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印度相比,甚至与罗马相比,伦敦和纽约的情况是截然不同的。在那里,虽然同样有人为物质的贫乏所困扰,但更有许多生活富足的人,把自己关在舒适的住宅内,与外界完全隔绝,至死也无人知晓。有的人在死后几天,甚至是几星期后,才被邻居发现。因为尸体腐烂的臭味使他们无法安生。
在纽约,有一回,修女们去探访一户人家时,发现住在里面的妇人已经死去多日,而左邻右舍连她的姓名都不知晓。
对此,德兰姆姆说:“世界上有许多人渴望着一小块面包,却有更多的人渴望着一点点的爱。西方世界的贫穷是一种不一样的贫穷——不仅因为孤寂而贫穷,也因为心灵的穷乏和精神的困顿而贫穷。”姆姆接着说:“我们从而明白,被人弃绝乃是最严重的疾病。这才是当今世界在我们四周出现的真正贫困。”
而所有的心灵贫穷者,在姆姆看来,都是另一个饥饿的基督。
英国虽然是一个福利国家,人们不会为身体的饥饿所困扰,但有许多人却在爱的匮乏中凄凉地死去。长期在英国工作的泰瑞西纳修女说:“有的人简直不知道和什么人接触。”砖墙之后有许多寂寞的灵魂亟需安慰。因此,修女们不但在伦敦和利物浦为露宿街头的流浪者提供热食,为深居在破陋公寓里的穷人寻觅暖炉和家具,更要千方百计地去找寻那些心灵寂寞者,以及那些被人群和社会所遗忘的人,透过访问和其它能使他们接受的方式,把他们带回人间。比如举办短程旅游之类的活动。有一次,伦敦的仁爱传教修女会甚至租赁了六辆大巴士,运载了300多人出游。
有一天,德兰姆姆走在伦敦一条繁华的大街上,很偶然地,她瞥见一个年迈的老人正在街旁垂首独坐。姆姆本能地走过去,握住老人的手。尔后是长时间的沉默。当老人抬起头来时,姆姆看到他竟然满脸都是泪水。老人说:“多少年了,我从来没有握过一双这样温暖的手。”
对此姆姆说:“在英国,人所受的是寂寞和被人弃绝的苦,这里不缺少面包,但缺少对人的兴致与热情。跟加尔各答的穷人比起来,他们是生活在另一种贫困里。对我们来说,这也是基督,是另一个饥饿的基督。英国人如果要以爱心善待穷人,那么,就必须首先明白谁是真正的穷人。否则,他们的爱将落不到实处。”
在德国,多年来,人们随时都能看到,身穿白色长袍的印度修女在慕尼黑火车站和市中心的玛丽安广场上忙碌的身影。在那里,修女们不仅照料流浪者和街头少年,也去探访精神病患者和酗酒者,并为那些寂寞的人举办晚间祈祷。
修女们什么都做,而有时,却什么都不做。整整一个上午,或一个下午,她们只是坐着,倾听,或安慰——与那些孤寂的人促膝长谈。这样的人藏匿在城市的各个角落里,被忙碌的人们所忽略,但修女们总有办法把他们找到。有一个柏林记者写道:“在德兰修女的探访名单上,足有50个完全无人知晓的老人,在首都的高楼石壁间挨日子。”
在鲁雯娜修女看来,在德国,其实没有人会真的死于饥饿,因为政府的公共服务做得非常妥当。但为什么仍然会有许多人不断地来找她们呢?因为只有在修女们这里,他们才感到自己是受欢迎的,是被尊重并被认可的。
在美国的纽约,仁爱传教修女会在一年的若干个时节里,要定期为那些孑然一身的人们提供相聚的机会,使他们在这种社交聚会里得以和人接触。因为大部分寂寞的人所需要的,不过是有人坐在他身旁,和他说话,对他微笑而已。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修会能为他们提供的,不过是一顿简单的午餐和一些普通的糕点,但他们却从中获得了很多的快乐和满足。因而许多人都对这个特别的日子充满期待。在修会专门为游民开设的免费食堂里,很多人匆匆赶来并不是为了进餐,而是为了感受那种和平与温馨。也就是说,他们需要的不只是食物,他们更需要与人接触,被认可被接纳——被爱。
有一回,在澳大利亚的墨尔本,德兰姆姆去探望一个完全被人遗忘的老人。当姆姆走进他的屋里时,看到里面一片狼籍,就想帮他收拾一下。但老人却说:“不用了,修女,就这样很好。”姆姆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陪老人坐着,直到他终于改变主意。
房间里有一盏精美的灯,却落满了尘垢。姆姆问:“为什么不把灯点亮呢?”
老人回答:“为谁点呢?反正没人来看我,而我自己又不需要灯。”
姆姆说:“如果修女们来看你呢?你会点灯吗?”
结果老人回答道:“会,如果听到人声,我就会把灯点亮。”
后来,这个寂寞的老人托朋友给德兰姆姆带来一句话。他说:“请您告诉我的朋友,她点亮了我生命的灯,直到现在,这灯还一直亮着。”
姆姆说:“这些人是需要我们认识的。如果我们认识他们,我们就会爱他们,而爱又会引导我们服侍他们。我们不能仅仅满足于送钱,只有钱是不够的。他们更需要我们伸出手,需要我们用心去爱他们,这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