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先并不知易、李二人所在,外观只是一片迷茫,以为和先前一样,主幡已破,料无甚惊人阻力,只认清门户入内,便可少去阻碍,将人寻到。及至进阵一看,全阵已成血海,深悔适才不能当机立断,将全法台毁去,以致妖阵仍有如此厉害。事已至此,只好率方、元二人各自发挥六甲分光轮,冲破千寻血浪,无限妖光,姑试往前冲去。这时,双方斗法正急,阵中妖法已全发动,四面俱是鬼哭神号,异声大作。易、李二人的宝光、剑光又吃浓密的血光遮住,本难发现。事有凑巧,三人前行之处与双方相持之处,正是相对,隔得又近,恰好无心撞上。
癞姑机智,既恐妖阵厉害,茫茫血海,无处寻找易、李二人踪迹;又恐所破主幡感应强敌,突然跟踪赶来,彼暗我明,容易受害;又知阵中步步为伏,无穷变化。所以进不多远,更令方、元二人前进不可太急,务须审慎,把各人所有法宝全数准备停当,似防万一变生仓猝,敌人暗下毒手,六甲分光轮不能抵御时,好有一个接替。方、元二人方说不会,癞姑道:“你两兄妹知道什么。自来骄敌必败,我见多了。此阵乃红发、鸠盘两个老怪物的精力合璧,妖法何等厉害。此主只能在血海中开路冲行,并不能破它。入阵不远,所择门户又极恰当。如今敌人尚未遇到一个,就可大意的么?”
二人也觉言之有理,方要应对,忽见分光轮飞光电旋之处,前面血光滚滚涌来,却又无甚过分阻力。青光飞扬上去,又向四外冲散,觉着奇怪。未及开口,癞姑已看出有异,心疑前面有人,忙令二人把分光轮上宝光缩短,缓缓前行。又进二三十丈,前面血浪越发汹涌。再行丈许,便听红发老祖喝骂之声。料知敌我已在相持,心中大喜,悄嘱二人觑准方向,冷不防猛冲上去。红发老祖一心擒捉敌人,因那妖幡并非自己祭炼,中央法台恰与这三幡不连,被人毁去,毫未警觉。才听对方有人回答,便见青光若虹,飞芒电驭,疾驶而来,认出了此宝来历;又听主幡被毁,又惊又急。见敌已逃,忙着回洞查看,自然无心追赶。癞姑等三人也真神速,口中说话,手中施为,才一照面,便将人救出阵去,隐形遁走,临走还使敌人受了一点小挫。
易、李二人听完经过,赞佩不置。事已交代,如不再与敌人计较,本可听其自往峨眉寻仇,或是日后遇上,再作计较,暂时舍之而去。无如英琼这口紫郢剑,乃本门镇山之宝,必须夺回。又以师父仙书所示,此事不能算了。还有妖徒所召来的一些妖人,俱是奉命诛戮,遇上时不得轻纵之人。如往夺剑,无论明暗,均非易与,同门中并有数人为此遭劫。欲追,结仇固然更深,还伤好些自己人;欲罢,势又不许。端的进退两难,想不出甚两全之法。英琼偏又愁急宝剑,到后听完前事,立即运用玄功,想将剑收回。接连几次,那剑似被绝大神力吸住,挣脱不得。易静、癞姑均和英琼亲厚逾常,见她愁急,再三劝慰说:“老怪岂不知本门宝剑,外人难于使用?侥幸夺去,自必时刻留心防守。你越心急收回,他把持越紧。只能欲取姑与,或是从缓,或再与他对敌之时,骤出不意,突以全力收回,方可得手。此是不特无效,转使惊疑,易生他变,最好暂且放开。此时祖师遗传镇山之宝,现落敌手,凡我同门,谁能坐视?不过事戒轻率,谋定后动,大家从长计议,想好主意,再作道理不迟。”英琼无法,只得怏怏而止。
妖阵凶险,敌人势盛,又勾引了好些教外妖邪,凭这宾主五人决难取胜。但又恐累同门,不肯用法牌传音告急。众人商量了一阵,仍无结果。最后癞姑忿道:“老怪无耻,听他口气妄自尊大,却强抢后辈的宝剑。深悔适才没将他由鸠盘老虔婆那里借来装点门面的几件法宝全毁了去,容他猖狂,真是可惜!我想他借来之物,定必贵重。好在他那妖宫虚实已得,轻车熟路。我们与他明斗,众寡相殊。不如由我们用地行法直入妖宫,乘隙将几件法宝盗来和他换,老怪借人之物不能失落,必允无疑。你们以为如何?”易静道:“你也太把老怪小看了。先前得手,原是老怪骄狂自恃,不曾防备,师妹和方、元二位骤出不意,加以凑巧,方始得手。行险侥幸,已是可一而不可再。何况老怪失了妖幡,何等悔恨痛惜,最后戒备,自在意中。
又知我们能由地底飞行,空有妖阵,全无阻隔,势必加紧防范。弄巧还要将计就计,暗设陷阱,诱人上套。如何去得?”癞姑道:“这也不好,那也顾忌,莫非罢了不成?我也明知众同门一来,虽不免于有人受伤,但决占上风无疑。事又成了定数,难于避免。所以此时进退两难,总想自己的事,何必连累别人?师父又曾说过,当接到法牌传音时,自家度德量力,不可冒失前来,尽管定数,也未始不想保全。我们既知此事上体师心,下顾同门义气,何妨姑作人定胜天之想?万一此行将剑盗回,或是盗得他的法宝与他对换,免去诸同门一劫,岂不是好?至于老怪陷阱周密一节,我也料到。我想成功与否,自是难料,失陷或者不会,还是由我趁热一行。也许老怪见我们刚才逃败,未必如此大胆回头得这么快,又来一回。若能天从人愿,岂不是好!”
易静原知癞姑法力不在己下,有的法术还具专长,非己所及。此行纵不成功,失陷尚不至于。笑答:“师妹,去是可去,只恐徒劳罢了。现为保全在劫同门,姑且一试。老怪师徒狠毒,万一事有意外,可速传音告急,不可自误。”癞姑随口应了。方、元二人也要随往。癞姑道:“这回再往,十九无功,事更艰难凶险,人多反而误事。你两个不要同去吧。”二人便把宝网和六甲分光轮取出递过。英琼想起宝珠有用,也要交癞姑带去防身。癞姑笑道:“谢谢你三人好心。我有佛光护身,自信老怪尚莫奈我何。宝网用不着。我本佛门弟子,牟尼珠与易师姊自炼七宝不同,虽可借用,但是琼妹飞剑已失,此宝可以防身,外人多厉害也夺不去。目前老怪师徒仇深恨重,又非寻常无用妖人,万一寻上门来,你们人少势孤,此宝大有用处,我却有无皆可。只将分光轮借一柄与我带去足矣。”说罢,将轮要过。三人还要劝说,癞姑道:“我去去就来。”大头一晃,无影无踪。
易静说:“癞师妹不特法力高强,人更心慈义气,机智绝伦。没眼力的人只看她相貌丑怪,行动滑稽,实则一身仙骨,灵秀清奇,迥异恒流。本门中这等人物真还不多哩。”英琼道:“那日我听齐霞姊说,师父对她十分期许,说是异日成就远大。今日二次妖宫行险,我想不会有什么差池吧?”易静道:“琼妹怎地胆小?休说是她,凡这次奉命下山的许多同门,决无一个中道夭折的。便是这次该遭劫的几位同门,也不能为妖法所害,至多受一次重伤,并非无救,何况她呢。”
方、元二人前生俱好酒量,自来崖洞隐居,见当地花果甚多,四时不断,湖中盛产菱、藕、茭、茨之类,闲中无事,酿得好几坛美酒。癞姑走后,元皓各取了些,连同自制的松干、笋脯,一齐端出款客。笑道:“山居清苦,烟火久疏,愧无兼味。只此几种薄酒野莱,请二位姊姊略微饮用解闷吧。”说罢,给二人将酒斟上,匆匆跑去,又取了些现摘的鲜果跑来。英琼虽为失剑愁烦,见二人忙进忙出,甚是亲切,元皓更是稚气可掬,天真可爱。虽知二人一半为免自己愁思,有心做作,也不由得破颜一笑。易静笑道:“主人如此情重,我们当客的于心何安?不必多费事了。”元皓道:“我兄妹二人,因是无师之学,前生便受许多苦楚,劫后偷生,仍是畏人。所学又杂,至今无一成就,过去除癞姑外,连个可共交往的同道之友都没,休说是共患难休戚了。好容易故友重逢,又承二位姊姊宠临下交,方想日后仍仗大力援引,得随三位姊姊之后,列入峨眉门下,怎有主客之分,说起见外的话来?”易静听出二人向往本门,有心结交,知二人根器性行俱是上品,如为引进,师父多半可以允准收录。笑答:“便是同门至友,分居各地,前往访晤,宾主之礼也不可无。以二位道友的根器功力,只要心向本门,妹子等三人自然乐为引进。我料家师也必见许。怎能为此寻常之言,便道有心见外呢。”
方、元二人因那散仙以前别时,曾有“异日欲成仙业,必须投到峨眉门下,始可有望。只是今尚非时,阻碍尚多”等语,一直记在心里。今与癞姑良友重逢,恰又转投到峨眉门下,同行还有两人,更是峨眉门下深得师长钟爱瞩望的高足,自觉有望。不知峨眉选材最苛,教规严肃,门人不敢随便进言。三人中,只癞姑交深,但是新进弟子不知能否为力,心中还拿不定,闻言不禁大喜。再三称谢之余,又听易、李二人谈起本门崇正诛邪好些奇迹,均是闻所未闻,愈发欢欣鼓舞,高兴非常。四人对饮,说笑了些时,又同往湖边游玩全景。
光阴易过,一晃多半日过去。英琼心中有事,想起昨日申初起身往红木岭,今晨寅末脱困来此,中间还有妖人梗阻,迟不召见,以及阵中被困耽延,连去带来,才只七个时辰。癞姑走时,原说不问此剑得手与否,回来均快。按说此番一人前往,直入妖宫,又是去过的熟路,人更机智,法力高强,怎会去了这大半天?不禁重又愁急起来。忍不住问道:“癞师姊久去不归,教人悬念。二位道友,可有甚方法查看么?”方瑛道:“我二人也正为此犯愁。那面宝镜虽能隔山透视,但不能看远。红木岭离此好几百里,决看不见。倒是那位无名前辈仙师当初设伏时,为防万一被甚妖人识破行藏,来此侵害,重山阻隔,事前不能查知,另在湖中设有灵光回影之法,比较查见得远。可惜此法全凭自身法力深浅,以定所视远近。
我二人功力有限,即以全力运用,至多也只看到妙相峦左近,崖那边天狗坪阵地一带,便看不见。好在此法愚兄妹已然学会,不妨告诉二位姊姊。易姊姊法力高深,且去一试如何?”易静也早在疑虑,恐怕癞姑轻敌失陷,因说出来徒乱人意,于事无补,正在心中盘算主意。闻言喜道:“此法我曾听家师说过,虽不比佛道两家心光灵瞩、圜中视影来得灵妙,却也是旁门中一种最高的法术。贤兄妹既精此法,可以传授,实是幸事。就是妖宫阻远不能查见,妙相峦一带此时正有不少妖人盘踞,也可以查出一些端倪呢。”说罢,便往回走。英琼见方、元二人来去仍用虹桥飞渡,便问:“一水之隔,何须回回费事?”元皓道:“姊姊不知。我二人自从前生遭劫,受了妖人暗算,已成惊弓之鸟。加以无名仙师别时曾说,湖中禁制,非接引人来一同起身时,来去不可疏忽。如此说法,必有原因,所以宁费点事,不敢大意。适才我觉心动,也许还有警兆要来呢。”说时,已将虹桥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