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鹭一边嚼着汉堡,一边示意我接电话:“快接啊!说不定是哪个女鬼来找你了。”
让庞鹭说着了,还真是个女的来的电话——DC那个饭店的小女老板珍妮打来的。
珍妮电话中约我晚上去DC中国城体育馆看NBA比赛,而且说,票已经买好了,约我在中国城的地铁站出口处见。
我在电话里简单地“嗯嗯”两声,算是答应了。
庞鹭一脸坏笑地问我:“马骏,什么人啊?”
“一个哥们,你不认识。”
“哥们?什么事啊?”
“晚上约我一起去看NBA比赛。怎么,你也想去看NBA?”
“别编了!要么不是什么哥们来的电话,要么不是去看NBA,反正你这个电话中有鬼。马骏,女人的直觉是专门对付你们男人的谎言的。你不信?”
我没有回应庞鹭这个鬼丫头的挑畔,但我在内心确实有些惧怕女人的“直觉”了……
当天傍晚,我把庞鹭送回住处后,在自己的房间停留不到10分钟,就悄悄地溜了出来。
我当时就觉得自己挺好笑:我出来看NBA,与庞鹭何干?我为啥不敢对庞鹭承认是跟珍妮一起去看球呢?
人经常不自觉地干出一些莫名其妙的举动。
如果说,我答应珍妮与她一起看NBA是不正常举动的话,但去现场看NBA比赛,对于我来说,那绝对是正常的举动了……
看NBA,那是我认为世界上人类能够做到的最快乐的享受。我愿意来美国,一半的原因就是想现场看NBA比赛。刚来美国没几天,我就在王品一的陪同下看过一次,永生难忘啊。
这次珍妮请我看NBA,那是鸿门宴——珍妮看球,意在马骏!我马骏不傻,但我还是立即答应了。欲望打败了理智,NBA战胜了我。
在中国,我也经常到现场看球。刚记事时,我爸骑自行车带我去我们县城去看球。我们县是排球之乡,所以看得最多的是排球赛。
在大学时,我们学校的体育馆是大海市少有的几个标准比赛用馆。篮球、排球、羽毛球等项目的省市级的比赛,经常在我们学校的体育馆举行,我几乎场场必看。
我看到的最高水准的比赛,是中国国家男篮在我们学校体育馆进行的队内比赛。每个队员及其每个动作都印在我的脑海里了。但是,在美国看过NBA的比赛后,再回想在中国看过的球赛,如同一个大学生看幼儿园小朋友在做游戏。我不是说两者的运动水平的差距,而是指两者的经营水平之间的差距。
在NBA现场,那就是一个快乐!舒服!最后让你流连忘返。
在半场休息的时间,中国球迷戏称是“放水”的时间。在NBA中场休息的时间,你哪啥得花时间去“放水”?
我外语不好,珍妮在一旁给我解释场地中央举办的各种活动。有的我一看就知道啥意思,比如说,邀请观众在球场中圈里投篮,奖金由赞助单位提供,让坐在看台上的观众都心跳加速。
那天,现场还有一点“色情”的活动,让我和珍妮赶上了。
NBA的比赛现场有个缺德的娱乐玩法。用摄像机对着观众席搜索,在现场大屏幕上被定格的一对男女,那么这对男女,无论他们是认识还是不认识,这两人必须接吻,否则,现场观众绝不答应。
老外多开放啊,八十岁的老太太都盼着让陌生人吻一下,然后幸福地在原地直蹦高。
没想到的是,那天镜头一下子把我和珍妮定格在一起了。别看珍妮是ABC,骨子里还是传统的东方人。她一下子用手把脸捂上了,然后,把头埋下去。
这下观众不让了,全场口哨声此起彼伏。特别是我们周围的观众,全都站起来,把我俩围个水泄不通。更烦人的是,他们有节奏地一起跺脚,给人一种山崩地裂的感觉。
何谓在劫难逃?这就是在劫难逃了。我鼓励自己:有便宜不占,那是傻瓜蛋。我掰开珍妮护在脸上的手,捧起她的脸,给了她浅浅的一吻。就是象征性意思一下。
可谁知,这些流氓观众觉得我敷衍,要求我重做。没办法,我又去吻珍妮。
这一次时间超长。原因是珍妮一直死死地搂着我的脖子。
接下来我是晕晕乎乎观看完了比赛。珍妮的手一直和我的手十指相扣……
比赛结束散场后,我想按原计划到附近一家豪华西餐馆请珍妮吃饭,目的是答谢她请我看这场球赛。同时,我想好好跟她解释一下我不想回到她们餐馆继续送外卖的理由和原因,想请她和她母亲谅解。
后来实际情况是,珍妮强行把我带到她自己住的公寓……
中国人说,蔫人出豹子。杨棉是个蔫人,同时也是个豹子。
他以前的那个事,咱就不说。这回他又“豹子”了一把——他把工作辞了。
我听到这个消息后,迅速地跳上车,来到他家。
这哥们独自一人,一手拿书,一手晃着杯红酒,在那儿玩潇洒呢!
我生气地盯着他。站在客厅中央,一句话都没讲。
“站着的客难伺候。你倒是坐啊!”
看我还是没动,杨棉也没再让我,接着对我说:“本来有件事,我想过些天跟你说。今天你来了。我就讲给你听好了。是这样的,咱们的网络公司已经注册好了,在马里兰申请的营业执照。公司的名称是咱俩的姓,叫‘马杨公司’。”
我一挥手,打断杨棉的话:“你别什么马羊,还是驴羊的。我只想知道,咱们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呢,你为啥就辞职了呢?”
“好吧,我先回答你这个问题。一句话,因特网是我想从事的工作。什么美国注册会计师,什么中国的银行工作,都是我不愿意干的活。知道我是学什么的?计算机是我的专业,是我梦寐以求的工作。为了能从事我真正喜欢的工作,我不惜做出任何牺牲。况且,我本身就不认为这次辞职算什么牺牲。因此,虽说咱们是哥们,遇事我应该和你商量一下,征求你的意见。但我认为,这不是商量的事!我之所以如此这般,就是要断自己的后路,然后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杨棉十分激动地讲着。我看这哥们是死心塌地要干什么“马杨公司”。再说些反对意见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我问他:“上次你说我们钱不够,需要筹款。现在我们还没筹到一分钱,你怎么就急于注册公司了?”
“上次咱们谈过后,我仔细想了想。如果我们连个公司都没有,你凭啥去取得人家对你的信任呢?我刚才讲了,破釜沉舟,破釜沉舟!”
“破釜沉舟,你至少也得有点‘破釜沉舟’的本钱吧?”
“我真觉得没看错你!你总是能说到点子上。今天,就是要跟你商量这个事。”
“得,你什么都决定了,还跟我商量啥?你说吧,你想怎么做?我该怎么做?”
“公司的启动资金一共需要投15万美元。我现在可支配的只有10万美元,所以我出10万美元,占公司49%的股份。你呢,出5万美元,占公司股份的51%。”
“你先打住。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我现在手上只有2万美元吗?我到哪儿去借其余的3万块呀?”
“你那两万块钱,你自己留着用。把放在我这儿的5万元拿去入股就行啦。”
“我啥时候在你这里放了5万块钱了?是我脑残了,还是你喝多了说醉话呢?”
杨棉从茶几底下提出个纸袋子倒在茶几上,一共5捆美元。
“别吃惊。不是你放在这里的,但确实是属于你的。你和乐怡办离婚手续的前一个晚上,乐怡拿着这些钱到我这儿,告诉我,在你最需要钱的时候,把这钱给你派上用场。而且,还一再叮嘱我,不要告诉这钱是她给你的,怕你不收,但我不敢撒这个谎呀。今天,我很自私,不是觉得你最需要钱的时候,而是我最需要钱的时候,把乐怡的秘密泄露给你了。我可能把你们两个都得罪了。”
“问题是乐怡哪来的这么多钱呀?”
“乐怡说,她把你带到美国,半道又和你离婚了。她感觉特别特别的对不起你。所以,她想尽量多给你留下一些钱,以减轻自己内心的愧疚感。钱都是正路来的。她在毕业前后的整个夏季,把自己关在房间内,硬是翻译了两本书,这是后来出版公司给的稿费。情况大致就这样,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先给我弄点酒吧!”
“冰箱里有,自己去拿。”
我还没等喝到一口酒,已声泪俱下,泣不成声了。
和庞鹭认识了以后,我就成了她免费的专职司机、导游和厨师。当然,上述工作都是我自愿的。
据庞鹭所讲,她是学大众传媒的,毕业后在她的家乡—— 一座长江流经的城市的报社工作,因为失恋,就想离开那座令她伤心难过的城市,而且是越远越好。哪里离她的故乡远呢?她展开世界地图看了看,发现美国离中国最远。一个在地球这面,一个在地球那面。于是,她拿着访问学者的签证来到美国了。
开始,她住在校方给她提供的紧邻校园的宿舍,吃、住、行都挺方便的。半年之后,她以宿舍的租金太贵为由,退了那个房子。其实,倒不完全是因为租金高。她是想离开已经熟悉了的校园环境,深入到普通美国人生活的环境中,真实地感受一下美国社会。而且,她还必须要抓紧时间,她的访问学者签证期限仅仅一年。言外之意,法律上允许她在美国只能再待小半年了。
有次庞鹭问我:“骏马同志,你每天不干正事,整天陪着我这儿一趟那儿一趟的,你不烦吗?”
我一脸严肃地回答道:“你看,你都是要‘走’的了,我能不尽点人道主义嘛!”气得她用手使劲拧我的胳膊。
陪庞鹭在DC逛街,也使我对DC 的商业与景点有了较多的了解。说老实话,到美国5年了,从来没有专程到DC闲逛过。
常言道:卖啥吆喝啥。庞鹭是做媒体的,所以,她对当地的中文报纸特感兴趣。一到周末,不管她想不想买菜,她都会让我开车带她去超市。因为,当地的中文报纸都是免费堆在超市门口,供大家拿去阅读。
华盛顿DC的中文报纸有三四份,都是周报,周五发行。我刚到美国时,也从超市拿过中文报纸看过。报纸的版面内容太差了。我看过几次我就再也不看了。
当我发现庞鹭对这些报纸的过度关注后,我就觉得这里面有问题了。
一天,我们两个人并排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我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庞鹭专心致志地低头看报纸。
我用胳膊碰了一下庞鹭,说:“嗨,嗨。给我讲讲你在琢磨啥呢?”
庞鹭奇怪地反问我:“我这不在看报纸呢吗?什么也没琢磨呀!”
“不说实话可不是一个好同志啊!常言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有什么事就讲出来,说不定哥们还能帮上你!”
“那你说,我在琢磨啥呢?”庞鹭一脸挑衅的样子。
“我又不是你肚子的蛔虫,我怎能知道你在想啥?但我可以肯定地说,你在琢磨事呢!”
“那你又凭啥说我在琢磨事呢?”
“因为你反常。谁一张报纸反复看好几遍呢?再说,那几份中文报纸那么差,你一个大记者不应该对上面的内容感兴趣吧?”
“那你说我对啥感兴趣?”
“这也就是我想知道的,你到底琢磨啥呢?”
庞鹭放下手中的报纸,用手挽住我的胳膊,并渐渐地把身体倒向了我。轻声地说:“骏马,我发现你真是粗中有细,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觉得你挺可怕的,跟你在一起挺没安全感的,但我也确实愿意跟你在一起。”
“别转移话题。老实说,你瞎琢磨啥呢?”
“我在——”庞鹭犹豫了一下,说,“骏马,我肯定要跟你说的,但现在我不想说。”
“女人的心思就是多啊!”
“你说谁是女人?人家是女孩!”
“幼儿园大班的?”
“去!最烦你没正形。”
“我没正形?我要是没正形的话,你不早被我拿下了?”
“你讨厌!”
庞鹭双手向我袭来,我用双臂夹住她的双手并乘胜追击,把她揽在怀里。埋下头,用我嘴堵住了她的唇。
过了好长时间,我觉得庞鹭在哭泣。
我抬起头,问她:“你怎么啦?”
庞鹭紧紧地抱着我:“骏马,我不想走!我不想离开你。”
在我和庞鹭厮守的这段日子,杨棉一天一个电话,催我和他商谈公司的事。我总是以各种借口搪塞他。
后来,我的手机有一周时间没有开机。让我在十分安心的状态下,陪庞鹭去了一趟美国旅游胜地——尼亚加拉大瀑布。
我一周后回到家上网一看信箱傻眼了。
杨棉在邮件这样写道:“公司即将正式运营了,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原因,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只要本周末晚6点前,你不主动来见我,那么,你的5万投资款我退给你。从此,你我不再是朋友了。”
我一看表,离杨棉规定时间就差5分钟了。我拔腿向外跑。
庞鹭问我:“去哪儿?”
我说:“回来告诉你!”
我边跑边想,蔫人出豹子。杨棉可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他说到肯定会做到。我要是5分钟内到不了他的眼前的话,他就真能兑现他的誓言。我到美国这些年了,真能用心相交的人,只有杨棉一个。我真不愿因任何原因失去这个朋友。
晚上8点钟,我回来了。杨棉也跟过来了。因为杨棉说他饿了,我们的公司的董事会还要接着进行,所以,我提议,会议地点改在我和庞鹭住的地方举行。庞鹭可作为与会人员,并为大会提供晚餐。饭菜和酒都是现成的。我走了之后,庞鹭就开始点火做饭了。我们回来,恰好是庞鹭把饭菜做好之时。
我把庞鹭介绍给杨棉:“这是我今生第一次主动追求的女人,不,女孩,庞鹭小姐。”
杨棉对庞鹭点了点头。
我把杨棉介绍给庞鹭:“这是我在美国唯一可掏心窝讲话的男人,杨棉先生。”
庞鹭脸对着我,一直在盯着我。
稍有一段沉静后,我对杨棉说:“老板,咱们的董事会接着进行吧!我先吃着,你先讲着。”
杨棉真饿了,也不响应我的提议,他一口气吃到打嗝为止。我也是一顿狼吞虎咽。
“马杨网络公司”董事会通过以下决议:
1.杨棉为董事长,马骏为CEO;
2.本公司的发展战略是,建立全美唯一一家销售二手车的中文网站;
3.公司办公室设在马里兰的M城,“黄鼠狼”的写字楼里;
4.杨棉主管网络技术方面工作,马骏负责融资、财务和营销工作……
所有的条款,基本上是一人提议,另一人立即赞成。只是在如何确定两个人的股份比例时,两个人有了争端。我强调的是按出资额确定我们的股份比例。我出5万,他出10万,那么,我占公司的33%股份,杨棉应占67%股份。
杨棉说,这种项目的运作,关键取决于个人能力。本身我们一共出的15万美元,就是一个启动资金,不应视为投资额,至少不能算是总投资额。真正的投资款,还得靠我去拉呢。所以,他建议我占公司的51%股份,他占49%的股份。
在我们俩各持己见,相持不下的时候,庞鹭一语定乾坤:“哥俩好,各占一半!”
杨棉这小子对自己喜爱的事非常钻、非常执着。别的不说,就看他玩电子游戏的那股劲,就挺吓人的。我有几次发现他玩电游都玩到眼神发直了。
我就不是了,总是不安分,总是有不同的选择。
命中注定,我又要转入一个新的圈子里了。
按照董事会的决议,遵照杨董事长的指示,我履职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找“黄鼠狼”租他写字楼里的办公室。
临行前,庞鹭说她想见见世面,要求跟着我去。我指指自己的脸,笑着看着她。
庞鹭说:“你也太功利了吧?干什么都讲代价!”然后,用手指狠劲戳了我一下。
我们一同下楼,一同上了车。当我发动车时,我在后视镜中看到,老房东在院里站着,对我们这个方向不住地摇头。
对我和庞鹭不住地点头的人也有,这个人是“黄鼠狼”。前两次我单独来时,他都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今天知道我来是要租办公室,他的脸上就是两个字——热情。
“黄鼠狼”满脸微笑,点头哈腰。而且还两眼放光,不时扫视着庞鹭。突然,我有种引狼入室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