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致玄还未缓过神来,头顶上呼啦啦一阵风过,碧绿的树叶被吹落,蝴蝶般飘舞。抬头望去,只见一只巨大的飞禽不知何时已到,正扑扇着收起遮蔽天日的翼翅停在树梢,硕大的身形压弯了手臂般粗细的树枝,光秃秃的鸟头上,喙长三尺,目露仇恨。原来那巨蛇是惧怕这一飞来之物,心虚逃走了!如此巨蛇都闻风而逃,此禽必定是凶恶无比!姬致玄忽然心中一动,莫非,这就是林三阳所说的鸱鸟?我那日吃的就是它的蛋?现如今是寻我报仇来了吗?害我中毒不说,如今吃下的东西早就拉都拉掉了,它又是从哪里找来的?
就在姬致玄且退且想之际,那巨鸟清啸一声,似有无尽的悲愤,展开漆黑的翼翅,俯冲而下,迅雷般径直向他扑来,利爪尽张,在暮色中微露死亡的光芒!而赤灵却毫无畏惧,挡在前面,全身毛发竖起,背如弯弓,蓄势待发,口中呜呜低吼,冒出阵阵青烟,夹杂的火星在唇齿间飞溅,模样煞是英武!
吃个鸟蛋,如此下场,恐怕是姬致玄未曾料到的。
口中唤着赤灵,让它赶紧躲开,眼前却闪过焕儿娇美的脸庞,难道就此万事俱休?
就在此时,丛林里繁茂的树枝稍一阻挫那巨鸟的身形,忽地,斜刺里飞来一个青藤编就的套索,套索划出一个优美的弧线,准确地套在了巨鸟的脖间,青藤的韧性在巨大的拉力下不断反缩,那巨鸟一个后仰,翻倒在地,凄凉的悲鸣让树梢的枝叶都颤动不已,粗壮的利爪不断地挣扎,在潮湿的林地犁出一道道杂乱的沟壑。
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发生。
而赤灵稍一迟疑,一跃而上,张嘴就咬,只可惜,它实在是太小了,几口咬下来,甚至连一根鸟毛也没拔下来。倒是在那巨鸟的挣扎下,被甩出了几个跟头。
眼见着那根莫名出现的青藤越绷越紧,看起来再也支撑不了那巨鸟的蛮力了,姬致玄知道,不管怎样,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连幼小的赤灵都如此勇猛,他又怎能做一个怂包缩在后面,即使他以前连一只鸡都没杀过。
将手中的弯刀握紧,再握紧,姬致玄瞅个空挡,绕过还在犁地的利爪,避开大概能扇灭火焰山的翼翅,一个箭步扑向巨鸟的脖子,用头死死顶住它的下喙,对着脖子上最柔软的地方,手起刀落,噗——刀身上的血槽冒出一朵炽热的樱花!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双手握刀,横向一拉,在那镰刀般的利喙就要触及后背的时候,顺势一滚,躲到了一棵树后面。
姬致玄唤回执著的赤灵,眼见着那断了喉管的巨鸟不断挣扎翻滚,在那根青藤的牵引下,几乎将自己的光秃秃的鸟头给扯下来,忽然心中生出些许莫名的恻隐。如果它就是那只鸱鸟,毕竟,是自己偷了它的鸟蛋。
终于,那巨鸟抽搐了最后两下,羽毛凌乱,一命呜呼,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哈哈哈,——”大树背后忽然传来一阵粗犷的笑声。
姬致玄循声望去,只见顺着青藤的方向,树后转出一个高高胖胖的青袍老者,满面红光,精神矍铄,腰间斜挎的一个硕大的葫芦格外显眼。
那青袍老者将手中的青藤一扔,双手搓了又搓,说道:
“好勇猛的小东西,不愧是血焰兽!小兄弟,它是你养的吗?你又是如何惹恼了这畜生,今日它竟如此的不顾死活?要不是你上去给它一刀,今天还真吃不了它。”那青袍老者搓完双手又看了看,声如磬鸣,中气十足。
姬致玄被他这么一问,从惊愕中醒来,一时讪然,却又不知这老者是何来历,只得说道:
“是您,救了我吗?”
那青袍老者又是哈哈一笑,撸了一把肥肥的嘴唇,似乎怕是口水不小心要流下来,向前几步说道:
“我不过是见这畜生毛色油亮,翅肥腿壮,味道一定鲜美!为了这美味,我已经跟了它几天了,却一直没机会下手抓它,今天它竟发了疯似的冲进这树林,正好给了我机会!救你?哈哈,明明是你自己杀了这畜生,成全了我的美味。”
姬致玄见那老者虽有些不修边幅,大大咧咧,言行间却倒是豪爽豁朗,不似林三阳那般猥琐,况且现如今自己又孤无所依,身陷丛林,难以脱身,心中顿时对他有了些好感。不管他是为了美味还是为了救人,毕竟是替自己解了困境,尽管是自己给了它最后一击,但要不是他一开始就拉住那发了疯的巨鸟,自己说不定早就像老鼠一样被撕成碎片了。当即说道:
“多谢老伯的救命之恩,倘若没有老伯出手,恐怕我早就被它撕成碎片了!”姬致玄顿了顿,看了看地上那巨鸟的尸体,心有余悸,又说道:“——不知这畜生,究竟是什么鸟?竟如此凶猛!”
“哦?你不知道吗?东丘国的鸱鸟以肉嫩多汁而著称,如此美味小兄弟竟然不认识?三日前我在无头谷发现了它,一直跟着它到了这里,就是为了要一饱口福!”那青袍老者一撩衣摆,一边说一边蹲下来捏了捏那巨鸟的大腿。
姬致玄一听,心说果然是那鸱鸟,忙不迭地说道:“老伯,这鸱鸟可千万吃不得,毒性厉害的很呢!我只因误食了它的蛋,昏迷了几天几夜才醒过来,更不要说生下那蛋的鸱鸟了,想来毒性更是了得!说不定吃了就一命呜呼了……”
“哈哈,哈哈……”
青袍老者抬眼看着姬致玄,听他说完,仰天长笑,说道:“原来小兄弟是偷吃了鸟蛋,怪不得那畜生今日如此不顾死活!这么说来,能抓住这美味,小兄弟更是功劳不小啊!若不是它要找你寻仇,它才不会往这树缝旮旯里来钻呢!不来钻这树缝旮旯,那我也就套不住它了!不过,小兄弟,那鸱鸟蛋虽奇毒无比,可鸱鸟周身肌肉却是无毒,只须小心去掉它肚中的毒囊,便可尽享这美味啦!既然抓着它你也出了不少力,老头子我不会独吞,晚上我们一起享用它如何?”
青袍老者说罢,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低声自言自语道:“最近中鸱毒的人还不少呢!”又疑惑地上下打量了几遍姬致玄,接着又道:“小兄弟居然中了鸱毒能恢复如常,看不出半点异样,不知用的是什么法子解的毒性?”
姬致玄想起林三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并没有用什么法子,我是……我是晕过去之后,睡了一觉,自己就恢复了……”
“哦?!……”青袍老者摸了摸肥肥的嘴唇,目光一闪,微感诧异,不过却也没再继续追问,抬头看了看树顶的枝叶间黯然的落日余晖,说道:“小兄弟,天色已晚,我看你也是孤身一人,既已相逢偶遇,必有缘分,况且没有你在这里引它下来,没有你给它一刀,我也抓不住它!不如你就跟我一起,找个地方,尝尝这鸱鸟的美味?我老头子烧烤的手艺,啧啧,小兄弟,算你运气好了——吃了你就知道!”
姬致玄看那青袍老者盛情相邀,不像有什么恶意。而想想自己,如此境况,也是再无他法,难道要自己一个人在丛林里熬过一晚吗?既然有人好客,当即口言谢辞,点头答应。