了：“丁总监，从大城市招几个有经验的高人过来，总不可能让他们屈居专员吧？”
丁煜依然陪着笑说：“专员就不需要了。也就找两个经理层，一个总监层吧，都也还没定，到时看你们的实际需求来定，现在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李光定仔细琢磨这句话，心想：“为时过早，那何时才算不早？”于是他自言自语说：“招个法务总监来，作用不大，就算扩张，我们也没有什么大的跨境合同要签。至于人事总监和行政总监，林总也悉心培养了两个，能力和学历完全可以胜任。现在就看肖金柳有没有本事做财务总监了，他虽然学历不够，但可算是老法师了。”
丁煜一听，马上安抚：“李董，你别多虑，我们绝对不会动团队的根基。至于招什么类型的人才来辅助你们，现在也还没有规划。等到具体合作协议拟定后，里边会注明的。你放心，我们不是随便委派，一定是从全国范围内招聘最好的人才来协助你们发展。哪怕是从华尔街、从四大所挖人过来，也会全力为你们的后勤工作效犬马之劳。”
这语气让李光定好生耳熟，令他顿时想起了那句“别说一亿，就是十亿都愿意”的抬举。他心想：“难不成你丁煜要从华尔街挖行政来？从四大所挖人事来？肖金柳日夜为创思协尔算小数点，算得眼睛都老花了，想必展星进入后，他将第一个退居二线。我倒并不是说反对有新人来加入团队，只是我不理解，既然你已经有了答案，为什么不换种大家都听得明明白白的语言呢？目前还处在初步磨合的阶段就需要醉里挑灯看剑，真要是上同一条船，前面风浪打来时，划桨的团队还要互相猜哑谜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